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韩非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阶梯教室。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那盒抹茶点心的味道还在舌尖残留，而慕玥身上那一闪而过的纯净气息，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灵云道人……慕玥？
这两个形象在他脑中疯狂打架，一个仙风道骨、法力无边、出手狠辣，另一个明媚清新、笑容温暖、还会害羞。无论怎么想，都像是水火不容的两个极端。
但他相信自己的神识感应，哪怕如今微弱不堪，对宿敌气息的本能警觉绝不会错。那气息虽然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其本质的纯净道源，与灵云老贼同出一源！
他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非习惯性地走向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那里是他的专属位置，便于观察整个教室，也符合他如今边缘人的定位。然而今天，他的脚步顿住了。
慕玥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书。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侧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
韩非眼神微凝，改变了方向，径直走到慕玥旁边的空位坐下。
椅子拖动的声音让慕玥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到是韩非，她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早啊，韩非。”
“早。”韩非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他刻意将神识凝聚到极致，细细感知着身边的女孩。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修为痕迹，气血甚至比普通凡人还要弱一些，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昨天那瞬间的感应，仿佛真的只是个错觉。
“昨天的点心很好吃，”韩非一边从破旧背包里往外掏课本，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谢谢你妈妈。”
“啊，你喜欢就好！”慕玥的眼睛弯了起来，显得很高兴，“我妈妈要是知道同学喜欢，肯定更来劲了，下次我再多带点。”
“你妈妈经常给你做点心？”韩非追问，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一个化神期大能转世，家庭关系如此融洽正常？
“是啊，”慕玥点头，语气自然，“她以前是西点师，现在在家闲着就爱鼓捣这些。我爸总说再吃下去，我们全家都要变成圆滚滚的点心了。”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声音清脆。
韩非：“……”这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幸福普通的家庭。
教授走了进来，开始上课。今天是高等数学，讲的是黎曼几何。
对韩非而言，这些凡人的数学理论虽然精妙，但比起他曾经掌控的大道法则、天地至理，显得简单而直白。他前世身为化神大能，推演计算能力远超超级计算机，理解这些知识毫不费力。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韩非，一个成绩中下游、还要为生计奔波打工的普通大学生。他只能强迫自己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假装努力听懂的样子。
旁边的慕玥却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所以，这里的关键是要理解正交函数集的概念，”教授讲到一个难点，目光扫过台下，“哪位同学可以谈谈自己的理解？”
台下一片寂静。
教授似乎习以为常，推了推眼镜，正准备自问自答，目光忽然落在中间区域：“慕玥同学，你来说说看？”
慕玥站起身，略一思索，便清晰流畅地阐述起来，不仅准确解释了概念，还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
教授满意地点头：“很好，请坐。看来慕玥同学预习得很充分。”
周围同学投来或羡慕或佩服的目光。慕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坐了下来。
韩非看着她这副好学生的模样，心底那点怀疑又动摇了几分。灵云老贼转世，需要这么认真地学凡人的数学？还因为老师的表扬而害羞？
他不信邪。
趁教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韩非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吐出几个字：
“乾坤本源，道法自然。”
这是灵云道人当年与他论道时常挂嘴边的口头禅，带着其独特的道源。若她真是灵云，即便转世遗忘前尘，神魂深处也或许会对这代表其道基根源的字句产生一丝共鸣。
慕玥果然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她的眼神纯粹是茫然，带着对同学突然说奇怪话语的不解，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韩非面不改色：“没什么，忽然想到一句……诗。”
“诗？”慕玥更困惑了，“这好像不是诗吧？听起来有点像……呃，道士念经？”她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捂嘴轻笑了一下。
韩非：“……”道士念经。很好。
第一轮试探，失败。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活动。韩非去洗手间回来，看到慕玥正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说话。
