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堂这边,大夫人惴惴不安的喝着茶。
她想不明白老夫人为何要将她单独留下,难道是为了三月前算错的那笔账?亦或是为了半月前自己送出去的那套建盏?
账的确是她算错了,但不过三千两银子的亏空,她早就已经填补了起来。
建盏虽然贵重,但送的不是旁人,是永平侯府的主母,有了这层关系,日后不论是颐儿相看亲事,还是令舟行走朝堂,都是顺畅许多。
应当不算是错处吧?
大夫人胡思乱想着。
怎料老夫人开口就是:“令舟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大夫人松了口气,答道:“已经相看过一番了,国子监祭酒李家与大理寺卿张家都有结亲之意,但我同老爷商议过了,觉着还是不如定远将军府的陆二小姐合适。”
“定远将军府?”老夫人皱眉。
大夫人赶忙道:“陆家虽如今只是从五品的定远将军,但祖上是有过爵位的,再者陆家长子陆听风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如今不过及冠的年纪已经是骁骑营都尉,日后必成大器,若是能与陆家结亲,那令舟日后……”
骁骑营都尉是正六品的官职,虽在勋贵遍地的京中不怎么起眼,但奈何陆听风年轻啊!
如此年少有为,竟和谢令舟有几分相似了。
眼见是于氏族发展有益,老夫人没有反对,只道:“将门出身的姑娘,或多或少总有些过于莽撞憨直,也不知和令舟合不合得来。”
“婆母放心,陆家姑娘虽直率,但……”
“还是文官清流出身的姑娘好,通些文墨,也能和令舟说上两句。”
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等令舟婚后,我老婆子自会相看着。”
眼见老夫人没有反对,大夫人赶忙点头称是。
她没生七窍玲珑心,弄不明白老夫人全部的想法,但到底也觉出味儿来了。
她这是要给令舟纳个知书达理的妾呢。
老夫人既说出口了,便是有了人选,会是谁呢?
左右不是要做正妻,大夫人也懒得管了。
又应付了两句,眼见老夫人未曾留她用饭,大夫人便赶忙告退了。
大夫人走后,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关上门。
“老夫人当真要让表姑娘做妾?”
“她在府里白吃白住这两年,总归是要为我老婆子做些事情的。”
“那表姑娘,她会答应吗?”王嬷嬷有些担忧。
宋家虽败落,但宋卿如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比不得府中的丫鬟婆子好摆弄。
老夫人却冷哼一声:“由不得她不答应!”
宋家本就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宋卿如当初既觍着脸来求庇护,便应当晓得会有这一天!
否则她养着她做什么?
王嬷嬷不再多话,点燃了熏香,便扶着老夫人去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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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这边,霜降原以为丁香会伺机报复她。
但没想到,除了平日不阴不阳的刺她几句之外,丁香倒是老实的很,再未生过事端。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发月例银子的时候了。
三等丫鬟的月例虽然不高,只有半两,但霜降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盘算着等拿到钱,便托杜仲去街上买两匹好料子,趁着如今花房活计还不多,抽空给妹妹做两身春装。
小孩子长得快,去岁做的衣裳应当已经小了。
她这般想着,挽着杜仲,转眼间便已经走到了管事房外。
三日前夫人拨了新的管事来任职,顶了从前李氏的空缺,但因着一直在外采买花种,所以霜降还未曾见过这位新管事。
杜仲推开门:“孙管事,我们来领月钱了。”
“正好我刚盘完账,旁边摁手印自己拿便是。”男人笑吟吟地答道,站起身时腰间的香囊一晃一晃的。
案桌右侧早已经按人头分好了月例,杜仲应了一声便去画押。
霜降却呆愣在原地,头皮发麻。
怎么会是他!
那夜她碰巧撞见李氏的好事时,也是听过那奸夫的声音的,跟如今面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素来耳力过人,绝不会听错。
只是,李氏都已经下放到庄子里了,这人怎么会成为新的管事?
难道是李氏的手笔?
霜降呆愣了片刻,见孙管事投来质询的目光,晓得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便也凑过去要摁手印领月钱。
却不曾想被孙二贵拦下:“且慢。”
“怎么了?”
“你这个月花种损耗太多,账面亏损太大,月钱要填帐,不能发给你。”
杜仲闻声回头:“可那都是正常损耗。”
在花房当差,伺候的那都是主子们喜爱的名种姝华,谢家又是清贵人户,寻常一株不起眼的草植都价值不菲,所以众人平日松土修剪时都谨慎万分。
但花花草草本就不似寻常物件,育种时有那么些损耗也是正常的,李氏从前都未曾揪着不放过。
“你说正常就是正常?回头主子们若是过问起来,你能担责?”
杜仲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如今我扣下这月银,不是自己要私吞,而是为了平账,回头大夫人若是过问起各处的损耗,我也有个说头,霜降姑娘,你说是不是?”
眼看杜仲还要替她争辩,霜降赶忙拦下:“算了。”
孙二贵摸了摸下巴,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直到走出屋外,杜仲还有些愤愤不平。
“他明白着就是故意刁难你呢,也就只有你好性子,不愿同他争。”
霜降笑了笑:“你既晓得他是在故意刁难我,便应该明白,今日便是争破了天,那半两银子也拿不到手。”
孙二贵是花房管事,俗称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告到大夫人那儿去,他也有说头,霜降占不到半分好。
杜仲叹了口气:“你这最近运气也太差了些,先是被那李婆子陷害,如今又来个姓孙的苛刻你,你这日后可怎么……”
霜降垂眸。
她这哪里是运气差,明摆着是那李氏依旧对她怀恨在心,所以请了这尊活佛来整治她。
“罢了,我手里还有些余钱,你先拿去用吧。”杜仲顿了顿,又道:“只是他日后若是回回都这么为难你,可怎么好?”
霜降微微一滞,又扬起笑来:“不会的。”
第一回那姓孙的说损耗过大,扣了她的月银还情有可原,可若是月月如此,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若是当真将人逼到如此境地,她也不会束手就擒。
霜降敛下眉眼,心中已然有了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