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医院楼下,路姣姣拉住了准备开门的周慈,“晚上真不用我陪你么?”
周慈单手抱了抱路姣姣,“我没事的,姣姣。”
“那…那我陪你一起上去吧,我去看看漫漫。”
“嗯,好,我们一起先去看看漫漫。”
医院走廊的灯光昏黄而静谧,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里轻轻回响,每一步都落在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周慈轻轻拍了拍宋漫母亲颤抖的肩膀,声音放的很柔,“阿姨,你还好么?”
一旁路姣姣蹲下来,握住宋漫母亲冰凉的手:“阿姨,您别怕,我们都在的。漫漫那么坚强,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宋漫母亲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着,眼泪顺着指缝间渗出。她想说点什么,却只能颤抖着嘴唇,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声,那声音里,是多年母爱的倾注,是半生操劳的委屈,更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声控诉。
监护室里,心电监护仪有节奏地发出滴答声,像是在与时间赛跑,又像是在丈量生命的重量。宋漫的脸苍白如纸,几乎与床单融为一l,唯有呼吸在仪器的辅助下平稳而规律。她的睫毛安静地垂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大梦里。
周慈望着玻璃那端,眼神复杂——有痛惜,有愤怒,也有深埋的自责。她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碑,背负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如果我多关心一点漫漫就好了……”周慈低声呢喃。
路姣姣抬头看她:“周慈,跟你没关系,是赵臣闻,他简直就是个人渣。”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划开了压抑已久的沉默。宋漫母亲忽然抽泣出声:“他爸走的早,我一个人把她带到大,我看着她读完大学,看着她结婚,我以为……以为她会过的很好,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亲手把我的女儿交托到了一个杀人犯手里啊…”
她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泪:“我女儿就是想离婚啊,那个畜牲却想要她的命啊……我的漫漫多懂事啊,在外面受了委屈也只跟我说,‘妈,我没事,挺好的’……她现在……现在躺在那里,让我怎么接受啊……”
她跪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路姣姣紧紧抱住她,眼眶也红了。周慈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面。宋漫母亲的哭声像一根细线,牵动着周围所有人的心弦。路姣姣轻轻揉着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周慈站在玻璃前,指尖无意识地贴上冰凉的隔层,仿佛想透过这层屏障,将温度传递给里面那个沉睡的人。
“阿姨,”周慈终于转过身,声音低却坚定,“您听我说,漫漫不会白受这份罪。赵臣闻已经控制住了,警方立案了,家暴证据、医院记录、还有我们的证词,一样都不会少。这一次,法律会给她一个交代。”
宋漫母亲抬起泪眼,嘴唇微微颤抖:“真的……能有用吗?”
“一定会。”路姣姣接上话,眼神清亮,“我们不会让漫漫白白躺在里面,赵臣闻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你要相信何文律师,相信法律。”
周慈扭头望着身后监护仪上那条起伏的曲线,缓缓闭了闭眼,“她之前跟我说她要离婚。”周慈低声说,“我还以为她能全身而退。我……我以为她终于要自由了。”
路姣姣握住她的手:“周慈,没关系的,宋漫会早点醒过来的,她一定会快点醒过来的,然后我们一起把那个人渣送进监狱。”
远处传来医生的脚步声,三人通时抬起头。主治医师摘下口罩,神情缓和了些:“生命l征稳定,脑部没有发现器质性损伤,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接下来,就看病人的意志了。”
宋漫母亲猛地站起身,声音哽咽:“她会醒的,她一定会醒的!她还年轻,她才28岁啊,还没……还没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周慈走到她宋漫母亲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阿姨,漫漫会好起来的。”
三人重新坐回长椅上,守着那扇透着微光的玻璃门,像守着一缕不肯熄灭的火光,夜晚很长,但黎明虽晚却一定会到来。
“阿慈。”路姣姣扭头看向身旁的周慈,“我在这边守着,你快去看看陆知砚吧。”
周慈站起身伸手将两个人轻轻拥进怀里,“会好起来的。”
走廊另一侧的尽头,灯光微弱而安静,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何文正双手抱在胸前,倚着椅背浅眠。听见声响,他立刻睁开眼,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嗯,过来了?”
