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风像是无数把冰冷的锉刀,无情地刮过荒原,试图钻透一切保暖的衣物,直抵骨髓。凌岳一行人牵着新缴获的战马,驮着宝贵的物资,以及两名惊魂未定的新成员——铁匠老张和郎中陈伯,沉默而迅速地向着北方转移。
离开那带来短暂喘息却又弥漫死亡气息的采石坑已有小半天,他们不敢走官道,专挑荒僻的小径和干涸的河床行进。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侯三如同幽灵般游弋在队伍前后左右一里地的范围,他的耳朵和鼻子似乎比常人灵敏数倍,总能提前发现潜在的危险并引导队伍避开。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直到日头开始西斜,找到一处背风的、生长着些许耐寒灌木的小树林,凌岳才抬手示意停下。
“就在这里歇息一个时辰,喂马,吃东西,保持警戒。”他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疲惫而有些沙哑,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头儿!”牛猛瓮声瓮气地应道,率先将马缰绳拴在一棵枯树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取下挂在马鞍旁的水囊,狠狠灌了几口,又小心地递给旁边的韩石头。
孙青则习惯性地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土坡,无声地爬上去,目光鹰隼般扫视着来路和四周的旷野。他的骑弓就放在手边,三支箭矢插在触手可及的泥土里。
侯三的身影从一片枯黄的灌木后钻出,对凌岳微微摇头,示意附近暂时安全,然后便凑到老张和陈伯旁边,看似随意地帮他们卸下行李,实则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两个新人,低声盘问着他们的来历和技能细节。这是凌岳暗中交代的任务。
韩石头接过牛猛的水囊,却没有先喝,而是小跑到凌岳身边:“凌大哥,你先喝点水。”他又拿出半块硬肉干,“还有这个,你伤还没好,得多吃点。”
凌岳看着少年那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微暖,没有推辞,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将肉干掰成两半,塞回一半给韩石头:“你也吃。大家都要保持体力。”他目光扫过正在默默啃食干粮、神色惶恐不安的老张和陈伯,对韩石头道:“给他们也分点水,告诉他们,既然跟了我们,只要守规矩、出力,就有活路。”
“哎!”韩石头用力点头,连忙拿着水囊和一点食物走过去。
凌岳则靠着一棵歪脖子树坐下,左肩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和牵拉,又开始隐隐作痛,甚至有些发烫,这是不好的征兆,很可能是在发炎。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一点小小的伤口感染都足以致命。
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身体的疲惫和外界的一切干扰,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去感受那股苏醒之后就一直存在的、微弱却坚韧的神秘热流。
这丝热流仿佛诞生于心脏深处,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平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在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杀戮和战斗时,才会变得活跃一些。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它。这并非易事,仿佛在推动一座沉重的大山,精神必须高度集中。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坚持不懈。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那丝懒洋洋的热流似乎响应了他强大的意志力,开始极其缓慢地、笨拙地向着左肩伤口处汇聚。
有效!
一股明显的、不同于身体发烧的温热感在伤口处弥漫开来,伴随着一种细微却清晰的麻痒,仿佛有无数只小蚂蚁在伤口深处忙碌地爬行、修补。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竟然在这股温热的流淌下,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
凌岳心中大喜,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股被他暂命名为“战气”的热流,持续滋养着伤处。他甚至能模糊地“内视”到,伤口周围那些红肿发烫的组织,正在以一种远超常理的速度缓缓平复,细微的破裂处在悄然弥合。
这“战气”竟有如此神奇的疗伤效果!这无疑大大提升了他在这乱世中的生存资本!
约莫一炷香后,他感到精神有些疲惫,才缓缓停止引导。那丝热流似乎也消耗了不少,变得比之前更加细微,但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并在心脏缓慢的跳动中,自行汲取着某种能量,极其缓慢地恢复着。
他睁开眼,活动了一下左肩,虽然依旧不能发力,但那种牵拉的痛楚已经减轻大半,灵活度也增加了不少。
“这还只是疗伤…”凌岳目光闪动,看向放在手边的那把缴获自狄人军官的弯刀。刀身略带弧度,锻造精良,锋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比他那把制式军刀好上太多。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既然“战气”能修复身体的损伤,那能否…加持外物?
