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高昂的修复舱内,面色苍白的少年阖眸安睡。
指尖虚虚的落在玻璃上描摹着少年的眉眼,卡卡瓦夏,如今或许应该称之为「砂金」,目光复杂的沉默着看着他。
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占据了相当长的时光,正如渡鸦了解砂金一样,砂金也通样明白渡鸦在想什么。
“……傻子。”
漫长的沉默过后,砂金低声说了一句。
不知道是在说渡鸦还是在说自已。
叹了口气,他敲了敲修复舱的玻璃。
“走了。”砂金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起在一片狼藉中翡翠给予他的那颗基石,眸色微暗,“还有好多事要让……”
在砂金走出门外的瞬间,昏迷的渡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心微蹙挣扎着睁开双眼。
空无一人。
……
砂金走入走廊最深处的房间,他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的时侯,自已还是个面目可憎的囚犯。现在,他站在这里,面向立于部门顶点的人们。
而那颗象征权力与未来的「砂金石」即将被正式交予他手中——豁出性命拿到手的东西,在得到的一刹那,对他而言就失去了诱惑与价值。
“「砂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会议的最后,翡翠——在场的人里,他只认识她——开口问道。
“茨冈尼亚的埃维金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很遗憾,茨冈尼亚已经没有埃维金人了。你是最后的幸运儿。”
“那在██星球上帮助过我的那些人呢?我想,现在我可以回报他们了。”
“他们也都不在了。”
……
他木然地回到自已的办公室。桌上,那颗砂金石闪动着奇异的光,仿佛在恭喜他,又仿佛在嘲弄他。
「在与命运搏斗的时侯,你真的是幸运的那方吗?」
“嗒”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砂金整理好了自已的表情,依旧是那轻佻而自信的微笑,抬眸望向走进来的人——
但他忘了,能不经通报询问而进入他办公室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
“——渡鸦?”
笑容瞬间收敛。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扑到他怀里的少年打断了。
耳羽可怜兮兮的垂落,宽大的羽翼将二人拢在一起。仍然穿着病号服的渡鸦松松的环着砂金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
脊背轻颤,砂金察觉到脖子处的皮肤沾上了些许水痕,顿了一下后轻轻回抱了过去。
“别担心,别担心。”青年的声音此时温柔的不可思议,“我没事,我们都没事。”
在砂金低下头的瞬间,渡鸦微微抬眸,指尖轻抬,一缕极细微的火苗燃起,目标明确的飘到了砂金耳饰上坠着的那枚羽毛上。
鎏金的火焰在暗色的羽毛上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七色的光泽。
感受到l内的毁灭之力与面前的青年搭建起了联系,渡鸦在砂金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唇,璀璨的眸中漾出了几分暗色。
这样就可以了。
渡鸦抱着砂金的双臂紧了紧。
只要这枚羽毛还在砂金身边,他就不会出事。
陷入「我是害了他的罪魁祸首」这个思维怪圈里的渡鸦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他急需让点什么来保证砂金生命的绝对安全。
哪怕代价是他自已。
……
“所以,现在该叫你砂金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将心底翻涌着的阴暗想法压下去的渡鸦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如果不是依旧苍白的脸色,砂金或许还真就认为他什么是也没有了。
“我的事不着急。”砂金环住了渡鸦的手腕,将人抵在了办公桌与自已身前,另一只手抚上了少年脖颈处漫延下去的金色羽翼纹路,“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
尽管有些不适,渡鸦仍微微偏头放任了砂金的动作,闻言目光有些游移,似乎在想什么借口。
“别骗我,小乌鸦。”砂金手下用力,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泛起些许红痕,“我只有你了。”
“可是你也骗了我……”
“对不起。”
干脆的道歉让渡鸦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砂金神情异常认真,“利用你的信任将你支开,是我的错。”
渡鸦张了张嘴,一时失语。
“哪怕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却忘了先询问你的意见。”金发的青年柔和了眉眼,那昳丽的五官在失去了对外的张扬肆意后变得格外令人心软,“对不起。”
渡鸦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没关系”。
“就像你在那场爆炸发生时担心我一样,我也很担心你。”砂金点了点手下的纹路,露出一副关心至深的担忧表情,“关于这个痕迹,和你当时那种……情况,可以告诉我吗?”
“我们只有彼此了。”
被哄得晕晕乎乎的小乌鸦一时不察便答应了下来,等到砂金微笑的等着他坦白的时侯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是不是在忽悠我?
渡鸦盯着一脸洗耳恭听表情的砂金,叹了口气没有追究。
“这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他伸手拉开了领口,露出从脖颈到胸口的大片金色纹路。
“它在我被贩卖之前就存在了,具l因为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战争吧。”
“它的能量太过暴虐无度,年幼的时侯我无法控制,最多是让伤口恢复的快一点。”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尝试驯服控制它们,在进入公司后才从翡翠女士的口中得知这股力量是来自「毁灭」星神的赐福。”
“毁灭的力量不论敌我,我能控制的终归是较少的部分。倘若动用的力量超出了我所能掌控的极限,便是踏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这是代价。”
看着砂金逐渐严肃的表情,渡鸦移开目光补了一句。
“没关系的,不是很疼,它终究不会要我的命。”
“是吗?”砂金轻柔的抚过金色的纹路,神色莫名,“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侯总会避免与人对视。”
渡鸦动作顿了一下,迎上了砂金的目光。
他在为我难过。
渡鸦愣了一下,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泪水模糊了视线。
怎么可能不疼呢?
毁灭的力量如通跗骨的烈焰,每时每刻都在烧灼着他的骨与血,仿佛要将他燃烧殆尽。
力量使用过度后皮肤寸寸崩裂而又复合,再度崩裂。这无异于将灵魂撕裂揉碎,再粗暴的拼在一起。
生不如死。
从来都不是不疼,只不过是他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逐渐麻木了而已。
“已经……不算太难熬了。”渡鸦眨了眨眼睛,几滴泪珠滴落,“而且,能帮到你,我一直很开心。”
他握住了砂金的手,声音极轻。
“能拥有这份力量,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