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着陆的震动将我从浅眠中惊醒。透过舷窗望去,首都的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蓝,远处林立的高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我深吸一口气,拎着随身行李,随着人流走下舷梯。
不愧为首都,所有设施的规模都庞大超乎想象。机场快线穿梭在城市脉络中,窗外是不断更迭的高架桥、写字楼和住宅区,一切都以更快的节奏流动着。人们步履匆匆,脸上写着忙碌与疲惫,却又带着某种目标明确的坚定。我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挤上地铁,在拥挤的人潮中努力保持平衡,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强劲,却冰冷。
租住的公寓位于东五环外,是一个新开发的小区。三十平的一居室,装修简单但干净,墙壁白得发冷,家具都是宜家最基础的款式,散发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临时感。我花了整整一个周末拆箱归置,当最后一件物品各就各位,我环顾四周——整洁,有序,却没有丝毫烟火气,更像一个长期住宿的酒店房间。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一个纯粹的落脚点,不需要承载任何多余的情感或记忆。
周一清晨,我穿上提前熨烫好的职业装,对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自已点了点头。通勤地铁依旧拥挤,每个人都被压缩在有限的空间里,却默契地保持着互不干扰的沉默。我盯着车窗上自已模糊的倒影,反复默念此行的目标:工作,升职,赚钱,提升自已。爱情?那是排在所有事项之后、绝无可能的选项。除非首都的日子实在无聊头顶了,搞点自虐的玩玩。不过首都绝无无聊的可能,我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商铺门头想。
公司总部位于cbd核心区,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透着不容置疑的精英感。走进旋转门,冷气扑面而来,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前台小姐的笑容标准得像经过精密测量。
入职流程很高效,毕竟自已属于分部调职到总部,顶多算通职位但升待遇。hr专员语速很快,递过来一叠表格和一份员工手册,简要介绍了总部的考勤制度和福利待遇。她的用词精准,态度专业,但眼神里没有太多温度,仿佛我只是流水线上又一个需要录入信息的零件。
随后被引至项目部。工位是提前安排好的,靠窗,但视野被另一栋摩天大楼遮挡大半。邻座的通事抬起头,简单自我介绍:“你好,我叫joanna,负责数据支持。”她笑容友善,但很快又沉浸回自已的屏幕前。斜对面一个年轻男生注意到新面孔,点头致意:“我是ark,欢迎。”介绍简短扼要又现代化,没有多余的寒暄。
部门总监恰好不在,一位姓刘的副总监接待了我。他四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条理清晰,语速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池瑜安是吧?我看你后台消息,英文名是anne,那以后就称呼你为anne咯~欢迎加入项目部,你可以叫我leo。我们团队节奏比较快,希望你能尽快适应。”他递给我一叠项目背景资料,“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了解一下正在进行的几个案例。下午项目组有个例会,你可以参加,主要是听。”
“谢谢leo,我会尽快熟悉。”我接过资料,语气恭敬而疏离。
办公区的氛围安静而专注,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压低声音的电话交谈。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界限分明。这种略带冷漠的专业感反而让我觉得舒适。这里不需要过度热络的人际交往,只需要结果和能力。正合我意。
我去茶水间冲咖啡,听见两个穿着时尚、看起来资历较深的女通事在一旁低声交谈。
“……司总监那边过了吗?”一个问。
“还没,退回修改了。要求真是越来越苛刻了,”另一个揉了揉太阳穴,压低声音,“不过听说他昨晚又留到十一点,果然厉害的人都比我们拼命。”
“不然怎么能在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跟着他项目压力大是大了点,但成长也是真快。”
“是啊,就是有点吓人,我上次被他提问,冷汗都下来了……”
“司总监”。我捕捉到这个称呼,心里默默记下。听起来是个要求极高、作风强悍的上司。很好,我只需要让好分内事,远离高层,保持距离。
回到工位,刘副总监过来给我分配了一个入门级的任务,让我先试着处理一组数据。“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问joanna,或者直接发我邮件。”他补充道。
“好的leo,谢谢您。”
我打开电脑,开始投入工作。专注让我感到安心。屏幕上的数字和图表是可控的,逻辑是清晰的,付出与回报是成正比的。这比复杂难测的人际关系和注定失败的感情游戏简单多了。
下午的项目例会,我被安排坐在会议桌的末尾。通事们陆续进来,笔记本电脑摊开,神情肃穆。刘副总监主持了会议,讨论了一个跨境项目的推进难点,气氛有些凝重。
会议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原本正在发言的通事顿了一下。
“司总监。”刘副总监站起身,语气带着明显的敬意。
“继续。”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并没有多看我这个生面孔一眼。
我终于得以看清他的侧影。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衬衫,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发粉的关节,手腕上戴着一款设计简约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侧脸线条冷硬,鼻梁很高,眉头微蹙,正专注地看着投影幕布,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这就是那位“厉害但也要求极高”的司总监。司樾。
他确实给人一种强烈的上位者气息,隔着几张会议桌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气场。他只听了几分钟,便打断汇报,提了几个问题,个个一针见血,直指核心。被问到的通事明显紧张起来,回答也有些结巴。他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数据支撑不够,重新梳理,明天我要看到报告。”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更加紧绷了。
我低下头,假装记录会议内容,内心却毫无波澜。无论他多么厉害,多么有压迫感,都与我无关。他是我上级的上级,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只需要完成他手下分配的任务,拿到应得的薪水,然后回到我那间临时的公寓。
会议结束,他率先起身离开,没有片刻停留,仿佛只是来确认一下进度。通事们明显松了口气,开始低声交流起来。
我合上笔记本,安静地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已的工位。
窗外,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庞大而陌生。
我打开邮箱,开始处理下午积压的邮件,将那位仅有一面之缘、气场强大的司总监抛诸脑后。
这里只是一个新的战场,而我的盔甲,早已穿戴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