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诊室里,来了一位新病人。
他叫裴烬,此刻正蜷缩在沙发角落里。
姐姐医生……他开口。
我……我又犯病了。
浑身都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我的骨头。
只有你……
只有碰到你,才能好一点。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裴烬,23岁,警校高材生。
却因一次任务中的意外刺激,患上了严重的皮肤饥渴症和偏执型人格障碍。
这是他档案里的说法。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
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背,那剧烈的颤抖,瞬间缓和下来。
他贪婪地反握住我的手,用脸颊小心翼翼地蹭着我的手。
姐姐医生,你好香……
别怕,裴烬。我用最温柔的语调安抚他。
这只是一种应激反应。
你的身体在寻求一个安全的锚。
而我,恰好成为了你的那个锚。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他舒服地眯起了眼,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我的触碰里。
姐姐。他喃喃自语。
你不能离开我……
那些人,他们都想抢走你。
我温柔的笑着：谁会抢走我呢
所有人。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眸子里翻涌着偏执。
上次那个给你送花的男人,还有昨天在医院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
他们的眼神,都像狼一样。
他说的是我的两个追求者。
一个家世显赫的富二代。
一个业内有名的外科医生。
裴烬。我轻声说。
他们只是我的朋友。
不是！他激动地坐直身体。
他们都不怀好意！
他们看你的眼神,让我恶心！
我会让他们消失的,姐姐,我保证。
那张帅气的脸上,浮现出与纯良二字毫不相干的狠厉。
我看着他,心底很是愉悦。
多可怜的小东西啊。
卖力地扮演着一个对我痴迷成狂的疯子。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松警惕,好方便他……
一个警界最年轻的天才侧写师,来调查我这个连环杀手。
他大概还不知道,他那些所谓的病症,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皮肤饥渴,那些让他疯狂偏执的占有欲,都是拜我所赐。
是我,用最前沿的药物和最精妙的心理暗示,一点点把他从一个伪装的病人,治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1
我的朋友林悦打来电话时,我正开着车。
副驾上的裴烬靠着椅背,睡得正熟。
手里还紧紧攥着我的一截衣角。
容曦！你疯了
你还真把那小子带回家了林悦的声音像要冲破听筒。
我跟你说,我托人查了,那小子背景干净得过分。
好学生,优等生,除了档案里写的那个破病,简直是新时代五好青年！
这正常吗你小心他是条子！
我瞥了一眼身边熟睡的裴烬,轻笑一声,压低声音：悦悦,小点声,会吵醒我的小狗。
狗屁的小狗！那是狼！林悦恨铁不成钢。
你可别玩脱了！
最近风声这么紧,城南那个姓江的刚死,警方都快把A市翻过来了。
你这时候招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身边,不要命了
城南姓江的,江氏集团的太子爷,也是我送上路的第五个人渣。
一个靠着权势和金钱,玩弄了数十个女孩致其自杀,却依然能逍遥法外的败类。
放心。我把车停进车库,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挂了电话,我解开安全带,凑近裴烬。
他的睡颜干净又脆弱。
真是一张完美的伪装。
可惜,他第一次走进我诊室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藏不住的,属于同类的味道。
那种蛰伏于黑暗,伺机而动的,捕猎者的味道。
我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他的嘴唇。
睡梦中的他似乎感觉到了,无意识地张开嘴,含住了我的指尖。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
我能感觉到他藏在衣领下的微型窃听器。
能猜到他此刻正在用睡眠来降低我的防备,以便更清晰地收录声音。
我俯下身,对着他的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
小警察,玩得开心吗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2
裴烬的僵硬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他缓缓睁开眼,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和无辜,像是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姐姐医生他含着我的手指,口齿不清地问。
我们到家了吗
好演技。
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
到了。我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额发,一如既往地温柔。
下车吧,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他乖巧地点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走进家门,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裴烬的眼神亮了亮。
他熟门熟路地换上那双我特意为他买的兔子拖鞋,哒哒哒地跑到餐桌前。
哇,好香啊！他像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少年,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
姐姐做的饭,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我看着他,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慢点吃,别噎着。
他一边埋头苦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应着。
没有人会把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和那个在诊室里偏执疯狂的病人联系在一起。
更不会把他和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卧底警察联系在一起。
晚饭后,裴烬主动收拾了碗筷。
他在厨房里洗碗,我则靠在门框上,端着一杯红酒,慢悠悠地晃着。
裴烬。我开口。
你姐姐的忌日,快到了吧
