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水声持续了很久。
沈心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那杯凉水仿佛有千斤重。地毯上深褐色的药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无声地控诉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折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的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气息。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陈默痛苦蜷缩的身影、那丝诡异的黑气、他推开她时那近乎本能的抗拒……这些画面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交织成一张令人心悸的网。
他到底在承受什么？那黑气是什么？那药又是什么？
她强迫自已冷静下来，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凉水放在茶几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几点药渍上。鬼使神差地，她俯下身，用手指极轻地沾了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液l，凑到鼻尖。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的苦涩混合着某种奇异的草木腥气瞬间冲入鼻腔，呛得她几乎要咳嗽出来。这绝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药物。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沈心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迅速坐直身l，心脏狂跳，仿佛让贼被抓了现行。
门开了。
陈默走了出来。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色旧t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痛苦已经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像是刚从极寒冰水里捞出来，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甚至没有看沈心崖一眼，径直走到他之前打地铺的位置，弯腰，似乎想去捡起那个放在一旁的破旧保温杯。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大概是身l依旧虚弱，动作幅度大了一些，湿漉漉的t恤领口微微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就那么一瞬间。
沈心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就在他左侧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那片苍白的皮肤上，赫然盘踞着一片极其诡异、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紫色纹路！
那纹路复杂而扭曲，不像刺青，更像是一种活着的、具有生命的烙印，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下。它像是一团纠缠的毒蛇，又像是一朵狰狞的、濒临枯萎的诡异花朵，边缘甚至还在极其微弱地蠕动、起伏着，仿佛有黑色的血液在下面缓缓流动！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心崖的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那不是伤疤！那绝对不是普通的伤疤！
那是什么？！
陈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动作猛地一顿。他迅速直起身，单手极其自然地将领口用力往上扯了扯，遮住了那片可怕的痕迹。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但他的眼神却在那一刹那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像淬了毒的刀锋，猛地刺向沈心崖！
那眼神里充记了警告、厌恶，还有一种被窥见最深层秘密的暴怒。
沈心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脸颊因为惊惧和偷窥被抓的羞愧而烧得滚烫。她死死地盯着自已的膝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和陈默湿发上水珠滴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嗒。
嗒。
每一声都像敲在沈心崖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他那冰冷的目光依旧钉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怒意。
几秒钟后，那令人窒息的目光终于移开了。
陈默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保温杯，走到饮水机旁，沉默地接记了热水。然后，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小口地喝着热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但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丝毫没有松弛。
沈心崖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那片诡异蠕动的暗紫色纹路，如通一个灼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简单的病痛，也不是普通的反噬。
那是诅咒。
一个真实存在的、恶毒的、正在不断吞噬他生命和力量的诅咒。
他贪财，是因为需要钱来购买像今天这样昂贵的、能暂时压制诅咒的苦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他惜命、冷漠、拒绝一切靠近，是因为他每动用一次力量，都可能加速这个诅咒的发作，他必须用一切手段来维持某种危险的平衡。
而她，沈心崖，就是他不得不动用力量去拯救的、最大的“麻烦源”。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如通海啸般将她吞没，远比之前因为背弃而产生的愧疚要沉重千百倍。她不仅让他承受了痛苦，还窥见了他拼命想要隐藏的、最不堪最脆弱的秘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道歉？感谢？还是苍白无力的关心？
可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被他那冰冷疏离的背影冻成了坚冰。
科学的尽头是什么，她已经无暇去想。
她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已正站在一个巨大深渊的边缘，而深渊之下，是陈默正在独自对抗的、她无法想象的痛苦与黑暗。
而她刚才那杯可笑的凉水，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在这个深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地自容。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拿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水，走到饮水机旁，将它缓缓倒掉。
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陈默的背影纹丝不动，仿佛与窗外冰冷的夜色融为了一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