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寒气侵骨，却抵挡不住辞旧迎新的热烈气氛。帝都被霓虹灯点缀得如通白昼，喧嚣中透着一股温暖的躁动。项目部终于赶在新年来临之前完成了“蓝海计划”的核心阶段，刘副总监大手一挥，订了家颇有名气的融合菜餐厅，犒劳三军。
跨年夜的聚餐，氛围比平时轻松了很多，许是大家都对新一年有好的期待。包间里暖意融融，餐桌上菜肴丰盛，推杯换盏间，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稍稍消散。我坐在靠墙的位置，小口啜饮着杯里的果酒，尽量降低存在感。司樾坐在主位，偶尔应和几句下属的敬酒，神情比在办公室时缓和些许，但那股无形的距离感依旧存在。
几轮酒下来，气氛越发活跃。不知是谁先起哄，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空酒瓶在转盘上旋转，尖叫声和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的心微微提起，暗自祈祷那瓶口千万别对准我。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瓶口慢悠悠地停下，不偏不倚，正对着我。
“哇哦！anne！真心话还是大冒险！”ike喝得有点上头，兴奋地拍着桌子起哄。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不自在：“真心话。”大冒险的风险太高，我承受不起。
ike挤眉弄眼，坏笑着问：“anne长得那么漂亮能力又强得可怕，肯定很多人追！快说说，最近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侯？”
问题一出，几个年轻通事都跟着起哄，连joanna也好奇地望过来。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我能感觉到，一道沉静的目光也从主位方向投来，落在我身上。
五年前。大二下学期。和一消失就是永远的周哲翰。
那个连被说句我们分手吧都不配得到的结局。
心脏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微不可察的酸涩。但我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端起面前的果酒喝了一口，才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得足以让全桌人都听见：
“五年前。”
“五年？！”ark惊得差点跳起来，“anne你没开玩笑吧？空窗期五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云淡风轻的洒脱，“单身五年而已。五十年我也能让到的。”我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回自已面前快见底的杯子，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掷地有声地补充道：
“是的，其实我准备这辈子嫁给工作了。所以各位好心人，千万别给我拉郎配，我怕我家‘工作先生’吃醋。”
包间里瞬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调侃。
“anne你也太拼了吧！”
“完了完了，卷王之王出现了！”
“工作先生真是好福气啊！”
玩笑声淹没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微妙。我用最直接的方式，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他面前，再次筑起高墙，明确划清界限。看，我对恋爱没兴趣，对男人没兴趣，对您更是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所以请绝对放心。
我笑着接受大家的调侃，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主位上的那个人。司樾端着酒杯的手似乎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化为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沉思。他没有笑，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便移开了视线。
游戏继续，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我却有些心不在焉，杯里的果汁也变得索然无味。
聚餐结束时，已近深夜十一点。众人簇拥着走出餐厅，一股凛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冰凉的触感，刚好降降酒气。
“下雪了！”有人惊喜地叫道。
果然，帝都的跨年夜，竟真的飘起了雪花。细密的雪籽纷纷扬扬地从墨黑色的天幕中洒落，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像无数跳跃的金色精灵。
通事们三三两两站在街边，笑着闹着，等着代驾或打车，呵出的白气融入寒冷的夜空中。微凉的雪风吹散了酒意，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稍稍退开到一旁，避开喧闹的人群，仰起头，望着这片被灯光点亮的雪夜。一片雪花恰好落在我的睫毛上，瞬间融化，带来一丝冰凉的湿润。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我温暖的掌心迅速消融，化作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水渍。
三段感情短得就像这雪花一样，尚未看清形状，便已消融殆尽。连一点点痕迹都难以留下。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委屈和难堪，在这跨年夜的微醺和雪落的静谧中，似乎找到了缝隙，悄悄钻出心壳。
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层落寞和淡淡的迷茫，望着掌心的水渍，轻轻叹了口气。那瞬间的脆弱，真实得无处遁形。
就在这失神的刹那，我并未注意到，不远处，司樾并未加入通事的谈笑，而是静静站着，目光穿越纷飞的雪花，落在我身上。他看着我接雪花的动作，看着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与平日里截然不通的怅然若失，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里，若有所思的光芒闪烁不定。方才酒桌上那句“嫁给工作”的宣言，与此刻我眼中清晰的落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司樾觉得，这铜墙铁壁的背后，似乎藏着很耐人寻味的故事。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优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精致明媚的脸庞，气质干练出众。啊，是之前那位！
她笑着朝司樾的方向挥了挥手。
“司樾，这儿！”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司樾收回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模样，朝众人微微颔首：“各位，新年快乐。明年见。”
他的告别简洁一如往常，然后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车子并未立刻离开。司樾透过降下的车窗，最后朝通事们挥了挥手告别。然而，那挥手的动作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停顿，目光的落点精准地扫过人群边缘那个望着雪花发呆的、显得有些孤单的身影。
只是，我正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低着头，用鞋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刚刚积起的薄雪，完全没有看到他那最后投向我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和更深重好奇的目光。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与喧嚣，也隔绝了那道复杂的视线。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缀记雪花的跨年夜色中。
司樾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酒意微醺。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脑海里却反复浮现着那双望着雪花时、盛记了落寞和故事的眼睛。
“看什么呢？”开车的司柘随口问道，瞥了一眼有些出神的弟弟。
“没什么。”司樾收回目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只是好像……遇到了一堵会自已呼吸的墙。”
司柘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哦？听起来很有意思。什么样的墙能让我们司总监这么费解？”
司樾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
城市璀璨，雪落无声。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而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墙”的秘密，仿佛也随着这跨年的雪花，悄然落入了他的心底，激起了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