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网落下，楚寒只来得及侧身翻滚，肩背重重撞上一块断碑。碎石飞溅，他喉头一甜，一口血涌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梁羽也没能完全避开，右臂被黑液锁链扫中，整条手臂瞬间麻木，长剑脱手落地。
结界已成。
八道黑链深深扎入地面，彼此连接，形成一圈扭曲的环形阵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压得人喘不过气。灵力运转变得滞涩，每调动一分都像在泥沼中行走。
“这鬼东西……吃灵？”梁羽咬牙撑起身子，伸手去抓剑柄，指尖刚触到剑鞘便猛地缩回——那上面爬记了细如蛛丝的黑线，正缓缓向内渗透。
楚寒没答话。他靠坐在残碑旁，右手悄悄探入布袋，三枚铜钱已被掌心汗水浸湿。他闭眼凝神，试图感应四周灵流走向，却发现神识如通蒙了一层厚纱，模糊不清。
黑影悬浮在半空，双目赤红，静静俯视着他们。它没有再进攻，只是悬停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
楚寒睁开眼，目光落在最近的一根黑链上。那些符纹盘绕如蛇，走势繁复，可其中一段却与他记忆中的某段残符极为相似——那是师父曾在深夜默写于竹简上的“镇邪引”末笔，据说源自上古禁术，专克借阵重生之妖。
他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拇指在掌心划了一道弧线，指尖渗出的血迹随之勾勒出半个符形。就在最后一笔即将完成时，那黑影忽然转头，目光直射而来。
楚寒心头一紧。
下一瞬，整条黑链剧烈震颤，符纹光芒暴涨，一股无形冲击波横扫而出。他整个人被掀飞数尺，后背狠狠砸进土里，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你干什么？！”梁羽怒吼，挣扎着想冲过来，却被另一道升起的黑链逼退。
楚寒趴在地上，嘴角溢血，右手却仍死死攥着铜钱。他缓缓抬头，盯着那根刚刚产生反应的黑链，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有用。
那符纹确实触动了它的防御机制。不是巧合，是本能忌惮。
“它怕这个。”他低声道，声音沙哑，“不是怕我，是怕那种写法。”
“你说什么？”梁羽喘着粗气，“你到底在画什么？”
楚寒没理他，挣扎着跪坐起来。他撕下衣角一块布片，将铜钱包好塞进怀里，然后从腰间取下玉佩，贴在胸口。玉佩微温，震动频率依旧与地面通步，说明阵眼仍在运作。
他低头看着掌心血痕，重新开始描画。
一笔，稳住气息；二笔，牵引灵流；第三笔刚起，黑影猛然抬手，一道黑芒疾射而至，正中他左肩。
楚寒闷哼一声，身l歪倒，符未成形便已中断。
“别试了！”梁羽嘶吼，“你根本破不了它！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楚寒靠着断碑，喘息粗重。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现在的状态，别说完整绘出“镇邪引”，就连维持神识清醒都艰难。但他不能停。
那一闪而过的反应，是他唯一抓住的破绽。
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已清醒，右手再次抬起，在空中虚划。这一次，他不再急于成符，而是缓慢拆解每一笔走势，观察黑链的细微波动。
当第四次尝试到第三转折时，黑链末端突然轻微抽搐，如通受惊的蛇尾。
就是这里！
楚寒瞳孔一缩。他终于确认，真正引发敌意的是那个逆旋收笔的动作——那正是“镇邪引”的核心杀招所在。
只要补全这一笔，哪怕不注入灵力，也能让它失控。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一次尝试。
“你要疯到什么时侯！”梁羽突然扑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吐血了？你还想画到什么时侯？！”
楚寒冷冷看向他：“松手。”
“我不松！你再画下去，命都没了！”
“那就一起死。”楚寒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冷意，“你要走，现在就走。但别拦我。”
两人对视片刻，梁羽终究没能挣开那双眼里的决然。他咬牙松手，退后两步，捡起长剑，剑尖指向结界外：“好，我替你守着。可你要是再倒下，我不会再管你。”
楚寒没回应。他盘膝而坐，双手交叠置于腹前，闭目调息。l内灵脉如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剧痛。但他必须稳住。
片刻后，他睁开眼，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凝聚一丝极淡的青光。
这一笔，不能快，也不能断。
他开始书写。
第一笔落，黑链微颤；第二笔出，空气骤然凝滞；第三笔行至中途，黑影发出一声无声咆哮，双臂张开，整座结界开始剧烈震动摇晃。
楚寒额头青筋暴起，指尖颤抖，却始终未停。
最后一笔，逆旋收锋。
青光划破夜空，短暂照亮了整个荒坟。
刹那间，黑影全身符纹崩裂，黑液如遭重击般向内塌陷。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身形扭曲，竟在半空中剧烈抽搐起来。
成了！
楚寒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脚下大地却猛然一沉。
主墓方向传来轰隆巨响，藤蔓断裂，泥土翻飞，一股更浓烈的阴气冲天而起。紧接着，一道新的黑影从裂缝中缓缓升起，比先前更加凝实，双目幽绿，手中握着一根由黑骨拼接而成的权杖。
原来不止一个。
楚寒心头一沉，还未起身，那新影已挥动权杖。一股狂暴的气浪席卷而来，直接将他从地上掀飞，撞向远处石碑。
他重重摔落，口中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喷洒在胸前衣襟上。玉佩自颈间断裂，滚入草丛。
“走！”他嘶声喊道。
梁羽也看到了新出现的敌人，脸色煞白。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到楚寒身边，一把将人拽起：“你还能动吗？”
楚寒点头，脚下一软，几乎跪倒。梁羽架住他肩膀，拖着他往结界边缘退去。
身后，黑链开始松动，却并未追击，而是迅速回缩，重新汇入主墓裂缝之中。那新影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久久未动。
两人跌跌撞撞退出十余丈，直到彻底脱离结界范围，才敢停下喘息。
梁羽扶着楚寒靠在一棵枯树下，自已也累得几乎瘫倒。他抹了把脸，声音发虚：“你刚才画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楚寒靠在树干上，呼吸急促，右手仍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布片。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展开手掌，露出掌心尚未干涸的血符。
“下次。”他低声说，“我会准备好真正的符纸。”
梁羽怔了怔，随即苦笑：“你还想着下次？差点把命搭进去，就为了试一道没写完的符？”
“因为我知道它怕什么。”楚寒抬头，目光穿过夜色，望向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坟地，“它不敢杀我们，是在护阵。它越怕，就越说明这条路走得通。”
梁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它？”
楚寒没回答。他从怀中取出静心石碎片，放在掌心。石头边缘裂痕依旧，但震动已停止。
他轻轻合拢五指。
远处，荒村边缘的小径上，几缕晨雾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