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渐渐停歇，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刮过荒原，如同冤魂的呜咽。
土坑里，气氛凝重却带着一丝有序的忙碌。
韩石头小心翼翼地用从死去的弟兄身上找到的、还算干净布条，为凌岳重新包扎左肩的伤口。那陌生的热流在凌岳体内缓缓运转，虽然微弱，却似乎极大地缓解了疼痛和发炎的风险，让他保持了惊人的清醒。
孙瘸子（孙青）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土坑边缘，透过枯草的缝隙仔细观察了半晌，才滑溜地下来，脸色凝重：“狄人的游骑小队还在附近晃荡，大概半炷香一趟。往铁山堡的方向，有浓烟，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大家都明白。铁山堡可能已经陷落，或者正在被洗劫。退路，彻底断了。
侯三则凭借着他对各种“偏门”路数的熟悉，在附近摸索了一圈回来，压低声音道：“头儿，东南边大概一里多地，有个废弃的采石坑，很深，入口被乱石堵了大半，应该能藏身。我还发现点别的……”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两个硬邦邦的黑面饼子，还有一个小皮囊，“从两个狄狗尸体上摸来的，饼子硌牙，但能顶饿，皮囊里是马奶酒，能暖身子。”
这点东西在平时微不足道，在此刻却是救命的物资！
凌岳接过皮囊，拔开塞子，浓烈腥臊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却没有犹豫，自己先灌了一小口，一股火线般的暖流从喉咙烧到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然后将皮囊递给牛猛：“每人喝一口，驱寒。饼子分着吃了。”
没有谦让，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烈酒，撕下一小块饼子，用力咀嚼着。食物和酒浆带来的热量和实感，让他们几乎冻僵的身体和绝望的心稍微活泛了一些。
凌岳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那些陌生的记忆碎片不断浮现，帮他分析着现状。
“铁山堡不能回，荒野不能久留。狄人游骑很快会进行更大范围的清扫。”凌岳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侯三找到的采石坑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转移过去。”
“可是头儿，你的伤……”韩石头担忧道。
“死不了。”凌岳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牛猛，你力气最大，负责开路和清除障碍。孙青，你眼力好，箭术准，负责断后和警戒，有任何情况，弓弦示警。侯三，你带路。石头，你扶着我。”
清晰的指令让众人有了明确的方向。
“明白！”几人低声应道。
行动开始。牛猛率先爬出土坑，如同警惕的熊罴，左右观察后，才示意安全。侯三如同鬼魅般在前方引路，专挑阴影和地势低洼处行走。孙青则落在最后，手里紧握着一张从战场上捡来的骑弓，虽然只剩三支箭，却给了他莫大的底气。韩石头用瘦弱的肩膀奋力支撑着凌岳，紧紧跟在侯三身后。
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但凌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那股热流似乎在缓慢修复着他的身体，并提供着微弱却持续的力量。
路途不长，却惊险万分。有一次，一队狄人骑兵几乎就从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前奔驰而过，马蹄声如雷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贴地面，直到马蹄声远去，才敢继续移动。
终于，他们看到了侯三所说的那个采石坑。入口果然被塌方的巨石和泥土掩埋了大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缝隙，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土腥和霉味。
“我先进去看看。”侯三二话不说，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安全！里面空间不小，能藏人！”
众人依次钻入。里面果然别有洞天，虽然阴暗潮湿，但空间颇大，足以容纳十几人，而且异常隐蔽。
暂时安全了！
强烈的疲惫感瞬间袭来，几人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凌岳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喘息稍定，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他知道，安全只是暂时的。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援兵，他们依然在绝境中。
“清点我们所有的东西。”凌岳下令。
一番清点，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牛猛：卷刃横刀一把。
孙青：骑弓一把，箭三支，短刀一柄。
侯三：匕首两把，黑面饼两个（已吃少许），马奶酒小半袋。
韩石头：短矛一支（破损），水囊一个（半满）。
凌岳：制式军刀一把（缺口），伤处一处。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头儿，接下来怎么办？这点东西，我们撑不了几天。”孙瘸子语气沉重。
凌岳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脑海中那些关于野外生存、小队作战、甚至追踪反追踪的知识不断闪现。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向侯三：“侯三，你刚才说，是从狄人尸体上摸来的东西？”
“是啊，头儿，就顺手……”
“那两具尸体，离我们之前的土坑多远？周围还有没有其他尸体？装备是否完整？”凌岳追问，眼神发亮。
侯三愣了一下，努力回忆：“不远，大概百来步？好像……还有几具，有的是咱们的人，有的是狄狗。装备……好像没被搜刮干净，狄狗的马队来得急，估计只顾着追杀了。”
凌岳猛地一拍地面（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却无比兴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的第一笔‘军饷’，就在那里！”
几人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
“狄人的游骑刚过去一趟，下一趟来回至少需要半炷香多的时间。这个时间差，就是我们的机会！”凌岳快速分析着，“牛猛，孙青，你们两个跟我去！侯三，石头，你们留在这里看守，注意隐蔽！”
“头儿，你的伤！”韩石头再次担心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饿死、冻死、还是冒险搏一把，你们选！”凌岳挣扎着站起来，语气斩钉截铁。
牛猛和孙青立刻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绝境之中，头儿的狠厉和果断，反而给了他们最大的信心。
三人再次如同幽灵般钻出采石坑，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朝着那片刚刚逃离的杀戮场潜行而去。
危险，与机遇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