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坐在急诊值班室的椅子上,药箱搁在膝盖,手指在金属搭扣上来回滑动。昨晚的雨水早就干了,但他还能闻到消毒柜里残留的湿气。那支折断针管的肾上腺素已经不在车门缝里,可他知道,信号已经传出去了。
广播突然响起来,声音清亮:“请各位医护人员注意,十分钟后门诊大厅举行林美媛女士医疗设备捐赠仪式,请相关科室派员参加。”
他没动,只把听诊器从药箱里拿出来,绕在脖子上,金属头垂在胸前,轻轻敲了两下掌心。这节奏他熟,是战地排查ied时用的——三短一长,危险未解除。
捐赠仪式设在门诊中庭,三台崭新的呼吸机并排摆在红毯上,外壳反着光,标签贴得整齐。林美媛站在一侧,穿了件浅灰套装,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腕表。她没看陈砚,但眼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技术员正往患者床边推设备,那是个刚送来的急性呼吸衰竭病人,插着临时气管导管,监护仪上的血氧在85上下浮动。护士小李核对着序列号,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陈砚靠在走廊尽头啃包子,动作慢,眼睛却一直盯着推车的轮子。轮毂边缘有一圈细纹,像是用刻刀手工压出来的防滑槽。他在非洲见过这种纹路,黑市改装车常用,用来在泥地里抓地。那地方的实验室,也常拿民用设备改造成神经抑制装置。
他咽下最后一口,把油纸团成球,扔进垃圾桶。
然后走过去。
“换一台。”他说。
技术员抬头,“什么?”
“这三台机子,不能用。”
周围人愣住。林美媛没说话,只看着他。
技术员皱眉,“流程都走完了,捐赠协议签了,患者等不了。”
陈砚蹲下,没碰机器,而是用听诊器的金属头轻轻贴住呼吸机的出气口。他闭眼,耳朵顺着听诊器管子捕捉气流震动。
频率偏高,压强不稳,像是肺叶在强行扩张。正常呼吸支持设备不会这样,除非它在模拟某种特定病理状态——比如,脑干逐渐停摆时的代偿性喘息。
他睁开眼,抬手按住电源开关。
“这机器,会让人睡下去就醒不来。”
技术员猛地拍开他的手,“你干什么!这是进口设备,全检报告都在这儿!”
“报告能造假。”陈砚没松手,“轮子上的纹路是曼谷黑市特供,你当医院没人懂东南亚改装?”
人群开始骚动。有医生低声议论,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林美媛终于开口:“陈医生,你有证据吗?”
他没看她,只对小李说:“查序列号,比对药监局黑名单。”
小李犹豫,“这不合流程。”
“流程救不了人。”他说,“五分钟后,病人脑供氧掉到70以下,你就得插管。再五分钟,脑电波变平。到时候你再换机器,他已经死了。”
小李咬了咬牙,打开内网系统,输入第一台设备的编号。
两分钟后,她脸色变了。
“第一台在禁用名单里。”
全场静了一秒。
“不可能!”技术员冲过来,“我亲自验的货!”
“查第二台。”陈砚说。
小李继续输入。
“也在。”
第三台。
“也在。”
技术员猛地转身去拔电源线。陈砚一步跨到设备后侧,手臂横挡,把他拦在操作面板前。
“拔了也删不掉日志。”他说,“芯片还在底壳里。”
他蹲下,从白大褂口袋抽出那把旧手术刀,刀尖一挑,底壳螺丝应声弹开。他掀开盖板,取出一块黑色加密芯片,递向小李。
“插你电脑上。”
小李接过去,插进读卡器。屏幕闪了两下,跳出一串境外服务器的访问记录——最近一次连接,是在柬埔寨某无注册id的ip地址,时间是昨天凌晨两点十七分。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林美媛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屏幕,又看向陈砚。她嘴角动了动,没笑,但眼神变了。
“陈医生,”她说,“这次你没猜错。”
没人注意到,她说的是“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