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青山村被一层薄雾笼罩。细雨刚停,山道泥泞,远处几户人家亮起昏黄灯光,唯独村尾那座老宅仍沉在灰暗里。
陈平拖着一只破旧行李箱,踩过门前碎石堆,抬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框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混着潮湿的霉味扑了他一身。
这栋两层木屋是他祖父留下的老宅,多年无人居住,墙皮剥落,瓦片残缺,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他站在门槛上喘了口气,肩头酸痛,心里也空。
他三十三岁,本该是事业起步的年纪,却在城市熬了十年,最后换来一场分手。女友临走前说得明白:“你连房子首付都拿不出,我们怎么结婚?”那天他没哭,也没闹,只是默默收拾行李,买了张回乡的车票。
现在,他回来了。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出包里带的蜡烛和打火机,点燃后举在头顶。烛光摇曳,照亮堂屋一角——一张八仙桌歪斜地立着,上面覆记灰,角落还有老鼠啃过的痕迹。墙角堆着几个蒙布的旧木箱,应该是祖父当年留下的东西。
他把行李放下,在灶台边搭了个简易床铺,用铁锅烧了点热水,泡了一碗面。面条软烂,汤水寡淡,他一口一口吃下去,胃里总算有了点热气。
吃饱后,他开始清理屋子。先是扫地,再擦桌椅,动作缓慢但不停。翻动那些旧木箱时,指尖触到熟悉的雕花纹路,忽然想起小时侯的事。
那时爷爷还在,总爱坐在堂屋抽旱烟,讲些村里老辈的传说。有次说这宅子埋过宝物,他不信,追着问在哪,爷爷只笑不答。如今人去楼空,只剩这几口箱子静静躺着,像守着什么秘密。
他正低头翻找,忽然察觉头顶有异。
一道微弱的青光,从房梁缝隙间渗出,一闪即逝。
他停下动作,仰头看去。光线极淡,若非屋内全黑,几乎难以察觉。他以为是眼花,揉了揉太阳穴,可几秒后,那光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了些,像是金属反光,又带着某种流动感。
他皱眉,搬来一把旧梯子靠在墙边,踩上去凑近查看。裂缝不大,手指伸不进,但能看见里面似乎卡着什么东西,反射着幽幽绿芒。
他用螺丝刀轻轻撬开边缘木板,灰尘簌簌掉落。拨弄一阵后,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盒掉了下来,砸在地面发出闷响。
盒子已经生锈,锁扣坏掉,一碰就开了。
里面躺着一枚青铜葫芦,通l覆盖着厚厚的铜绿,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云雷纹,纹路深邃,边缘锋利,像是某种古老符号。
他小心翼翼把它拿出来,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拂去表面浮尘,那些纹路愈发清晰,竟隐隐泛出一丝暗青光泽。
他越看越觉得古怪,想找块布擦干净些。刚用力一抹,指尖突然一疼——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在食指侧缘,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想甩手,可血滴已落在葫芦顶端。
刹那间,异变陡生。
葫芦表面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晕,如通水面被风吹皱。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景象骤然扭曲,身l仿佛被抽离,意识坠入一片虚无。
等他回神,发现自已站在一个圆形空间里。
四周石壁光滑,顶部透着淡淡青光,正中央有两眼泉水并列而设,一上一下。上方那眼泉水清澈见底,雾气升腾,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生机感;下方一眼略显浑浊,水量更多,蒸腾的雾也稀薄些。
空间不大,安静得能听见水滴落的声音。他往前一步,脚下传来轻微回响。伸手想去碰泉水,指尖却穿过了影像,像是触到了幻象。
下一瞬,一切消失。
他猛地睁眼,仍坐在堂屋椅子上,手紧紧攥着那枚葫芦,额角渗出冷汗。
烛火微微晃动,映着他苍白的脸。
刚才……是什么?
他低头看葫芦,此刻它安静如常,铜锈斑驳,毫无动静。再看手指,伤口还在,血已凝固。
可那种真实感太强烈了,不像让梦。那空间、那泉水、那雾气缭绕的景象,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他脑子里。
他试着闭眼回想葫芦的模样,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模糊的感应,仿佛那地方并未远去,只要他愿意,还能再次“看见”。
但他不敢试。
他怕再进去一次,就彻底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屋外风声渐起,吹得窗纸啪啪作响。老宅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握着一枚来历不明的古物,心跳未平。
他不是没见识的人,在城市待久了,知道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太多。可这种事落到自已头上,还是让人发懵。
他把葫芦放在桌上,退开半步,盯着看了许久。
没有声音,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又把它拿起来,翻来覆去检查,依旧看不出端倪。倒是那云雷纹的边缘,确实锋利,稍不注意就会划伤皮肤。
他忽然想到——是不是必须流血才能触发?
念头一起,他又犹豫了。一次是意外,再来一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最终把葫芦塞进夹克内袋,拉好拉链,像是藏起一个不能见人的秘密。
然后他坐回椅子,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望着跳动的烛火。
外面夜色深沉,山村安静得能听见远处溪流声。屋子里冷,他却不觉得难熬。刚才那一幕太震撼,压过了疲惫和孤独。
也许……这不是结束。
也许,这是个开始。
但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只知道,今晚之后,有些事不一样了。
他摸了摸胸口,葫芦贴着心口,冰凉依旧。
可他心里,却悄悄燃起一点说不清的东西。
像疑惑,也像期待。
他没动,也没说话,就这么坐着,直到烛火将尽,光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老宅依旧破败,风雨欲来。
但这一刻,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