他洗碗的动作猛地一顿,水花溅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故作轻松的声音：姐姐医生怎么知道的
我没跟你说过啊。
你的档案里有写。我抿了一口酒。
你姐姐叫裴月,对吗
月亮的月。
是个很美的名字。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水流声在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来。
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是啊,我姐姐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
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他擦干手,朝我走过来。
很自然地从我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不过现在我有姐姐医生了。他蹭了蹭我的颈窝,带着浓浓的依赖。
你比她还温柔。
我能感觉到,他拥抱我的同时,手指在我不察觉的角落,轻轻敲击着。
是摩斯密码。
他在向守在监听设备另一头的同事,传递着信息。
他在说：【目标情绪稳定,未发现异常。我在试探她。】
真是有趣极了。
我放下酒杯,转过身,捧住他的脸。
裴烬,你知道吗
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我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被好奇所取代：什么东西
比如……你心里藏着的秘密。
我带着蛊惑人心的声音,对他低语：
我看到了一片火海,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在火里哭。
她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裴烬的呼吸骤然一滞,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她喊的是……
阿烬,救我。
闭嘴！
他猛地推开我,失声尖叫。
那张阳光开朗的面具裂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和痛苦。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花架,名贵的青花瓷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跌坐在碎片里,双手抱着头,浑身颤抖。
那场火灾,是他心底最深最黑暗的噩梦。
他亲眼看着姐姐被大火吞噬,自己却无能为力。
也是这场创伤,让他的人格里埋下了偏执和疯狂的种子。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颗种子……
生根发芽。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
像第一次安抚他那样,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看,我说了,我能看到。我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我还能看到,那个放火的人,叫江城。
裴烬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怎么会知道江城！你怎么会知道！
江城,那个刚刚死在我手下的人渣。
也是当年害死他姐姐,却靠着家里的权势,将一切罪责推到一个替死鬼身上,自己逍遥法外的真凶。
这是警方的绝密档案,除了当年的办案人员,和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除非……
我看着他眼中的震惊、怀疑、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我知道,我的钩子,已经牢牢地勾住了他的心。
因为。我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姐姐,裴月,她来找过我。
在梦里。
3
裴烬乱了。
一个受过最严格科学训练的唯物主义者。
一个顶尖的犯罪侧写师。
他的认知在我的几句话里,已经摇摇欲坠。
我把他带回诊室。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目光呆滞,浑身散发着被击垮的颓败气息。
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在水中加入了一点特制的镇静剂。
那是能放大潜意识,摧毁心理防线的最新药物,我的独家配方。
喝点水,你会好受些。我把杯子递到他唇边。
他顺从地张开嘴,一饮而尽。
药效来得很快,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我坐在他对面,声音放得很轻,很缓。
裴烬,闭上眼,放松……
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火……好大的火……他痛苦地呻吟着。
姐姐在哭……她让我快跑……
然后呢你看到江城了吗
看到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就站在火场外面,在笑……
他在笑！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创伤复现。
当年的他年纪太小,被吓得呆在原地,没能看清纵火者的脸,只记得姐姐撕心裂肺的呼救。
江城的脸,是他后来根据线索,自己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个永远无法证实的执念。
你恨他吗我问。
恨！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可是,你做不到,对吗我精准地剖开他最脆弱的地方。
你是警察,你必须遵守法律。
而法律,放过了他。
……他沉默了,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着。
这是事实,也是最折磨他的地方。
他身着警服,本该是正义的化身,却连为姐姐复仇都做不到。
但是,我能帮你。
我握住他的手。
江城已经死了,他为你姐姐的死,付出了代价。
裴烬猛地睁开眼,那双失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清明。
他死死地盯着我。
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悲悯又神秘的笑。
我说过,是你姐姐来找的我。
她告诉我,她很痛苦,她不甘心。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只是……替她完成了心愿。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怀疑,有恐惧,还有一丝……
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解脱和感激。
一个连环杀手,杀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该抓我,还是该谢我
