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从监控室出来,走廊灯管嗡嗡响了两声,他没抬头,右手依旧插在裤兜里,u盘边角抵着指尖,像块没焐热的铁片。他没走楼梯,拐进了电梯间,按下急诊楼层。电梯门合上时,王振海从转角出现,风衣下摆扫过地砖,左脚先迈进来,鞋跟磕了门槛一下。
“巧。”王振海站定,离他半臂距离,声音平稳,“正好碰上你。”
陈砚没应,视线落在楼层显示屏上,数字还没跳动。他左手不动声色滑进白大褂口袋,摸出听诊器,耳塞塞进耳朵,动作像是整理衣领。听诊器头垂在身侧,膜片朝外,正对着王振海的方向。
电梯启动,轻微失重感传来。王振海开口:“昨天的事,药柜那批钙剂,你打算怎么收场?”
陈砚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懒散,“您说呢?”
“你以为把过期药拍下来,就能定我的罪?”王振海语气压低,“你连正式编制都没有,拿什么在医院说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听诊器膜片传来一丝异样——不是心跳,不是呼吸,是一种极细微的高频震颤,像是金属在共振。频率稳定,但不自然,像是某种微型装置在持续发射信号。陈砚的手指在听诊器管壁上轻轻一捻,调整了膜片角度,震颤声更清晰了。来源在王振海右腕附近。
他垂下眼,目光扫过对方袖口。一枚银质袖扣,表面打磨光滑,边缘有一圈细密纹路。震颤正是从那里传出,规律得像心跳,但频率高出两倍。
陈砚没动,反而抬起左手,按了按太阳穴,像是被吵得头疼。他右手依旧在裤兜里,u盘被拇指推到掌心,握紧。
“王副院长,”他声音低,“您这袖扣,戴几年了?”
王振海一顿,“怎么,关心这个?”
“磁场有点强。”陈砚缓缓说,“我这听诊器老了,容易受干扰。”
王振海眼神微变,但没说话。
电梯升到三楼,减速,停稳。灯光明亮,楼层提示音响起,门却没开。
陈砚盯着控制面板,手指无声滑向紧急停止键。他按了下去。
“咔。”
灯瞬间转为暗红,应急照明启动,电梯陷入半昏状态。提示音中断,空气静得能听见两人呼吸的节奏差。
王振海皱眉:“你干什么?”
陈砚没答,抬手将听诊器头轻轻贴上王振海左手腕内侧,动作轻得像在测脉。
“2015年,我在中东用听诊器找过地雷。”他说,“埋在沙底的金属,共振频率比活人高。你这袖扣,频率132赫兹,不是装饰品。”
王振海手腕一抖,想抽回手,但陈砚没松。
“你的心率,”陈砚盯着他瞳孔,“现在是98。正常静息状态下,您平时是82。说谎的时候,快了15。”
王振海冷笑:“你拿听诊器给我体检?你算什么医生?”
“不算什么。”陈砚声音没起伏,“但我知道,七点二十八分,药柜区换药的人,穿的是安保科的鞋。鞋带孔有刮痕,来自监控室金属边框。您让张立干的,但他没穿白大褂的习惯,袖口扣子系到第二颗,和您不一样。”
王振海眼神一沉。
“您剪辑监控,嫁接签到画面,以为天衣无缝。”陈砚依旧按着听诊器,“可您忘了,张立换完药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鞋跟沾了点钙粉。我放大了最后一帧。您鞋上,现在还有。”
他松开手,听诊器收回,耳塞摘下,塞进口袋。
王振海没动,脸色冷下来:“你没有证据。视频是你偷拷的,程序不合法。张立也不会认。你拿什么告我?”
“我不告。”陈砚说,“我等你再犯一次。”
电梯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手电光从门缝扫进来,周慧萍的声音响起:“里面有人吗?电梯卡住了?”
陈砚按下复位键,灯恢复明亮,电梯门缓缓打开。
周慧萍举着手电,眉头皱着:“你们俩在里面干什么?怎么按了紧急制动?”
“王副院长找我谈绩效。”陈砚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恢复平常的懒散,“电梯突然停了,吓一跳。”
周慧萍看向王振海:“王院?”
王振海整了整袖口,语气平稳:“没事,技术问题。让小李查一下系统。”
陈砚往外走,路过王振海时,右手从裤兜抽出,指尖夹着一片极小的金属碎屑,银灰色,边缘不规则,像是从袖扣上蹭下来的。他不动声色将它塞进白大褂内袋,和u盘放在一起。
“您这袖扣,”他边走边说,头也没回,“磁场太强,下次别靠我听诊器太近。干扰太大,听不清病人的心跳。”
王振海站在原地,没应声。
陈砚走出电梯,脚步不快,右手又插回裤兜,指尖触到那枚金属片,边缘锋利,像一片没磨平的刀刃。
走廊尽头,林美媛站在护士站旁,低头翻着病历本,风衣领子竖着,没抬头。陈砚从她身侧经过时,她翻页的手顿了一下,指甲在纸边划出一道浅痕。
陈砚没停,拐进急诊大厅,走到分诊台前,拿起一支笔,在值班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潦草。
他转身走向处置室,路过药柜时,目光扫过3号柜。那个写着“葡萄糖酸钙”的空药盒还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没人动过。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副新手套,慢慢戴上。
处置室门开着,里面没人。他走进去,反手关上门,从内袋掏出u盘和那片金属碎屑,放在台面上。灯光下,金属片反着冷光,表面有细微刻痕,像是编码。
他盯着看了两秒,拿起听诊器,拆开膜片,用镊子将金属片小心夹起,塞进听诊器头的夹层。
然后他合上听诊器,放回口袋。
门外传来推车轮子的声音,有人在喊:“3床准备清创!”
陈砚走出处置室,迎着人流往抢救区走。
他路过护士站时,周慧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刚才跟王院在电梯里,真就谈绩效?”
“不然呢?”他说。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摇头:“你这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陈砚没答,继续往前走。
抢救室门口,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床单下盖着个人,一只脚露在外面,脚踝处缠着纱布,纱布边缘沾着点白色粉末。
陈砚脚步顿了一下。
他蹲下身,掀开纱布一角。
脚踝皮肤完好,没有伤口。
他伸手摸了摸那层粉末,捻了捻,指腹传来细微的颗粒感。
不是药粉。
是钙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