他再次凝神,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冰凉的刀身上,集中全部意念,尝试将体内那丝刚刚恢复少许的“战气”,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指尖,然后尝试着灌注到刀身之中。
这个过程比引导至自身伤口更加困难!刀是死物,没有经脉通道,“战气”似乎极其排斥这种离体和非生命体的传导。凌岳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阵阵发晕,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毅力,强行推动!
嗡…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刀身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嗡鸣!那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战气”,终于艰难地覆盖了刀锋附近一小片区域。
霎时间,那截刀锋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寒光似乎内敛了一些,却又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周围的光线都被那薄薄的刃口吸了进去。
凌岳心中一动,拿起弯刀,对着旁边地上一根被风吹落、约莫手腕粗细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轻轻一挥——他甚至没怎么用力。
嗤啦!
一声轻响,那根枯树枝应声而断,分为两截,断口处光滑如镜!仿佛不是被砍断,而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平滑地切开了!
这动静虽然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树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立刻惊动了旁边的牛猛。
“嗯?”牛猛正啃着肉干,闻声扭头看来,恰好看到那光滑的树枝断面,又看了看凌岳手中那柄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弯刀,铜铃大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头…头儿?你这…”他猛地凑过来,捡起那两截树枝,反复看着那光滑的切口,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凌岳的刀,甚至还伸出粗糙的手指想去摸一摸刀锋,被凌岳轻轻挡开。
“一点小手段。”凌岳压下因精神消耗而产生的微微眩晕感,语气平静,但眼中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他心念一动,收回了那丝“战气”,刀身瞬间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地上那两截断枝却真实无比。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孙青和侯三的注意。孙青从土坡上滑下,侯三也结束了盘问,都围了过来。当他们从牛猛语无伦次的描述和那光滑的断口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看向凌岳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头儿,你这…难道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内力?真气?”侯三眼睛放光,压低声音激动地问道,脸上满是好奇和兴奋。他走南闯北,听过不少奇闻异事。
孙青虽然没说话,但紧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是神射手,对力量的理解比牛猛更深,更明白刚才那一幕代表着什么。
“类似,但可能不太一样。”凌岳没有完全否认,但也无法详细解释,“我叫它‘战气’。似乎…通过战斗和杀戮,能让它变得更强。目前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消耗很大。”
他简单地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对这四个过命的兄弟,他选择有限度的信任和分享。这股力量是他最大的依仗,但也需要他们的支持和掩护。
“杀戮…变强…”牛猛喃喃自语,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之色,“哈哈!好!太好了!头儿!这玩意厉害啊!以后打架,你给俺的刀也来一下,俺不是一刀就能把狄狗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这莽汉的思路总是直接而暴力。
孙青则想得更深:“如果能加持箭矢…”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对于一个射手来说,这意味着射程、精度和杀伤力的恐怖提升!
侯三搓着手,嘿嘿直笑:“头儿越厉害,咱们兄弟在这鬼世道活蹦乱跳的机会就越大!以后抢…呃,筹集粮草也方便!”
就连不远处一直小心翼翼关注这边的韩石头,以及新来的老张、陈伯,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牛猛等人兴奋的样子和凌岳手中那柄看起来就非凡品的弯刀,也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将军”似乎拥有某种非凡的能力,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不少。
凌岳感受着兄弟们那混合着震惊、兴奋和绝对信任的目光,心中也是豪情涌动。这神秘的“战气”,无疑是他在这绝望乱世中挣扎求存、进而图谋霸业的最重要根基!
它的潜力,绝不止于此!疗伤、锐器,或许还有更多等待发掘的用途…而提升它的途径,正如他所感知的那样——战斗!杀戮!
前路依旧艰险,但手中紧握的力量,让他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他收起弯刀,目光扫过众人:“休息得差不多了。收拾东西,继续赶路。在天黑前,尽量多走一段。”
“是!头儿!”四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干劲。
队伍再次启程,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而这一次,队伍的核心,那位年轻的领导者,体内已然蛰伏着一股即将搅动风云的微弱却强大的力量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