他作为警察的理智和作为弟弟的情感,正在脑子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看到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那里藏着他的录音笔。
他想取证。
但在他拿出录音笔的前一秒,他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姐姐……我好难受……头好痛……
药效的第二阶段发作了。
强烈的精神撕裂感,伴随着皮肤下如蚁噬般的瘙痒。
姐姐,抱抱我……他向我伸出手,脸上满是哀求。
求你,碰碰我……
他的皮肤饥渴症,在药物的刺激下,已经演变成了生理性的依赖。
没有我的触碰,他就会陷入地狱般的痛苦。
我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
俯身,将他拥入怀中。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包裹住他,他像找到了港湾的船,剧烈的颤抖逐渐平息。
他紧紧抱着我,脸埋在我的颈窝,用力地呼吸着我的味道。
像一个濒死的瘾君子,终于吸到了救命的那一口。
姐姐……别离开我……他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口袋里的那只录音笔,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我已经不再仅仅是他的调查目标。
我成了他的药。
一种让他上瘾的药。
接下来的几天,裴烬变得更加黏人。
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上班,下班,回家。
在医院里,他就坐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看着我。
只要我在他的视线里,他就能保持平静。
一旦我离开超过10分钟,他就会开始坐立不安,焦躁地踱步,直到我回来,用一个拥抱来安抚他。
他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不再是带着试探和伪装的纯良,而是真正混合着依赖、迷恋、崇拜,以及……
深深的恐惧。
他怕我。
怕我这个能看穿他内心,能与死者通灵,还能轻易夺走人命的怪物。
他也离不开我。
因为我是唯一能缓解他痛苦的人,是替他复仇的神。
这些矛盾的情感,牢牢地将他困在其中。
而他的同事们,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容曦医生,我是市局刑侦队的队长,刘强。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裴烬的情况。
来了。
我看了眼在不远处给我削苹果的裴烬。
刘队长,你好。我走到窗边,压低声音。
裴烬的情况……不太好。
他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我知道。
所以我们想终止这次的卧底任务。刘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
请你把他交给我们,我们会安排他接受正规的治疗。
恐怕不行。我轻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现在离不开我。我看着裴烬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端到我面前,讨好地看着我。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对他笑了笑。
电话那头,刘强的呼吸明显重了。
容曦,我不管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警告你,裴烬是我们的人。
你如果敢伤害他……
伤害他
我打断他,满是无辜的说道：刘队长,我是在治他啊。
而且……
你们现在,真的敢把他接回去吗
我悠悠地说道：一个精神和情感都极度不稳定的顶尖侧写师,一个随时可能因为我的离开而彻底失控的疯子。
你们确定,他回到警队,不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赢了。
因为我手里握着的,是他们最精英,也最脆弱的王牌。
把窃听器和定位器都撤了吧,刘队长。我最后说道。
我的病人,不喜欢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裴烬仰着脸看我,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姐姐,好吃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笑了。
好吃。
也该,喂你吃点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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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给了裴烬一把我公寓的备用钥匙。
当我把那串钥匙放在他手心时。
姐姐……这是……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我看着他,平淡的说着。
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他低下头,看着那把钥匙,微微颤抖。
我知道,这把钥匙对他来说,意味着太多。
它意味着信任,意味着接纳,意味着我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对于一个挣扎在任务和情感边缘的卧底来说,这无异于一剂最猛的毒药。
果然,他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
姐姐……他哽咽着,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我……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没有说话。
从那天起,裴烬就真的把我的公寓当成了他的家。
他甚至把一些自己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一点点地搬了过来。
我的衣柜里,开始出现男士的卫衣和衬衫；
我的洗手台上,多了一支不属于我的牙刷和剃须刀。
整个屋子,都开始沾染上他的气息。
而他,也开始更加明目张胆地扫平我身边的一切狂蜂浪蝶。
那个送我花的富二代,第二天公司就被人举报偷税漏税,查封了。
那个约我吃饭的外科医生,第三天就因为一场医疗事故,被停职调查了。
我什么都没问,裴烬也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每天晚上,都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蜷在我身边,汲取着我的体温,亲吻着我的手背。
他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
但他不知道,他用来对付那些人的手段,那些所谓的黑料,都是我通过各种渠道,不动声色地喂给他的。
