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若道人，名动江湖却无人得见真颜。
某日权贵逼卦，她含笑布下奇门局：“此卦大凶，阁下三更前必遭血光之灾。”
对方嗤之以鼻：“装神弄鬼！”
子时钟响，门外传来惨叫——
她捻指轻笑：“忘了说，我不仅会算卦，更擅长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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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山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香烛纸钱烧透了的冷灰味儿，缠缠绵绵，渗进骨缝里。
山若道观就嵌在这片雨雾深处，飞檐翘角蒙着一层湿漉漉的幽绿苔藓，旧得像是从山石里直接长出来的古物。殿内光线昏沉，三清像前的长明灯苗不安分地跳了一下。
若飞跪坐在蒲团上，指间一枚开元通宝古钱滴溜溜转得正急，忽而一定，被她屈指按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旁边已然落了五枚，爻象初成。
山风穿堂而过，带着雨丝的腥气，吹得她素青的道袍下摆微微拂动。她没抬头，声音清凌凌的，砸在空旷殿里，带着回音：“香插歪了，心不诚，卦不应。”
殿角那个探头探脑、刚将三炷线香胡乱插进香炉的小厮吓了一跳，脸上掠过一丝被戳破的慌窘，强自梗着脖子：“我家老爷……”
“午时三刻，西南向，磕了东南角。”若飞截断他的话，指尖掠过地上那几枚铜钱，眸光沉静如水，“惊了鼠蚁巢穴，损了阴德一桩。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三日之内，库房必有走水之患。香火钱留下，人可速退。”
那小厮脸色变了几变，终究不敢再多言，放下沉甸甸的锦袋，躬身退了出去，脚步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又急又轻，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观里重归寂静，只余窗外淅沥雨声。
若飞抬手，轻轻揭下覆在眼前的一层极薄的白绸，指尖按了按眉心。那里光滑平整，并无异样。她厌烦这些尘世浊气，总要污了她的眼。案上，铜钱排出一个明晃晃的“火雷噬嗑”卦，变爻在初九。
“鼠窃狗盗之辈。”她轻嗤，袖袍一拂，将铜钱尽数收起。
还未等将那袋金银收归妥当，道观那两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嘭”地一声粗暴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风雨猛地灌入，长明灯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一行人鱼贯而入，水珠从他们的华贵绫罗上滚落，顷刻洇湿了一片地面。为首的是个三角眼、留着山羊胡的锦袍老者，眼神阴鸷，左右皆是腰佩利刃、气息精悍的护卫，煞气腾腾，瞬间将这小道观的宁静碾得粉碎。
“山若道人？”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倨傲，目光扫过空荡的大殿，最后落在唯一的人影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倒是让老夫好找！”
若飞缓缓起身，白绸早已重新覆眼。她面向来人，声音听不出波澜：“居士何事？”
“我家主人听闻你卦算神通，特命老夫来请一卦。”老者嘴上说着“请”，语气却强硬如铁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卜问一事成败吉凶。卜得准，重赏。若是不准……”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裹挟着威胁，在森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若飞静立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强卜因果，乃窥天机，代价非小。”
“少废话！”老者不耐喝道，“装神弄鬼！今日这卦，你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
雨声更密了，敲打着瓦片，沙沙作响。
若飞不再多言。她垂袖，素手轻抬，不见她如何动作，指尖已夹住三枚古铜钱。她并未掷钱，而是以指代笔，就着地上积着的薄薄一层水汽，凌空虚划。
奇门九宫，八神六甲，于她指尖下瞬息勾勒成形，淡薄的水痕泛着极细微的流光，一闪而逝。殿内气流无声旋动，香炉里的灰簌簌落下一小撮。
老者与护卫皆觉周身一冷，仿佛有无形的手抚过脊背。
不过弹指，若飞停手，水痕蒸干，了无痕迹。
她抬首，“望”向老者方向，白绸下的唇瓣微启，吐字清晰：“卦成了。遁甲穿心，白虎衔尸。此卦大凶。”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阁下自身，三更之前，必遭血光之灾。”
殿内死寂一瞬。
“荒谬！”老者愣了片刻，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刺耳的嗤笑，“血光之灾？三更前？现在已是子时初刻！老夫就站在这儿，倒要看看哪来的血光之灾！江湖术士，信口雌黄之辈！”
他身后的护卫们也跟着面露讥嘲，手按上了刀柄，眼神不善地盯紧那白衣女冠。
若飞不语，只微微侧耳，似在倾听什么。
滴答，滴答。雨水从屋檐坠落。
远处，青冥山深处，一声极凄厉的狼嚎骤然划破雨夜，又倏然消失。
观内更漏滴下又一滴浑浊的水珠。
子时正刻！
“当——！”
山下镇河口的钟声遥遥传来，沉重、苍凉，穿透绵密雨帘，一声接着一声，撞入每个人耳中。
几乎就在钟声余韵未绝的刹那——
“啊——！！！”
一声极度惊恐、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道观门外炸响，尖锐地刺破雨夜，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混乱铿锵、仆从们慌乱的惊叫与奔逃声！
殿内老者脸上的讥笑瞬间冻结，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惊疑不定地猛地扭头看向大门方向。护卫们瞬间拔刀出鞘，将他护在中间，刀锋雪亮，映着一张张惊惶的脸。
风雨卷着那惨嚎的余音和浓重的血腥气，一股脑地涌进大殿。
殿门阴影处，若飞依旧静立原地，风雨吹动她额前几缕散发。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寸许长的朱砂符箓，正无风自燃，幽蓝的火舌舔过符纸，映得那覆眼白绸一片诡谲明灭。
她捻着那点幽蓝火光，轻笑出声，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却字字冰寒，砸落在地：
“忘了告知阁下，贫道不仅会算卦，更擅长…”
符箓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散入风中。
“…应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