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韩非的电动车一个急刹，轮胎在路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他瞥了一眼手机，眉头拧紧。
“市中心春燕路，星巴克，十杯不同口味的拿铁，备注，全部要拉花，拉花图案不能重复……送往置慧创意有限责任公司，34楼……二十分钟内送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本尊一掌轰平你这破楼”的怒吼。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透顶！十杯饮料，还要不同的花？这凡人莫不是有什么癔症？
抱怨归抱怨，车子还是拐向了春燕路的方向。全勤奖不能丢。
十分钟后，韩非提着沉重的饮料袋，站在飞跃创意公司前台。一个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白领正不耐烦地看着手表。
“怎么才到？都快超时了！”
韩非面无表情地将袋子放在前台：“十杯拿铁，请核对。”
女白领快速清点了一下，忽然拿起其中一杯，柳眉倒竖：“等等！这杯的拉花怎么是普通的爱心？我备注了要小猫咪图案！这杯不行，退掉！”
韩非看着那杯在他看来毫无区别的棕色液体，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麾下那些魔将，若是有人敢因为法术光芒颜色淡了零点一个刻度而向他抱怨，早就被扔去喂地狱犬了。
“……只是拉花而已。”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什么叫只是拉花而已？”女白领声音拔高，“心情很重要好吗？喝不到小猫咪拉花的拿铁，我下午的创意都会枯萎！你懂不懂？”
韩非：“……”本尊不懂，本尊只懂你的头盖骨可能很快会枯萎。
他强忍着捏碎杯子的冲动，一把夺过那杯不合格的拿铁：“我回去换。”
“快点！超时我就给你差评！”女白领在他身后喊道。
差评！又是差评！这两个字简直是套在他这位前魔尊头上的紧箍咒！
韩非黑着脸，提着那杯罪大恶极的拿铁冲回星巴克。一番交涉后，店员无奈地重新做了一杯，这次拉了一只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吃撑了的猫。
等他再次赶回飞跃创意，果然，超时了五分钟。
女白领接过新咖啡，看了一眼，嫌弃地撇撇嘴：“这猫怎么长得这么丑……算了算了，下次注意点！”说完，转身扭着腰走了，根本没提取消差评的事。
韩非站在空旷的走廊，只觉得一世枭雄，竟沦落至斯。
他需要一点东西来平复翻腾的杀意……比如，楼下那家便利店正在促销的饭团，买两个当晚饭能省三块钱。
他阴沉着脸走向电梯，手指狠狠按向下行键。
就在这时，旁边一部电梯“叮”一声打开，里面走出几个抱着文件的身影。为首的，居然是慕玥！
她今天穿了一套稍微正式点的衬衫和裙子，头发也挽了起来，显得干练了几分，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正和同事说着什么。
“这个项目的初稿大概就是这样，下午我们再……”慕玥的话说到一半，恰好和电梯外脸色难看、手里还提着一杯咖啡的韩非对上了视线。
两人都愣住了。
“韩非？”慕玥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明显是外卖制服的马甲上，更是诧异。
韩非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戾气，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送外卖被同学撞见，尤其是被这个疑似宿敌转世的同学撞见，让他感觉格外……别扭。
“我……”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兼职。”
慕玥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哇，你好厉害啊，学习之余还做兼职，真辛苦。”她身边的同事也好奇地打量了韩非几眼。
厉害？辛苦？韩非听着这评价，心情复杂。想当年，说他厉害都是形容他弹指间覆灭宗门、血染千里。
“还好。”他干巴巴地回答，下意识想把那杯多余的咖啡藏到身后——这举动让他自己都觉得蠢透了。
慕玥却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以及他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一丝郁闷。她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了一点，小声问：“是不是……遇到难缠的客户了？”
韩非：“……”何止难缠，简直该杀。
看他默认的表情，慕玥同情地叹了口气：“哎，我懂我懂。我们公司楼下咖啡店的小哥也经常被投诉，不是拉花不好看就是奶泡不够绵密。”她像是分享小秘密一样，语气轻快，“生活不易啊。”
生活不易……韩非看着眼前这个感慨生活不易的女孩，再想想她前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自己打得身死道消的架势，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忍不住刺了一句：“你看上去倒是很适应这生活。”
慕玥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是硬着头皮啦，第一次来这种公司实习，紧张死了。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递给韩非。
“呐，给你喝点甜的，缓解一下坏心情。我妈妈煮的蜂蜜柚子茶，可好喝了！”
又来了！又是她妈妈！这个灵云道人转世到底有个多么热爱烹饪的凡间母亲？！
韩非盯着那个充满少女气息的保温杯，没动。前世他们打得天崩地裂，这辈子她请他喝蜂蜜柚子茶？这剧情不对。
“不用。”他生硬地拒绝。
“别客气嘛，”慕玥直接把杯子塞进他手里，手指不经意间又碰到了他的手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点甜的，这是科学依据的！而且这个杯子是新的，我没用过，你放心。”
再次的触碰，那纯净的气息似乎又隐约波动了一下。韩非握着温热的杯子，感觉像握着一个烫手山芋。
他垂眼看了看杯子，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你很喜欢这些……凡……这些日常的东西？”他差点把凡俗两个字说出来。
慕玥被问得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喜欢啊！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电影，还有朋友的关心，这些不就是生活里最让人开心的事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韩非：“……”他确定了，要么是他感应错了，要么就是灵云道人六道轮回时把脑子摔坏了。
“谢谢。”他最终挤出了两个字，拿着那个与他气质极度不符的卡通保温杯，快步走向已经停靠的电梯。
慕玥在他身后挥手：“不客气！实践活动记得联系我哦！”
电梯门关上，隔绝了慕玥灿烂的笑容。韩非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杯，表情古怪。
他拧开杯盖，一股清甜的蜂蜜和柚子香气飘了出来。他迟疑了一下，尝了一口。
温热的、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能平复烦躁。
但魔尊的尊严让他无法坦然接受宿敌的投喂。他盯着杯子上那个傻笑的卡通兔子，陷入了沉思。
这杯子……似乎就是刚才与她背包里那产生共鸣的物件？材质普通，就是市面上常见的保温杯。难道问题出在里面的饮料上？
他仔细用微弱的神识探查了一下。
柚子茶就是普通的柚子茶，顶多用料好一点，煮得用心一点。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为什么她和她身边的东西，总会勾起他那该死的神格的反应？
韩非带着一肚子疑问和一杯没喝完的蜂蜜柚子茶，继续了他奔波的外下午。只是偶尔等红灯的间隙，他会瞥一眼挂在车把手上的那个卡通保温杯，心情越发复杂。
而另一边，慕玥回到工位，同事好奇地问：“小玥，刚才那个帅帅的外卖小哥是你同学啊？”
“对啊，”慕玥点头，一边打开电脑，“他人挺好的，就是好像不太爱说话，还挺辛苦的，一边上学一边送外卖。”
同事打趣道：“长得不错哦，你没发展一下？”
慕玥脸一红：“瞎说什么呢！就是普通同学……不过，”她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他有时候是挺奇怪的，老是说些听不懂的话，眼神也好像能看透人似的……可能学霸都有点独特气质？”
她完全没把独特气质和前世宿敌联系起来，只是笑着摇摇头，投入了工作。
城市的两端，曾经的魔道第一人和正道第一人，一个在为差评和五星好评奔波，一个在为实习报告和项目方案头疼。
命运的齿轮，却因为一杯蜂蜜柚子茶，再次悄然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