我让他相信,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从而获得一种扭曲的满足感和控制感。
而我,则乐得清静,顺便欣赏着我的作品,如何一步步走向我为他设定好的结局。
他越陷越深,卧底的身份,警察的职责,都快被他抛在脑后。
直到那天,刘强再次找到了他。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馆的包间里。
我没有跟去,但我留在裴烬衣领上的那枚,伪装成纽扣的窃听器,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了我的耳机里。
裴烬！你到底在干什么！刘强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让你去查案,不是让你去给她当保镖的！
那两个人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裴烬的声音很冷,很陌生：他们该死。
你疯了！你是警察！你不能动用私刑！
法律制裁不了他们,我来。裴烬的声音里带着偏执。
谁也不能伤害她。
谁都不能！
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刘强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忘了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你忘了你穿上这身警服时发的誓了吗
容曦是个杀人犯！连环杀手！
你的任务是把她绳之以法,不是跟她同流合污！
耳机里传来裴烬的一声冷笑。
队长,你凭什么断定她就是凶手
就凭那些死者都跟她有过接触
那些人渣,死有余辜。
如果杀人渣也算犯罪,那我认。
你！刘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裴烬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警告。
别再派人监视我们了。
下一次,我不能保证他们能完整地走出那条街。
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我关掉监听,摘下耳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我的小警察,我的小狼狗,终于长出了獠牙。
可惜,是朝着错误的方向。
当天晚上,裴烬回来的时候,情绪很低落。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像一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狗狗。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不开心
他把脸埋在我的怀里,闷闷地说：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
我保护不了你。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挣扎。
他们都说你是坏人,他们要抓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终于对我坦白了。
或者说,这是他的又一次试探。
他想看看我的反应。
我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裴烬,如果我真的是坏人呢
如果我真的杀了人呢
他愣了愣。
那你……会抓我吗我轻声问。
他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抓我
抓这个唯一能缓解他痛苦的人
抓这个替他复了仇的人
抓这个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姐姐医生
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天平,在剧烈地摇摆。
理智,情感,职责,私心……
最终,他闭上眼,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他颤抖着,俯身吻住了我。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一个充满了绝望,占有和毁灭气息的掠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我吞噬。
这个吻,是他的回答。
也是他,彻底堕落的开始。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完全被我掌控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那天我结束了一场长达10个小时的手术,筋疲力尽地回到家。
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
裴烬不在。
我的心,猛地一沉。
5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裴烬从不会在我回来之前离开。
他会像一只忠犬,准时守在门口等我,然后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打开灯,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是裴烬的字迹,潦草而急促。
【姐姐,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不对劲。
我立刻拨打他的电话,关机。
我走到玄关,发现他那双最常穿的运动鞋还在。
他走得很急,甚至没来得及换鞋。
我的目光扫过公寓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最后,我的视线定格在了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推门而入,看到我的电脑还亮着。
屏幕上,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加密文件系统。
而系统的登录界面,已经被破解了。
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里面,是我所有的犯罪证据。
每一个死者的资料,我接近他们的方式,策划谋杀的全部细节,甚至包括我用来处理现场的化学试剂配方……
我将它们加密,锁在这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系统里,既是为了记录,也是一种病态的炫耀。
我从没想过,有人能破解它。
除了一个人——裴烬。
他不仅是侧写师,还是个顶尖的电脑高手。
他一直在伪装。
他所有的沉沦和依赖,都是伪装。
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利用我给他的这把钥匙,趁我不在的时候,破解了我的电脑,拿走了所有的证据。
我缓缓地,缓缓地笑了起来。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被玩弄的人,是我。
