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邻居被赵老婆子的举动震到,看向赵家人的目光带上鄙夷。
这个光景。
让娘几个拿这几个饼离家,怕是要被饿死。
林棠枝当然不会被几个杂粮饼打发。
她正要装可怜,威逼利诱从赵家手里再扣一点东西出来,就见大山意味深长地看了赵老头一眼:“阿爷,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是你亲孙子,分家拿走我爹的那一份是应该的,王寡妇的银手镯那么多就行……”
林棠枝疑惑,正分家怎么提王寡妇,就听大山已经转了话头。
“阿爷,您当家,分家应该公平一些。”
赵老头抽着的旱烟一抖,面色难看。
“你想怎么分?”
“房子归二叔家,你和阿奶以后的养老也归二叔家管。粮食分三份,你和阿奶一份,二叔一份,大房一份。还有钱,家里的物件,也和粮食一样分。”
大山看向林棠枝。
“娘,你看这样行吗?”
林棠枝点点头,算作同意。
还不等赵老头说什么,赵老太就嗷地一嗓子先跳起来。
“要分家就拿这几个饼滚,多一点都没有。”
里正不跟赵老太理论:“老赵头,既然要分家,那就尽快定下来写文书吧。”
赵老头旱烟一掐,朝靠着的墙角敲了两下。
“就按大山说的分。”
赵老太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那怎么行?”
“让你分你就分,再废话老子抽你。”
赵老太不敢忤逆赵老头的意思,狠狠瞪了一眼林棠枝等人,不情不愿地进屋拿粮。
林棠枝撑着身体看向里正:“里正叔,麻烦你帮着写个文书。”
里正又劝了两句,见林棠枝心意已决,这才写了文书,交给赵家和林棠枝还有大山分别按了手印。
赵老太从屋里拖出半袋小米,半袋土豆,还有一百三十二个铜板,跟割肉似的丢在林棠枝面前。
“拿去,小心撑死。”
四丫接过东西,笑嘻嘻地:“奶吃那么多都没撑死,我们肯定不会。还有水也是我们刚挑的,也要分,两个木桶也得给我们家一个。”
“去收拾东西,咱们娘几个以后出去单过。”家分好,文书收好,林棠枝这才丢了赵文。“我们想租离村子最远,最靠近山的那个院子。”
里正也正琢磨娘几个要上哪住,闻言吓了一跳:“有田家的,那小院晦气得很,你确定要租?”
“我确定。”
提分家时,林棠枝就想好了去处。
“那地方便宜,我带几个孩子,总要过下去。”
这个村子原本是有人住的,只是土匪最猖獗那会被屠了村。所有村民都是被抓在小院附近杀的,后来官差清理的时候,就近把尸体埋在那里。
大家都嫌晦气,没人愿意住。
租小院的钱留村里公用,大家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里正:“那小院就二十文一个月,每月初一把钱交了就行。”
一月一交,已经是帮忙了。
“多谢里正叔,多谢大家。”
众人散去,林棠枝带头收拾东西,几个小的让她休息,倒腾着小短腿忙里忙外地收拾。
眼中没有对未来的彷徨。
只有离开赵家的喜悦。
赵老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堂屋门口骂,谁出来骂谁。
孙氏站在赵老太跟前,看似劝说,实为拱火。
几个孩子被骂也不敢吭声,生怕被打。
林棠枝大声道“大山,二川,三丫,四丫,五石,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旁的,有娘在呢。咱们分家了,不是一家人,谁要是敢动你们一下,娘就是撑着一口气,也得告到官府,让她挨板子。”
现在的赵家还只是个泥腿子。
一句挨板子,就能把她吓得够呛。
林棠枝忍着难受收拾东西,一回头看见大山推了个板车进来。
“娘,我借来板车,咱们搬家方便。”
林棠枝“嗯”了一声:“快收拾。”
说是收拾,娘几个也没什么东西,除了刚分到的半袋土豆,小米,还有交完房租剩下的一百多文钱,就只有几件破到不能再破的衣裳,一个有田在时编的背篓,两床很薄很薄的芦花被子,一个可以煮饭的瓦罐,一个漏水的木桶,几个豁了口的破碗。
大山借来的板车,都有些多余。
所有东西装车,那股喜悦被冲淡,孤苦伶仃味就涌了上来。
一直憋着的五石“哇”的一声哭出来:“娘,我们被赶出去了是不是?我们会不会被饿死?”
三丫忐忑地看着林棠枝:“娘,都是我不好。”
林棠枝笑着,抬手擦了擦他们的眼泪:“三丫五石,咱们是要过好日子了。往后,咱们种的粮食都是自己的,喂的鸡鸭自己吃蛋。”
“真的?”原本被吓得眼泪汪汪的五石立马不哭了,望着林棠枝砸吧嘴:“那我以后能吃上鸡蛋吗?就是武堂哥和文堂哥才能吃的鸡蛋?可香了,我闻过。”
“能,娘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有吃不完的鸡蛋。”
赵婆子嗤笑一声:“想过好日子,还想吃鸡蛋,做你的春秋大梦。别怪我老婆子丑话没说在前头,就算是饿死在我赵家大门口,也别想叫我给你们一口吃的。”
林棠枝没理她。
往后的日子是过出来的。
她只要带着几个孩子越来越好,比说任何话都让这老太婆难受。
四丫五石跟为数不多的家当一起坐在板车上,大山二川推着,林棠枝牵着三丫的手,娘几个迎着晚霞,离开赵家。
那个让几个孩子变成恶魔,吞噬她一生的赵家。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棠枝紧了紧三丫瘦瘦的小手。
“往后,娘带你们几个,好好过。”
一个月只要二十文的小院,的确荒废得有些过分。到处挂着蜘蛛网,土堆的灶台塌了半截,散发着草腐的味道,院子里满是被晒蔫的杂草。
好在房梁还是好的,土墙也没什么裂缝,院里还有一口已经干涸的井,足够娘几个栖身。
“娘,这就是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了吗?”
三丫眼睛亮亮的。
“娘,我们不用再睡柴房了吗?”
四丫瞪了三丫一眼:“三姐你傻了,娘说话你也信?她有什么东西不想着堂哥?哪轮得到我们?”
林棠枝被四丫堵得哑口无言。
“咱们先把家收拾一下,娘去给你们做些吃的。”
三丫极为懂事地摇了摇林棠枝的袖子:“娘你歇着,三丫做饭。”
大山和二川对视一眼,把板车上的东西都归位。
“我去还板车。”
“娘,我跟大哥还板车,然后去排队接水。”
林棠枝点点头:“三丫,你带着弟弟妹妹收拾屋子,娘做饭。”
灶台不能用,林棠枝在小厨房里找了几块石头搭成一个简易的灶台,点了火准备烧土豆,一边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东西,就算再省也吃不了多久。
这场旱灾会蔓延许久,粮食也一日比一日贵,手上这点钱买粮食也不太够。
林棠枝琢磨着,掏出自己贴身的吊坠。
这吊坠她从出生时就带着,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逃荒路上再难都没舍得当掉,上辈子被赵文看到撒娇耍横要了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她想着,实在不行就把吊坠先当了。
手上的血还未洗净,屋内的光线又有些昏暗,林棠枝正出神,没注意手上的血一点一点沁入吊坠,将玉白的颜色染成鲜红。
她眼前的场景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