迷雾追踪
煤油灯的暗黄光影尚未在桌端散尽,沈家骞睫毛上的疲意被一页残存的账簿所唤醒。他低声道:“纸页是湿的,笔迹却极新。”陆时青将放大镜推至他手边,略微蹙眉。
文婉如在窗旁收起她的口袋笔记本。夜色之外,京城高墙之上雾气不散,街角的老枫树正被风撞得枝叶颤动。她压低声音:“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动过手脚。”
沈家骞把那页账簿举起,指腹拂过纸边,“有些数目被硬生生撕掉了,仍留下一点墨痕。”
陆时青闻言,轻声应和:“死者l检报告也有异,喉部黏液带有不明药剂,之前未见过。我怀疑那家仓库里还有更多痕迹。”
程瑞麟带着巡捕一脚踏进屋,身上的旧棉军服裹得紧实,眉峰因夜的夹杂而皱得更深。他目光扫过每个人和地上的蛛丝马迹,走到沈家骞身旁,“仓库后门有脚印,不是一人的。你怎么看?”
沈家骞指向账簿,“这些数字似乎和崔慕书手下的‘聚福堂’黑市有交割痕迹,但缺乏半年前的流水对账,很有可能刻意留下部分线索,引我们误判方向。”
文婉如刚想接口,门外忽传一阵冷风,树影移到青砖墙上,像瓦裂的黑缝。陆时青轻拍她袖口,“仓库边还有灯芯草的残丝,在京城这种时节,只在旧药铺里能见。”
程瑞麟沉思片刻:“崔慕书早有耳目盯着警署动作,他故意引我们来,是想让账簿成为焦点,真正的东西已经转移了。”
文婉如将那张残破账簿放入帆布包,步行至门口,上身半隐在夜色中。她径直问沈家骞:“你可注意到纸箱里的印记?一行西文首字母,像是商贸账本的代号。”
沈家骞点头:“但这些账目和商会、黑帮流向混得极深,要调查清楚,需要更广的渠道。你新闻界的线索可以着手尝试。”
文婉如抿唇,心下自生警觉。她转身望向卷帘门后的长街,“我认识一个新闻社旧友,或许可查到账簿流向,但会冒些险。”
程瑞麟安静地将目光收回,望着沈家骞,“小心为上。崔慕书的动作越来越不留情面,怕是有后手。”
沈家骞眉头微蹙。仓库空气沉闷,尘埃和煤油味混杂。他再度翻查纸页,有一处干涸的墨迹下竟压着一枚劣质铜币,上头隐约刻着民国某年月号。
“崔慕书在玩双重游戏。”他低语,“账簿只是一道障眼法,真正的账目或许早在暗中流转。”
陆时青取下眼镜,疲惫浮于面庞:“我会追查那些药材流向,死者死前曾与医药行有往来,或许能梳理出相关联系人。”
话音刚落,文婉如手机铃声突兀响起。不合时宜的电子声在昏黄灯下如通一道冰冷裂缝。她打开短信,只见一行匿名字符:“你已越界。停止对账本的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她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震栗。沈家骞察觉,轻声道:“婉如,注意安全,这些势力不怕用极端手段。”
文婉如收起手机,声音未有动摇:“新闻要为真相负责。我会继续查下去。只是,今晚这样的威胁,说明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程瑞麟闻言,全身肌肉微微绷紧。“天色已深,加派人手守住几个要紧关口。你们各自回去小心,今晚别走孤路。”
沈家骞思索片刻,转向陆时青:“明日一早,警署会议室见。今晚,你们都别单独行动。账簿要藏好,新闻线索暂时只由婉如掌控。”
文婉如点头,眼中流露坚定。她从西窗跃过明灭的路灯,趁夜色悄然离去。沈家骞立于门边,凝视她消失在烟雾和暗影之中——心头预感,这条线索会引来新的风暴。
警署门外的雾气更浓。程瑞麟带着队员们在仓库周围安营扎哨,沈家骞则翻阅着残账簿和铜币,脑中细细梳理那些数字与势力交错的网络。夜色流动,他的字迹映在煤油灯下,渐渐织出一个不安的推理框架。
恍惚间,仓库远处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车声。沈家骞眼神微动,嘱咐陆时青将药材线索牢牢记载,并约定第二日查访几家大药号。程瑞麟嘱托队员:“每条街口都得盯住,黑帮势力或会趁夜转移证据。”
夜已生寒。沈家骞与陆时青步出仓库,大雾挂在青石巷道上,路灯摇曳,远处朝阳门的钟声遥遥相和。警署内外皆弥漫着一种莫名压迫。沈家骞心里的线索正一点点聚拢,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名字,似乎都连着背后的深渊。
文婉如于新闻社旧楼四楼角落,梳理各路消息。她将账簿影印页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拼合完整链条。安静时分,桌下又滑进一张信封,上面用粗硬的钢笔书写:“勿寻真相,夜有深渊。”
她眼神更冷静了些,将信封放入抽屉,暗中加密手头文稿。她心知恐慌不可取,只有继续追查,或许才能揭开这层层雾幕下的真相。
夜将尽时,程瑞麟坐在警署会议室窗下,远望迷雾中的京城。他沉思道:“这一纸账簿,比死者本身更棘手,或许会牵连整个商会与黑帮势力。”
沈家骞自昏黄灯下起身,背影拉长;他将账簿丝丝入扣地藏好,心头却重如铁石。他知道,这一夜之后,调查不再只是寻找一宗命案的真相,而是要踏进被权力与黑暗染污的长街深处。
楼外钟声再次响过。沈家骞站在楼道口,回头望向渐暗的警署大堂,身影被雾气吞噬。他没有多言,却在手掌心里握紧了陆时青找到的铜币。残破账簿与威胁信件,像无形的索道,将所有人物牵引向通一个未知的节点。
夜色下的京华,雾影未散,罪与善的边界越发难辨。沈家骞轻步踏入深巷,目光渐冷,他已让好迎接下一个变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