我真是……
小看他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悦的电话。
悦悦,帮我查一个车牌号,A市的,XXXXX。
我要知道它现在的位置。
这谁的车大半夜的你查车干嘛
裴烬的。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拿着我的罪证,去警局了。
电话那头,林悦倒吸一口凉气。
不到五分钟,林悦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曦曦,查到了！
在……在城郊的烂尾楼！
那里信号很差,定位断断续续的,你……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城郊烂尾楼。
我知道那个地方。
那是我处理掉最后一个猎物江城的地方。
他去那里做什么
带着我的证据,去警局不是更直接吗
除非……
等我驱车赶到那栋废弃的烂尾楼时,迎接我的,是数十个枪口,和闪烁的红蓝警灯。
包围圈的正中央,站着两个人。
刘强,和裴烬。
裴烬已经换上了警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也不再有任何迷茫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既冰冷又陌生的决绝。
他手里拿着一个U盘。
我的罪证。
容曦。他开口,声音很冷。
你被捕了。
我下了车,独自一人,缓缓地向他们走去。
我看着裴烬,看着他那张我曾无数次抚摸过的脸,突然笑了。
小警察,演得真好。我为他鼓了鼓掌。
差点,连我都信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冷漠所覆盖。
带走！他别过脸,不再看我,对身后的同事下令。
两个警察走上前,拿出冰冷的手铐,准备铐住我。
等等。我开口。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我的目光越过裴烬,落在他身后的刘强身上。
刘队长。我笑得意味深长。
这出正义战胜邪恶的戏码,是你导的,还是他导的
刘强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转向裴烬,一步步向他走近。
周围的警察紧张地举起了枪,对着我。
别动！
我恍若未闻,径直走到裴烬面前,站定。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属于警察的凛冽气息。
裴烬。我仰起脸。
告诉我,拿到这些证据的时候,你开心吗
他抿着唇,不说话。
当你看到,江城那个畜生,是怎么被我一片片割下血肉,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
很解气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你没有。我替他回答,带着悲哀的怜悯。
你只有害怕。
你怕你自己,会因此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痛快。
因为那意味着,你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人。
你闭嘴！他终于失控地低吼。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笑了,伸手,想要去碰他的脸。
他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后退一步。
别碰我！
他的反应,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
但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
我只是收回手,将目光转向他手中的U盘。
你知道吗
为了拿到这个东西,你差一点,就真的疯了。我轻声说。
我给你用的药,叫深渊。
它会无限放大你潜意识里的创伤和欲望,直到你的人格彻底被它们吞噬。
你姐姐的死,你对江城的恨,你对我的依赖……
这一切,都是我为你量身定做的牢笼。
再晚一步,你就真的出不来了。
你就真的会变成一个,只知道依附我,为我铲除异己的,疯子。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紧缩的瞳孔,继续说道：
所以,你该感谢我。
是我,在你彻底堕入深渊之前,亲手把解药,送到了你手上。
那个加密文件,就是解药。
那里面,除了我的罪证,还有一份完整的,关于深渊的药理分析和精神干预方案。
那是唯一能救他的东西。
他拿到证据,抓捕我,就是他自救的唯一方式。
他必须用正义和职责,来战胜被我扭曲的情感和依赖。
这是一个局。
一个我为他设下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
他以为他赢了。
他不知道,他从头到脚,都只是我的棋子。
容曦……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和混乱。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我笑了。
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我转过身,向那两个拿着手铐的警察,伸出了我的双手。
走吧,警官。我认罪。
6
审讯室的灯光白的刺眼。
我坐在冰冷的铁椅上,手腕上的铐子硌得生疼。
对面,是刘强和裴烬。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容曦,32岁,国际知名心理医生,顶级外科专家。刘强翻看着我的资料,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
履历很漂亮。
可惜,用错了地方。
我靠在椅背上,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说说吧,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刘强把一叠照片摔在我面前。
照片上,是五个死者。
每一个的死状都很凄惨。
江城,张董,李议员……
每一个,都是A市响当当的人物。
也是法律无法制裁的人渣。
看他们不顺眼而已。我给出了一个极其敷衍的答案。
不顺眼刘强冷笑。
就因为不顺眼,你就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了他们
容曦,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刘队长,你查过他们的背景吗我问。
刘强一噎。
江城,玩弄女性致死；
张董,P2P诈骗,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李议员,官商勾结,草菅人命……我每说一个名字,刘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都轮不到你来审判！他拍着桌子怒吼。
有法律在！
法律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刘队长,你是真信法律,还是在利用法律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烬。
