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真扛着两捆柴,走到青石镇口时,日头已经往西斜了不少。
傍晚的风带着山涧的凉气,吹在汗湿的后背上,让他打了个轻颤,下意识地把怀里的青铜残片往贴身处又按了按——那残片的温意还在,像块小小的暖炉,刚好能驱散这阵凉意。
镇口的老槐树下,比清晨时热闹了些。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坐在树根下歇脚,旁边围着几个闲汉,正唾沫横飞地说着山外的新鲜事。卖豆腐的王婶还没收摊,见着李天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天真,今天柴砍得不少啊,快过来,婶给你留了块热豆腐。”
李天真脚步顿了顿,放下肩上的柴捆,走到王婶的小推车旁。
王婶用竹片挑了块方方正正的热豆腐,放进一个干净的油纸袋里,塞到他手里:“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拿回去当晚饭。”
“谢谢王婶,”李天真接过油纸袋,指尖触到油纸的暖意,心里也跟着暖了,“这钱……”他说着就要往怀里掏铜板。
“哎,不用不用,”王婶按住他的手,摆了摆手,“一块豆腐而已,值不了几个钱,你帮婶劈了那么多次柴,这点东西算什么。”
李天真知道王婶的性子,说了不用,就绝不会收他的钱,只好把铜板又塞了回去,认真道:“下次您家柴火不够了,尽管喊我。”
王婶笑着应了,刚要再说点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咕噜”声,由远及近。
众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队车马正朝着镇口驶来。为首的是两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穿着劲装的汉子,腰间挎着长刀,神情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后面跟着三辆乌木马车,车厢上刻着精致的云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物件。
“这是哪家的大人物啊?”旁边的闲汉小声嘀咕着,“看这阵仗,怕是都城来的吧?”
另一个闲汉接话:“说不定是来咱们镇上采买什么的,听说最近山外不太平,这些大人物出门都得带不少护卫。”
李天真也好奇地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知道,这样的人家,和他这样的小镇少年,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把油纸袋揣进怀里,弯腰去扛柴捆,准备赶紧把柴送到酒楼,换了钱就回去给张婆婆送鸡蛋。
可就在这时,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突然“嘶”地一声,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帘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蛋。那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头发上别着一支碧玉簪,眉眼精致,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她微微蹙着眉,看向旁边的护卫:“刘叔,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突然这么颠簸?”
被称为刘叔的护卫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低声道:“小姐,前面的青石板路断了一块,马车不好走,要不您先下来歇歇,我让他们赶紧修一修?”
那姑娘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刚站定,目光就扫过了老槐树下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李天真身上。
李天真正好扛着柴捆起身,对上她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就低下了头,往酒楼的方向走。他不想和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免得惹麻烦。
可麻烦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躲,它就越会找上门。
“喂,那个砍柴的小子,等一下!”一个粗嗓门突然响起。
李天真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武馆的周虎。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
周虎正带着两个武馆弟子,大摇大摆地从巷子里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新的短打,腰间别着个酒葫芦,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队车马身上,眼里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就看到了李天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小子,昨天让你跑了,今天可没那么好运气了!”周虎说着,就朝着李天真走了过来。
李天真握紧了手里的柴捆,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惹你。”
“没惹我?”周虎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推他的肩膀,“你小子天天在山里砍柴,是不是偷了我武馆的柴火?今天不把柴留下,就别想走!”
他这分明是故意找茬。周围的人都知道周虎的性子,没人敢上前劝,只是远远地看着。
那绿衣姑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对身边的刘叔说:“刘叔,他们好像在欺负人。”
刘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道:“小姐,咱们是来采买灵药的,不宜多管闲事,免得节外生枝。”
绿衣姑娘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可目光还是停留在李天真身上,带着几分担忧。
李天真被周虎推得一个踉跄,怀里的油纸袋掉在了地上,热豆腐滚了出来,沾满了泥土。他看着地上的豆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这是王婶特意给他留的,就这么被糟蹋了。
他抬起头,看着周虎,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你别太过分。”
“过分?”周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伸手就去抢他肩上的柴捆,“我今天就过分了,你能怎么样?”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柴捆时,李天真怀里的青铜残片突然微微发烫。那股熟悉的暖意顺着心口往上涌,流到了他的手臂上。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指尖刚好碰到了周虎的手腕。
“嘶——”周虎猛地缩回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手腕上竟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红痕。他又惊又怒:“你小子敢动手?”
旁边的两个武馆弟子立刻围了上来,就要对李天真动手。
“住手!”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都愣住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绿衣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着周虎等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砍柴的少年,算什么本事?”
