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的龙口镇,夏天又闷又燥。
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听得人心头发慌。
卫生院里风扇吱呀呀地转。
经历过赑屃的事情后,这样平静的日子反而显得有点陌生。
下午没什么病人,老熟人王国栋家的儿子王波,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我的诊室。
那小子才二十出头,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是镇派出所的常客。
如果一段时间不见到他,要么是跑路,要么是被抓进去蹲号子。
也亏得王国栋整天在外面打工,累死累活,可儿子却是这副模样。
王国栋也经常跟我抱怨:要是在家管儿子,就没办法出去挣钱;要是出去挣钱,就没时间管教儿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天的王波有点不对劲。他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好,进来后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谢医生”
他眼神躲闪,声音发虚。
“怎么了?”我问道。
“您不光会看病,是不是也也懂点那个?懂驱邪?我听我家老头提过,说您阳气重,百鬼不敢近身。特别是您的血,比黑狗血还管用能不能给我一点?”
这父子俩一个德行,都是管我要血。
我皱起眉:“这是卫生院,只看病。你哪不舒服?”
“我见鬼了!真的!就在那个老林子边上!天天往我梦里钻,搞得我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关键是,那鬼他妈的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他说得又快又急,嘴唇都在哆嗦。感觉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看花眼了吧?或者谁装神弄鬼吓唬你?”我分析道。
“不可能!它看我的眼神,好怪。它还冲我笑。那肯定不是人,是人的话怎么可能天天往我梦里钻!谢医生,我是不是撞邪了?您给想想办法,我有点钱”他摸出一叠钞票。
“你在哪儿看见鬼的?具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追问。我怀疑他受了什么刺激,打算建议他去省城大医院精神科看一看。
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就在那边哎呀您别问了!反正就是撞鬼了。您跟杜警官很熟吧?我还想托您问问杜警官,要是以前干了点错事,现在去自首,能轻点不?”
这话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以他的品性来看,估计又出去作奸犯科了。
不会杀人了吧?
因为杀了人,所以受了严重刺激,总感觉受害者要找他索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爹王国栋岂不是要活活哭死?他姑娘前段时间才刚刚嫁人。
我正要再问,他却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猛地站起来。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谢医生您千万别跟人说我来过!”他给我连连作了好几个揖。
说完,他拉开门,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留下我一头雾水。
见鬼?
自首?
王波这小子,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正给一个小孩清理膝盖上的擦伤,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镇子东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
警车这么呼啸而来,估计是出什么事,莫非和王波有关?
果然,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一个病人跟我传递消息。
这个病人也算是熟人,是之前吃水龙须中毒的李学军。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的。
“出大事了!”李学军大呼小叫。
“咋了?”
“王波让人发现倒在自家那破柴房里,身中好几刀,血流了一地,人只剩一口气了,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唉呀,太惨了。造孽啊!不过说不定能吃席了。”
下班路过小镇东头,王老五家那破院子外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毕竟我和王波有一点点交集,此时也有点好奇。
黄色的警戒线拉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在里面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