裴烬从我进来开始,就没看过我一眼。
他一直低着头,手里拿着笔,假装在做记录,但那颤抖的笔尖,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什么意思刘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紧张。
没什么意思。我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子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认罪,警察同志。
证据确凿,我无话可说。
你们按流程办吧。
我的配合,让刘强有些措手不及。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审讯技巧,完全没用上。
他看了裴烬一眼,似乎在示意他说些什么。
裴烬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我,那双我曾经觉得无比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血丝和挣扎。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问的,不是我为什么杀人。
他问的,是为什么我要设计这一切。
为什么要把他逼到亲手抓捕我的境地。
因为好玩啊。我笑得没心没肺。
看着一个正义凛然的小警察,在我的股掌之间,一步步走向失控,最后还要靠我施舍的证据才能完成任务,你不觉得……
这很有趣吗
容曦！他猛地站起来,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我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他最骄傲也最脆弱的地方。
别这么激动,裴警官。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游戏结束,你赢了,我输了。
你应该高兴才对。
这不是游戏！他低吼。
哦我挑眉。
那是什么
是你为民除害的正义,还是……
你对我这个恩人的报复
你看。我欣赏着他脸上痛苦不堪的表情,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你根本分不清。
你抓我,到底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还是为了掩盖你内心深处,那份不该有的感激。
我让你抓我,就是在帮你啊,小警察。
我帮你,从这份扭曲的感情里解脱出来。
我帮你,维护你那岌岌可危的警察荣誉。
你该谢谢我才对。
噗——
裴烬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体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
裴烬！刘强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
我看着被同事手忙脚乱地抬出去的裴烬,嘴角的笑意,也逐渐冷了下来。
好戏,该进入下一幕了。
我被关进了看守所。
单人牢房,待遇不错。
刘强似乎觉得,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对我放松了警惕。
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入狱第三天,我的律师来看我。
是林悦。
你个疯子！隔着玻璃,林悦气得眼眶通红。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五条人命,证据确凿,你死定了！
死不了。我对着话筒,平静的说道。
悦悦,帮我把一个东西,交给裴烬。
我递给她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
这是什么林悦不解。
裴烬送了这么大的礼物给我,我还给他的回礼。我笑了笑。
记得,一定要让他一个人去。
林悦半信半疑地走了。
我知道,她会照办。
而我,只需要在牢房里,安静地等待。
等待真正的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等待我的小警察,为我献上,最后的祭品。
7
裴烬去了那个地址。
那是我名下的一处私人安全屋,隐蔽,且防窃听。
林悦后来告诉我,裴烬去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形容枯槁。
他在那里,看到了我留给他的回礼。
一台电脑,和一个保险箱。
电脑里,只有一段录音。
那是他姐姐裴月生前最后一次来我这里做心理咨询时,留下的话。
容曦姐,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那个畜生……江城,他毁了我的一切。
法律拿他没办法,我认了。
可是阿烬不行,他还那么小,那么正直……
我怕他为了我,会走上极端的路。
我求你,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为了我,想要做什么傻事……
你帮我拦住他。
用什么方法都好,别让他为了我,毁了自己的一生。
还有……刘强……
我们家当年拜托他查这个案子,给了他一大笔钱……
可是他拿了钱,却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
是他,和江家一起,把我推进了火坑……
录音的最后,是裴月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
林悦说,裴烬听完那段录音,在安全屋里坐了一整夜。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他打开了那个保险箱。
里面,是刘强这些年来,收受贿赂,官商勾结,包庇罪犯的所有证据。
账本,录音,视频……
事无巨巨细,铁证如山。
这些,都是我过去几年里,顺藤摸瓜,一点点收集起来的。
我杀的每一个人渣,都像一根线头,牵引出背后那张巨大,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而刘强,就是这张网上,一个关键的节点。
一个披着正义外衣,实则肮脏透顶的警界高层。
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杀几个人渣那么简单。
我要的,是掀翻整张桌子。
而裴烬,我亲手磨砺的,最锋利的刀。
现在,终于到了该出鞘的时候了。
果然,拿到了证据的裴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举报刘强。
他来见我了。
还是在那个探监室,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
为什么他拿起话筒,问我的,还是那三个字。
但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挣扎和痛苦。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笑了。
我想听你亲口说。
好啊。我换了个舒服的坐势。
你姐姐是我的病人,她临死前,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我。
