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站在院长室门外,手指还悬在半空。
王振海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平稳,不急不缓,说账本泡了水,查不出什么。
他没敲下去,也没走。
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转了个角度,红灯闪了两下,他侧身进了消防通道。
楼梯间灯坏了,只有应急出口的绿光映着台阶。
他贴着墙往下走,脚步没声。到了急诊值班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反手关上,没开灯。从内袋摸出那张标签,纸边已经有点发软,但字迹清楚。
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二十年前父亲签的手术同意书复印件,是他在档案室翻了三天才弄到的。
两份字并排摆在桌上,屏幕光照着。他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眼睛凑近。
都是手写,“王”字收尾往上挑,像钩子,一模一样。但“陈明远”三个字不一样。
父亲写的“远”,最后一笔是甩出去的,带个自然的弧,像刀划过布。标签上的“远”字,末笔顿了一下,像是写到一半在想该怎么模仿。
不是同一人写的。
他把标签翻过来,背面有印泥残留,颜色偏暗红,不是医院现在用的那种。
这种印泥,九十年代末才有人用,后来因为容易晕染被停了。他父亲那批人用过一阵。现在谁还会拿这种东西来盖章?
手机震了一下。
他没看屏幕就拿起来,是群消息。
“3床家属已签放弃治疗协议,准备拔管。”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两秒,然后熄了屏。没回,也没动。
这群里从没人说话,消息来了就走,像定时闹钟。
可这次不一样。上次是“签字人已盯上”,这次直接说要拔管。不是威胁,是通知。
他把标签塞回内袋,起身出门。b区在五楼,他没走电梯,走楼梯。
楼道里有股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他记得这味儿。昨晚巡房时闻过,在3床病房门口。
推开b区走廊的防火门,灯是亮的,但护士站没人。他径直往3床走。门虚掩着,他推开了。
床头卡写着“张建国,58岁,肝衰竭”。被子盖到胸口,呼吸机滴滴响着,氧饱和度88,偏低,但没到临界点。
床单是旧的,没换,边角卷着,露出底下一层暗色印子,像是血渍干了。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营养液,封口完好,没拆。
病历写着“持续静脉营养支持”。
他走过去,轻轻掀开患者左边衣领。耳后三道疤,平行,长度一致,间距均匀,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见过这疤。在u盘里那些无名尸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他放下衣领,退后半步。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是护士,白鞋踩在地砖上,声音很轻,但节奏不对。正常巡房不会这么慢,也不会停在门口这么久。
他没回头,手指摸进白大褂口袋,手术刀在,刀柄磨得光滑。
门被推开。
“陈医生?”护士手里拿着钳子,是拔管用的,“主任说这床家属签了字,可以终止治疗了。”
陈砚没动。“家属签字在哪?”
“系统里有电子记录。”
“调出来。”
“现在系统在升级,查不了。”
他看了她一眼。女护士,三十出头,脸熟,但不是b区的。她手里的钳子没放下,指节有点发白。
“你是哪个班的?”他问。
“替班的,护理部调来的。”
他点点头,突然伸手,按了床头紧急呼叫铃。警报响了两声,他立刻又按了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