周虎转头看向她,先是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下,随即就认出她是那队车马里的人,心里的贪婪又冒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绿衣姑娘,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哪里来的小美人,管起老子的闲事了?我看你长得不错,不如跟我回武馆,做我的压寨夫人?”
绿衣姑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往后退了一步。刘叔立刻上前,挡在她身前,冷冷地看着周虎:“放肆!我家小姐也是你能亵渎的?”
周虎根本没把刘叔放在眼里,他觉得这些人看着光鲜,说不定就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富家子弟。他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弟子说:“把这小美人给我带回去,至于这小子,打断他的腿!”
两个武馆弟子立刻冲了上去,一个朝着刘叔扑去,一个朝着李天真扑去。
刘叔虽然是护卫,可平日里只是负责保护小姐的安全,没怎么练过拳脚,一时竟被那武馆弟子逼得连连后退。
李天真看着扑过来的武馆弟子,心里没有害怕,只有一股莫名的平静。他怀里的青铜残片越来越烫,那股暖意已经流遍了他的全身,让他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他侧身躲开武馆弟子的拳头,同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轻轻一拧。
“哎哟!”那武馆弟子惨叫一声,胳膊被拧得脱臼了,疼得在地上打滚。
周虎和另一个武馆弟子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任人欺负的小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你小子藏拙!”周虎又惊又怒,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刀,朝着李天真刺了过来。
李天真眼神一凛,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抓起身边的一根柴枝,朝着周虎的手腕打去。
“当”的一声,柴枝打在了周虎的手腕上,他手里的短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虎疼得龇牙咧嘴,看向李天真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这个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镇口的老槐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瘸腿的老人,正拄着一根铁拐杖,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那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头发和胡须都花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可眼神却很锐利,落在周虎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周虎,你爹当年送你去武馆,是让你学本事保护镇上的人,不是让你在这里欺负人、抢人家姑娘的。”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周虎看着老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李……李老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老栓是镇上的老人,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厉害的练家子,后来不知怎么就瘸了腿,平日里很少出门,只在老槐树下晒太阳。周虎小时候被他教训过,对他一直很害怕。
“我要是不在这里,你今天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蠢事。”李老栓拄着铁拐杖,慢慢走到周虎面前,“还不快把你的人带走,给这位小姐和这位少年道歉?”
周虎看着李老栓,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刘叔,还有眼神冰冷的李天真,知道今天是讨不到好处了。他咬了咬牙,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刀,扶起地上的两个弟子,对着绿衣姑娘和李天真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就灰溜溜地跑了。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了。
李老栓看向李天真,目光落在他怀里微微鼓起的地方,眼神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是对着绿衣姑娘拱了拱手:“姑娘,让你受惊了。”
绿衣姑娘连忙回礼:“多谢老人家出手相助。”
李老栓笑了笑,没再说话,拄着铁拐杖,慢慢朝着巷子里走去。
李天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他以前在老槐树下见过李老栓几次,可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而且,他总觉得,李老栓看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这位公子,刚才谢谢你。”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李天真回过神,看到绿衣姑娘正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歉意:“刚才因为我,让你惹上了麻烦。”
“没事。”李天真摇了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油纸袋,看着里面沾满泥土的豆腐,心里有点失落。
绿衣姑娘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角子,递到他面前:“这豆腐被弄脏了,你拿着这个,再去买一块吧。”
李天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有钱。”
绿衣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收回了银角子:“你倒是个有意思的少年。对了,我叫董小宛,是从都城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李天真。”
“李天真,”董小宛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点了点头,“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我们是来镇上采买灵药的,对这里不太熟悉,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们指个路,哪里能买到好的灵药?”
李天真想了想,镇上的药铺只有一家,就在街尾,那里的灵药虽然不算特别好,但胜在新鲜。他点了点头:“街尾有一家药铺,你们可以去看看。”
“太好了,”董小宛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刘叔,我们去街尾的药铺看看。”
刘叔点了点头,对李天真拱了拱手:“多谢李公子指路。”
说完,董小宛跟着刘叔,朝着街尾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对着李天真挥了挥手:“李天真,以后有机会再见!”
李天真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随即也挥了挥手。
等他们走远了,李天真才扛着柴捆,朝着酒楼走去。怀里的青铜残片已经不烫了,可他能感觉到,那残片的温意,好像比之前更明显了些。
他不知道,这次和董小宛的相遇,会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也不知道,那半块青铜残片里,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只知道,今天的青石镇,好像和往常不一样了。而他的生活,也即将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