一,替她复仇,让江城血债血偿。
二,保护你,不让你为了复仇而毁掉自己。
三,扳倒刘强,清理门户。
这三个任务,我一个人完不成。
我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身在警队内部,有能力,有动机,还足够聪明的帮手。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选中了你,裴烬。
他瞳孔一缩。
你接近我,是你们的计划。
而我将计就计,让你病得越来越重,也是我的计划。
我诱导你,让你对我产生依赖,让你为我痴狂,是为了让你在情感上,彻底与我捆绑。
只有这样,当你发现我杀了江城时,你才不会第一时间把我当成纯粹的敌人。
我故意留下线索,让你查到我,让你拿到我的罪证,是为了让你完成你的任务,让你在警队内部,获得彻底的信任。
尤其是……
刘强的信任。
我让你亲手抓我,是为了让你看清,所谓的正义和法律,在真正的罪恶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
是为了让你心中的那把火,烧得更旺。
我让你痛苦,让你挣扎,是为了让你蜕变。
把你从一个天真,正直的好警察,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战士。
而我入狱,则是这个局的最后一步。
我看着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笑了。
我把自己当成诱饵,扔进了这个名为法律的笼子里。
让刘强以为他赢了,他便会彻底放松警惕。
他会觉得,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
而你,这个被我玩弄于股掌的可怜虫,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是他最信任的刀。
他会用你,去处理掉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
包括……他自己。
而你,裴烬,我的好学生。
现在,你手里握着扳倒他的所有证据,也获得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裴烬死死地盯着我。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狂热。
他现在明白了。
从头到尾,这都是精心策划的一场局。
他以为他是猎人,其实是猎物。
他以为他是棋子,其实是刀。
而我,这个坐在监狱里的阶下囚,是那个真正操纵一切的,唯一的棋手。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你……他看着我,眼中流露出痛色。
你的罪……怎么办
我的罪,是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我笑了,云淡风轻。
没有我的罪,怎么能让刘强放松警惕
没有我的牺牲,怎么能换来你的正义
这场戏,总要有人,扮演那个必须被献祭的反派,不是吗
他隔着玻璃,看着我,泪水决堤。
一个在审讯室被我逼到吐血都没哭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8
接下来的发展,完美地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
裴烬成了刘强最锋利的刀。
他利用刘强对他的信任,开始不动声色地接触那些被刘强视为威胁的自己人。
他没有直接策反他们,而是用了更高明的方式。
他将刘强准备灭口的计划,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那些人,先制造恐慌和猜忌。
然后,在我早已策反的另一名警员王哥的配合下,将刘强的罪证,一份一份地不经意间,摆在了那些人面前。
人总是自私的。
当他们发现,自己效忠的上司,随时准备把自己当成弃子扔掉时,所谓的忠诚,便不堪一击。
刘强的队伍,从内部,开始瓦解了。
他们偷偷将自己掌握的,更多关于刘强的黑色交易,交到了裴烬手上。
裴烬的证据,越来越完整。
而刘强,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在为自己除掉了容曦这个心腹大患,又收获了裴烬这把好刀而沾沾自喜。
他甚至开始筹划,如何利用裴烬,去啃下最后一块硬骨头,一个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市局副局长。
收网的时候,到了。
那天,刘强在一个高级会所里,宴请几位生意伙伴,商讨着下一笔肮脏的交易。
裴烬作为他的心腹,随侍在侧。
酒过三巡,包厢的门,被撞开。
冲进来的,是市局副局长亲自带队的特警。
刘强瞬间酒醒,脸色煞白。
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闯进来的！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副局长冷笑一声,亮出了一张逮捕令：刘强,你涉嫌多起谋杀、包庇、巨额受贿,现在,正式逮捕你！
你放屁！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副局长看了一眼站在刘强身后的裴烬。
裴烬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微型录音器,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正是刚刚他们在包厢里,商讨如何做掉副局长,如何分赃的,全部对话。
刘强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裴烬。
你……你敢出卖我
裴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手铐。
那副手铐,和他当初铐我时,用的是同一副。
他走到刘强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将他铐了起来。
咔哒一声。
那声音,像是为这场漫长的复仇,敲响了终场的钟声。
为什么……刘强失魂落魄。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最信任的人,会背刺自己。
裴烬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容曦姐,让我代她,问候你。
刘强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里。
而他,输得一败涂地。
……
这场警界的大地震,轰动了整个A市。
刘强和他背后的保护伞,被连根拔起,无一幸免。
警局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裴烬,因为在这场行动中立下奇功,被破格提拔。
他成了A市警界,最年轻,也最耀眼的明星。
他实现了他姐姐对他的期望,甚至,走得更高,更远。
他用自己的方式,带来了正义。
所有人都说,他是英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个英雄的勋章上,沾满了一个女人的,鲜血和罪孽。
刘强的案子尘埃落定后,裴烬又来见我了。
还是那个探监室。
他穿着崭新的警服,肩上的警衔,闪闪发光。