一个女生抱怨道：“哎呀，下周的实践活动分组怎么办啊？听说要去青坊区那个老红旗村调研写报告，好远哦。”
“是啊，而且听说那边信号还不好，”另一个女生附和道，随即看向慕玥，“慕玥，我们一组吧？你那么厉害，抱紧你的大腿！”
慕玥笑着点头：“好啊好啊。不过我们还缺人吧？规定要四人一组。”
几个女生左右看看，目光扫过教室后排孤零零坐着的韩非，很快又移开了。韩非在班里存在感很低，而且总是独来独往，大家似乎都默认他不会参与这种小组活动。
慕玥却顺着她们刚才的目光看了过去，犹豫了一下，忽然站起身，走到韩非面前。
“韩非，”她声音温和，“下周的实践活动，我们组还缺一个人，你要不要一起来？”
那几个女生明显愣了一下，互相使着眼色，似乎觉得慕玥有些多此一举。
韩非抬起头，看着慕玥。她邀请他？是出于纯粹的善意，还是别有目的？他想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到真诚的邀请。
他本能地想拒绝。活动，浪费时间，他现在需要的是打工和修炼。
但……接近她，或许是查明真相的最好机会。
“好。”韩非听见自己说。
慕玥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开心地笑了：“那太好啦！到时候我们电话联系？”
韩非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慕玥认真存好。
那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上课铃再次响起。这节课是哲学原理。
教授讲到物质决定意识这一部分时，韩非听着那些论述，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嘲讽弧度。
物质决定意识？
凡人的理论，终究局限于这方天地的规则。在他曾经达到的高度，意识强大到一定程度，足以扭曲、创造、毁灭物质！灵界大战，多少大能一念星河生，一念宇宙灭？岂是这物质决定意识所能概括的？
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恰好被旁边偶尔看向他的慕玥捕捉到。
她眨了眨眼，趁着教授停顿的间隙，小声问：“韩非，你好像……对教授讲的有不同看法？”
韩非回过神，收敛神色，淡淡道：“没有。教授讲得很对。”
“是吗？”慕玥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可你刚才那个表情，明明就是尔等凡人岂懂大道的样子诶。”
韩非心中猛地一凛！她察觉到了？这敏锐的观察力……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故意露出一丝窘迫：“你看错了。我只是……觉得有点难懂。”他指了指书上密密麻麻的概念。
慕玥信以为真，反而安慰他：“这部分是有点抽象啦，回去我可以把笔记借给你看。”
“谢谢。”韩非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深思。
第二次试探，他差点暴露，对方却似乎无心之言？
一上午的课终于结束。学生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慕玥，一起吃饭去啊？”她的朋友招呼道。
“你们先去吧，我收拾一下东西。”慕玥笑着回应。
韩非也站起身，准备赶去下一个送外卖的高峰期。他经过慕玥身边时，脚步刻意放缓了一瞬。
就在两人距离最近的刹那，韩非体内那微乎其微、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丝魔灵，被他强行调动，化作一道极其隐晦的感言波动，扫向慕玥！
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风险极大，一旦对方真有修为且强于他，立刻就会察觉并可能反击。但他必须赌一把！
波动触及慕玥。
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灵力护体的反应。仿佛只是扫过一团温暖的空气。
然而，就在韩非暗自皱眉，准备收回探测的瞬间。
慕玥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灵力，不是修为，更像是……她帆布包里装着的某个物件，对这道微弱的魔灵波动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共鸣！
同时，慕玥忽然“咦”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包，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仿佛感觉到什么，又说不清道不明。
韩非心头巨震，瞬间收回所有魔灵，气息收敛得如同彻底凡人，快步从她身边走过，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慕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疑惑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奇怪，刚才好像……错觉吗？”
她摇摇头，拉好背包拉链，也离开了教室。
教学楼外，韩非快步走着，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后背有点发冷。
她的身上，果然有东西！
那东西，能与他微弱的魔灵产生共鸣？
这绝不可能是个巧合。
慕玥，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非抬起头，看向远处熙攘的街道，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
重返灵界的路，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了。而身边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骑上那辆破旧的电动车，汇入了车流。
下一单外卖，目的地是城东的写字楼。
生活依旧琐碎而艰辛，但魔尊的棋局，已经悄然布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