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金属门隔绝了夜风,却隔绝不了穿透墙壁的尖嚎。王婶丈夫的嘶吼像钝刀割开皮革,带着濒死的破音,狠狠刺进安全屋的寂静里。紧接着是王婶的惨叫,高亢尖锐,混杂着某种粘稠液体泼洒的黏腻声响和野兽般啃噬骨肉的“咔嚓”声。孩子的哭喊被瞬间掐断,只剩下短促、绝望的呜咽,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小猫。
监控屏幕上,红外夜视的冷绿光芒勾勒出便利店门口的炼狱。几个扭曲的黑影扑在地上,疯狂撕扯、拖拽着两团人形的轮廓。王婶丈夫的挣扎微弱下去,很快被更多的黑影淹没。王婶则被两只丧尸分别扯住胳膊和腿,硬生生拖向不同的方向,身体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一只动作更快的丧尸叼住腿,拖死狗一样拽进了便利店黑洞洞的门内。
陈野站在冰冷的监控屏幕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屏幕幽幽的绿光映在他眼底,像冻住的两潭死水。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屏幕上上演的不是一场人间惨剧,而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劣质录像。
他甚至还抬起了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刚才检查通风管道时沾到了一点滑腻的机油。他转身走到工具架旁,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每一根指头,关节的缝隙,指甲的边缘,都擦得极其仔细,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直到手指恢复干燥,他才将布丢开。
监控里,便利店门口的撕扯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低沉的、满足的“嗬嗬”声,以及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嚼声。王婶和她丈夫的人形轮廓已经彻底消失,变成了几滩难以辨认的、不断被拖拽挪动的暗红色污迹。便利店深处,孩子的呜咽也彻底断绝了。
陈野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仿佛那血腥的场景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他走到角落的食物储存柜前,金属柜门无声滑开,里面分门别类码放着物资。最显眼的中层,整齐堆砌着数十桶鲜红色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像一堵坚实的、散发着熟悉酸香的墙。
他伸出手,指尖在那些光滑的桶身上划过,最终精准地抽出了其中一桶。塑料包装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撕开包装,揭盖,倒入滚水。浓郁的、带着酱料包咸鲜的酸菜气息瞬间升腾而起,霸道地占据了狭小的空间,将门外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彻底驱散。
他端着面桶,重新坐回监控屏幕前的椅子。屏幕上,便利店门口只剩下几只丧尸还在徘徊,漫无目的地舔舐着地上的污迹,或是啃咬散落的碎骨。小区东门方向,几个新的黑影正被血腥味吸引,慢悠悠地向便利店晃去。
陈野拿起叉子,搅动桶里滚烫的面条,酸菜和牛肉粒在酱色的汤里翻滚。他挑起一大叉,吹了吹,送进嘴里。滚烫、酸辣、筋道的面条混合着酱料的咸香在舌尖炸开,熟悉的滋味如同最坚硬的铠甲,包裹住他冰冷的神经。
他一口一口吃着,目光平静地在几个监控分屏间切换:便利店门口渐渐恢复死寂的“盛宴”现场;安全屋外围电网稳定的幽蓝电弧;二单元门口那个被他精心布置、蓄势待发的尖刺陷阱区域。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地映在他黑沉的瞳孔里,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面吃完了,汤也喝得一滴不剩。陈野将空桶放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塑料碰撞声。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肩颈,骨骼发出几声轻响。然后,他走到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前。
门板冰凉,隔绝着外面世界的血腥与绝望。他伸出手,没有触碰门锁,而是沿着门框与墙壁的接缝处,用指关节再次缓慢而有力地叩击起来。
笃。笃。笃。
声音沉闷而均匀,在安全屋里回荡。他闭着眼,全神贯注,侧耳倾听。指尖传来的震动反馈着混凝土和金属的坚固,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确认这座堡垒的绝对主权,确认它与外界那腐烂地狱的绝对隔绝。汗水从鬓角渗出,沿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金属门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门外的世界与他无关。王婶一家的结局,只是印证了他早已刻入骨髓的认知——末日里,所谓的邻居情谊、人性互助,都不过是催命的毒药。前世那半块被抢走的面包,啃噬的不只是他的胃,还有他对“同类”最后一丝可笑的期待。
他沿着门框走了一圈,检查完最后一处接缝。确认堡垒坚不可摧,他才重新坐回监控屏幕前。
屏幕角落里,代表着王婶一家最后痕迹的几摊暗红污迹,正被几只新来的丧尸漫不经心地踩踏、蹭刮,渐渐融入地面深色的污垢里。便利店黑洞洞的门内,再无任何声息。
胸口那块盘踞了两世的、名为“背叛”和“掠夺”的巨石,似乎被撬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气流顺着那缝隙钻了进来。
是清算的味道。前世的账,正一笔一笔,用鲜血偿还。
陈野的目光没有在那污迹上停留。他调出系统面板,淡蓝色的光幕浮现在眼前。他手指虚点,将“物资扫描”功能的优先级默默调高。资源,才是这末日唯一的通行证。他需要更多水泥,更多钢材,更多电池,更多蓝图,将这座堡垒武装到牙齿,变成真正的钢铁孤岛。
他起身,走到通风系统外机旁。拿出小号棘轮扳手,开始一丝不苟地检查管道连接处的每一颗固定螺丝。扳手咬合螺母,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咔哒”声,每一次拧紧,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朋友?邻居?情分?”他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在嘲讽这末日规则的荒诞,又像是在加固自己内心的壁垒,“不如一颗拧紧的螺丝。”
扳手再次咬紧,发出最后一声清晰的“咔”。安全屋里,只剩下机器运转的低鸣和他平稳的呼吸声。堡垒之内,秩序森严;堡垒之外,弱肉强食。界限分明,不容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