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眉宇间,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初那个年下弟弟的影子。
我们隔着玻璃,相顾无言。
许久,他才拿起话筒,声音干涩。
都结束了。
嗯。我点了点头,笑了。
恭喜你,裴队长。
他看着我的笑,自己却满是痛楚。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他急切地说。
我会找最好的律师,我会去跟上面求情。
你是为了揭发刘强,你是……
别傻了,裴烬。我打断他。
我杀了人,这是事实。
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一个宣扬法治的社会,不能因为正义的动机,就去赦免非法的程序。
否则,法律将形同虚设。
我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所以,从我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我的平静,让他更加痛苦。
那……那我该怎么办他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我的荣耀,我的未来……
全都是踩着你换来的！
你让我以后,怎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那就带着我的这份罪,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裴烬,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治好了你心里的病,让你从姐姐的死亡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替你姐姐报了仇,让所有害过她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帮你扫清了前路所有的障碍,让你能在一个更干净的世界里,去实现你的抱负。
我把一个清白干净的世界,留给了你。
而我。我笑了,眼角晶莹的泪光一闪而过。
我只是回到了,我本该在的地方。
黑暗,罪恶,深渊。
那才是我的归宿。
9
裴烬没有放弃。
他真的像疯了一样,动用他所有的人脉和资源,为我翻案。
他找来了全国最顶尖的律师团队,试图从精神控制和正当防卫的角度为我辩护。
他一遍遍地向上级提交申诉材料,不厌其烦地陈述我杀人的动机和背后的苦衷。
他甚至想用自己刚刚获得的功勋,来为我换取减刑的机会。
他做的这一切,我都从林悦那里听说了。
曦曦,那小子是真爱上你了。林悦在电话里叹气。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他现在几乎是和整个司法体系在对抗。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或许……真的有希望呢你……
悦悦,我打断她。
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
我需要一些东西。
具体的清单,我一会儿发给你。
想办法,帮我带进来。
林悦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好。
东西很快就送到了我手上,藏在一本厚厚的《外科手术图谱》里。
是一些不起眼的化学试剂和一根极细的注射针头。
对于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和药理学家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却又已经是裴烬努力下最好的结果。
宣判那天,裴烬就站在旁听席上。
当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身躯晃了晃。
脸上,一片死灰。
我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他,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再见,阿烬。
他看懂了,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不顾一切地想向我冲过来。
但很快,就被法警拦住了。
我被带离了法庭,再也没有回头。
我的死讯,是在一周后,传到他耳朵里的。
官方的说法是,我在狱中突发恶性心肌炎,抢救无效。
死亡。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完美的意外。
我知道,他不会信。
他一定会想办法,看到我的尸体。
果不其然,他动用了新上任的队长职权,闯进了停尸间。
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安详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痕迹。
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解脱般的笑意。
他请来了最权威的法医,为我做尸检。
法医的结论,和官方通报,一模一样。
死于急性心力衰竭。
死者本身就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史。
这在她的体检报告里有记录。
这次应该是积劳成疾,突然爆发了。
裴烬拿着那份尸检报告,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先天性心脏病史
他比谁都清楚,我的身体,比任何人都要健康。
那份伪造的体检报告,是我早就埋下的。
而所谓的急性心力衰竭,不过是我用自己调配的药物,为自己选择的一个,最体面,也最无痛的结局。
我用我的医术,为无数人带来了新生,也亲手终结了无数罪恶的生命。
最后,我用它,为自己,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
我死后,从别的小鬼那听说,裴烬在我的墓碑前,站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三天后,他离开了。
没有消沉,也没有颓废。
他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上,比以前,更加拼命,也更加冷酷。
他成了一把,真正没有感情,只为正义而出鞘的,最锋利的刀。
他带着我留给他的那个干净的世界,和满身的罪与罚,坚定地,走了下去。
只是,有一次林悦去看他,无意中发现,在他的钱包夹层里,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已经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
上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对着镜头,笑得温柔又灿烂。
而在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黑色水笔写下的,早已干涸的字迹。
【我的姐姐医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