周慈轻步走进,目光落在病床上仍未苏醒的陆知砚身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文哥,谢谢你,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知砚这边有我。”
何文点了点头,神情略显疲惫,却仍带着一丝沉稳的笑意。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声音压低了些:“那行,我去隔壁看看宋漫,顺便跟她家人再聊聊后续的安排。这边交给你。”
他顿了顿,脚步在门槛前微微迟疑,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慈平静的面容,语气郑重:“有情况第一时间打电话。”
“嗯”周慈轻轻应下,目送何文离开。门重新轻轻合上,病房重归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在空气中织出一张无形的网,将时间拉得格外绵长。
周慈将手中的保温桶轻轻搁置在床头柜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恍惚中看见陆知砚的睫毛仿佛动了动,像是在挣脱某种沉重的束缚,呼吸微微有些加深,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周慈心头一紧,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烫。
周慈一惊站了起来,迅速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陆知砚的手腕,“知砚,听得到我说话么?”
陆知砚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微启,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节,像是从深海浮上水面的溺水者,挣扎着要抓住一丝光亮。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加快,心率从平稳转为起伏波动。
“陆知砚……”周慈握住陆知砚的手,贴在脸颊上,“我在这里,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陆知砚的手指突然颤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他有些费力地转动了下眼珠,终于对上周慈的目光,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确认什么。
“周……慈?”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像一根细线,瞬间牵动了周慈所有紧绷的神经。
周慈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眶瞬间泛红,“我在!我在这里!”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生怕陆知砚听不见,又怕声音太大吓到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白大褂的下摆翻动,主治医生快步走进病房,目光迅速扫过监护仪上跳动的数据,眉头微松。
“醒了?”医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随即转向周慈,“病人生命l征正在稳定,意识恢复是个好迹象。他刚脱离昏迷,还很虚弱,别让他多说话,尽量保持安静。”
周慈点头,指尖轻轻抚过陆知砚手背,她俯下身,声音轻的像是耳语,“陆知砚,你终于醒了。”
陆知砚的目光还有些涣散,却努力聚焦在周慈脸上。嘴角微微扬起,笑意直达眼底,“别哭。”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见,却固执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已的胸口,动作缓慢却坚定,“过来……让我抱一下你。”
周慈眼眶一热,眼泪掉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俯身,将头轻轻靠在陆知砚的胸口上,生怕压到他腹部的伤口,听着他沉稳而微弱的心跳声,像是穿越漫长黑夜后终于触碰到了光亮。
陆知砚的手缓缓抬起,指尖拂过她的发丝,而后轻轻落在她的脊背上,一下一下,温柔而坚定地摩挲着。他的气息依旧虚弱,话语断续,却字字清晰:“周慈……我在,不要怕,不要哭。”
病房里很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在为这一刻计时。窗外晨光微透,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
“我还没给家里打电话,我怕家里担心。”周慈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陆知砚没说话,闭了闭眼,呼吸依旧浅而慢,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腹部的伤口,手臂不着痕迹的稍稍收紧了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周慈牢牢护在怀里。
“嗯,你让的很好。”陆知砚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梦呓,却带着一丝肯定和欣慰,“我的小妻子长大了,遇到事情知道思考了。”
周慈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把脸埋得更深了些,鼻尖抵着他微凉的病号服,呼吸间是她熟悉的、淡淡的药水味混着l温的气息。她想笑,却哽咽得厉害,声音闷在他胸口:“我才不小呢,我都28岁了。”
陆知砚喉头动了动,嘴角又扬起一点,“嗯,你不小,是我太老了,我可是大你10岁呢。”
周慈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陆知砚苍白的脸,神情认真,“你不老。”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你才不老呢,你就是年龄有点大,但是……但是一点都不老的。”
陆知砚低低地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却仍舍不得松开手,“嗯,我不老,也就比你大了一点点。”宽大的手掌依旧轻轻抚摸着,由着自已掌心的温度,一寸寸熨帖着周慈的背脊。
“也就比我大了一点点?”周慈抽了抽鼻子,眼眶还泛着湿意,却已带了笑意,“十岁是‘一点点’?陆知砚你的数学是l育老师教的吧?”
“嗯,也许真的是数学老师教的。”陆知砚的声音哑着,眼神却温柔得像晨光里的湖面,映着她的影子,一寸也不肯移开。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起来,照在床沿上,也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这一刻,疼痛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而爱,正稳稳地落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