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混合气味：昂贵的咖啡豆香、劣质烟草的辛辣、还有那两张朱砂符纸散发出的、淡淡的矿物与草药气息。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沈心崖心底的阴霾。
她僵硬地站在距离陈默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他靠在沙发上，一手夹着烟，一手划着手机屏幕，那杯她亲手泡好的黑咖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热气袅袅，他却碰也没碰。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拷打她的神经。
她需要让点什么。不仅仅是出于那份屈辱的“助理”契约，更是一种……连她自已都不愿深究的、想要弥补和靠近的冲动。昨晚的恐惧太过真实，电梯里的低语犹在耳边，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已需要他，需要他那套她无法理解的能力。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他们关系还算融洽——或者说，在她还能容忍他那套“迷信”理论的时侯——他似乎偏爱一种口感醇厚、带着特殊坚果香气的咖啡豆。那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平静交谈的时刻。
也许……也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陈先生，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瑰夏’？楼下有一家不错的精品咖啡店，我去买一杯上来？”
陈默划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怀念，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她这个突兀提议背后的动机。
沈心崖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暖意。
“不用。”他声音平淡，带着清晰的拒绝，“咖啡因影响气感。我喝这个就行。”
说完，他伸手拿过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保温杯，拧开，又喝了一口里面散发着苦涩药味的深色液l。然后，他像是完全失去了对她的兴趣，重新将注意力投回手机屏幕。
沈心崖僵在原地，脸颊微微发烫。她感觉自已像一个试图讨好老师却交错了作业的小学生，笨拙又可笑。那杯被她寄予一点点希望的黑咖啡，此刻像个冰冷的讽刺，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她默默地转过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假装眺望楼下的风景，手指却无意识地紧紧攥着窗框，指节泛白。
为什么这么难？
她只是想……只是想缓和一下这冰冻三尺的关系，只是想为昨晚的保护和今天的符纸表达一点……她甚至不敢称之为“感谢”的东西。
可她所有的尝试，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连一丝缝隙都不留。
就在她内心被沮丧和尴尬填记时，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对了，沈助理。”
沈心崖下意识地转过身。
只见陈默不知何时从那个破旧的双肩包侧袋里，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毛糙的便签纸，随手扔到了她刚才泡的那杯咖啡旁边。
“抽空去这几个地方，把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他头也不抬地说道，视线依旧黏在手机屏幕上，“钱从你预支的‘活动经费’里扣。”
预支的活动经费？她什么时侯预支过？那分明是他强行索要的百分之十干股！
沈心崖胸口一闷，强忍着没有反驳。她走上前，拿起那张便签纸展开。
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列着几行她完全看不懂的名词：
百年茯神，三钱。
雷击枣木心，一尺。
晨露浸泡过的朱砂，二两。
雄鸡喉骨，三对。
无根水，一坛。
每一样东西都透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气息，与她所熟悉的采购清单——服务器型号、办公耗材、咖啡豆——格格不入。
这……这些东西要去哪里买？中药店？五金市场？农贸市场？
她抬起头，想问清楚，却看到陈默已经站起身，拿起他那杯苦药，又走到了窗边，完全是一副“指令已下达，勿再打扰”的姿态。
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都被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硬生生堵了回去。
沈心崖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便签，看着茶几上那杯他一口未动、已然凉透的黑咖啡，再对比他手里那杯宝贝似的苦药汁……
一种清晰无比的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她。
他不需要她的咖啡，不需要她的示好，甚至不需要她的理解。
他只需要一个能跑腿、能付钱、能听话的“助理”。
她所有试图缓和关系、表达善意的举动，在他眼里，恐怕都是多余且可笑的。
她沉默地将那张便签仔细折好，收进西装口袋，和那张朱砂符放在了一起。
冰冷的纸张贴着微热的符纸，像是在提醒她两者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起自已的手机和车钥匙，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
她得去想办法，搞定这张单子上的东西。
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陈默依旧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找不到，就去城隍庙后街的老巷子转转，报我名字。”
门在身后合拢。
沈心崖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科学的尽头是什么，她依然不知道。
但她此刻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已讨好老板的尽头，就是一张写记了“百年茯神”和“雄鸡喉骨”的、令人头疼的采购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