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我和哥哥,是拯救世界的伙伴。
直到他把我的发明,变成追杀我的武器。
子弹擦过我的脸颊,同伴为我倒在血泊。
他要我死,要我的神迹只为他一人所用。
我偏要活下去,让他和他的帝国,一起陪葬。
1
金色稻田的背叛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正站在越南湄公河一片金色的稻田里。空气又湿又热,混着泥土和水汽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哥。我开口,声音有点抖。
怎么样,妹妹林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沉稳,带着笑意,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总能精准地抚平我的所有焦虑。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那片黑压压的蝗虫,它们像一团有生命的乌云,正朝着我们这边压过来。当地的农民们跪在田埂上,双手合十,脸上是那种等待末日降临的绝望。
成功了。我说,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一个都没死,它们绕过去了。
我话音刚落,那团乌云的先头部队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瞬间变得混乱。几秒钟后,整个蝗虫群,那片能啃光一切的饥饿大军,竟然真的像受过训练的战斗机编队,在空中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完美地绕开了我们所在的这片稻田。
周围的农民先是死寂,然后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一个老太太冲过来,抓住我的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哭着喊着,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在我手背上反复摩挲。
我把手机镜头对准这片奇迹,对准那些喜极而泣的脸。
哥,你看到了吗一个完美的,没有杀戮的世界。我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
我看到了,妹妹。林森在那头轻笑,声音里满是骄傲,为你骄傲。准备好接受全世界的掌声了吗你的时代,要来了。回国吧,我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加冕礼。
挂掉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我和他童年在植物园的合影,心里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我们的梦想,我和哥哥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我以为那会是我人生的顶点。
我错了。
那只是我坠入地獄前的最后一步台阶。
三天后,权杖集团新品发布会。
我穿着林森派人送来的高定礼服,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名牌上写着首席科学家,林赛。我紧张又期待,手心全是汗,反复练习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演讲稿,关于盖亚语,关于我的神经调香术如何通过特定的气味分子组合,安抚受创的边缘系统,帮助人们戒断成瘾、走出抑郁。
灯光暗下,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我哥,林森,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西装,从容地走上台。他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永远那么自信,仿佛世界就在他的掌心。
我期待着他介绍我,介绍我们的伟大计划。
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感到一丝不对劲。
今天,我们要谈的,不是改变自然,而是定义人类。
我的心咯噔一下。
大屏幕上没有出现绿色的田野,没有出现盖亚语的Logo,而是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由权杖和王冠组成的华丽商标——气场Aura。
紧接着,一瓶设计极尽奢华的香水出现在屏幕上。
领袖一号,林森的声音充满蛊惑,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香水。我们通过解码特定的神经递质诱导分子,靶向作用于人类犁鼻器,能够在你未开口之前,就在潜意识层面,为你建立起绝对的说服力和领袖魅力。
我的血,在那一瞬间,凉了。
神经递质诱导分子、犁鼻器、潜意识层面……那是我论文里的词,是我写在实验室白板上的公式,是我通宵达旦研究出的,用来治愈人心的语言。
现在,它被我哥,用一种我完全陌生的、冰冷的商业口吻,包装成了一件操纵人心的武器。
台下的宾客爆发出阵阵惊叹和热烈的掌声。这掌声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我的耳朵,扎进我的心脏。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到后台的。我只知道我必须问清楚。
我抓住正在和几个投资人谈笑风生的林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是什么哥,那是什么我们的梦想呢!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平静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仿佛在拂去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被我抓皱的袖口,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轻蔑和怜悯的语气说:
你的梦想太小了,妹妹。
改变几亩水稻,抚平几个疯子的情绪,哪有改变人类社会本身来得伟大
他拿出平板,调出一份文件,点开其中一页,怼到我眼前。那是我签过的专利授权书。一行小字被他用红圈标出:甲方对该技术拥有全部,且包含所有未知衍生应用范围的最终解释权。
这是商业,你该长大了。他说。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无比恐怖。
你骗我……我喃喃自语。
我不是在骗你,他纠正道,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为人师表的耐心,我是在教你。教你这个世界的真实规则。
我疯了一样想再扑上去,却被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穿着黑西装的壮汉从左右两边死死架住。
我挣扎,怒吼,质问。
林森!你这个骗子!你偷了我的东西!那是我的!
他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周围的宾客和工作人员投来好奇、鄙夷、看好戏的目光。
在那些目光中,我被那两个壮汉拖着,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后门被粗暴地扔了出去。
我摔在冰冷的柏油地上,昂贵的晚礼服沾满了灰尘,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远处,发布会大楼灯火辉煌,我哥的声音隐约传来,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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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地上,看着那片虚假的繁华,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
那一天,我失去了一切。我的发明,我的梦想,还有我唯一的亲人。
2
地狱层
我以为这已经是底线了。
但林森很快就让我明白,地狱,原来有十八层。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律师。我把我签过的所有文件都带了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丝漏洞。
我的律师,一个姓王的、业内小有名气的知识产权专家,在研究了三天后,给了我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
林小姐,我很抱歉。这份合同……天衣无缝。他把文件推回给我,从法律上讲,你没有任何胜算。你哥哥,或者说权杖集团,拥有这项技术的一切。
我坐在他对面,感觉自己像个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气球。
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非你能证明,你在签署时精神失常。他耸了耸肩。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律师事务所。第二天,我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一条消息:知名知识产权律师王伟加盟权杖集团,出任首席法律顾问。
新闻配图上,王律师和我哥林森站在一起,握着手,笑得春风得意。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
紧接着,舆论开始转向。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天才生物学家变成了嫉妒兄长成就、企图敲诈勒索的偏执狂。
各种媒体上开始出现对我不利的报道。他们把我大学时因为实验失败和导师争吵的旧事翻了出来,描绘成我性格偏激、难以合作的证据。他们采访我曾经的同事,那些人对着镜头,用一种惋惜又疏远的口气说:林赛在科研上很有天赋,但在应用领域,想法总是有些……不切实际。
我曾经最敬重的一位老教授,在接受一家主流媒体采访时,对着镜头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好的科学家,不仅要懂得创造,更要懂得如何让创造的价值最大化。在这方面,林森先生显然比他妹妹更有远见。
我关掉视频,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给那些同事、那位教授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没人回。
我被孤立了。
在这个由我哥用金钱和权力构建起来的世界里,我成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病毒。
法律和舆论的路都走不通,我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技术。
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卖掉了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首饰,在郊区租了一个废弃的车库,买了一台二手的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
我要破解气场。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里游荡。我潜入高端商场,在气场专柜附近收集空气样本。我混进那些精英云集的酒会,从他们用过的纸巾、杯沿上提取残留物。
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车库,我夜以继日地分析。
我成功了。我成功分离出了气场的核心成分。那些分子结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熟悉。
但我很快就发现了更让我绝望的事实。
气场的编码是动态的。
它的核心分子组合,每隔一段时间,甚至每个批次,都会进行微调。就像一把动态加密的密码锁,我破解了一号锁,他们立刻就换成了二号。这种组合的可能性是天文数字。
我的破解,毫无意义。
那天晚上,在又一次失败后,那台我倾注了所有希望的二手分析仪,因为长时间过载运行,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冒出一股黑烟,彻底报废了。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墙我画出的、毫无头绪的分子结构图,闻着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
那台机器,就像我的希望,和我一起死掉了。
我第一次感到,我可能真的赢不了。
我不是输给了科学,我是输给了我哥,输给了他所代表的那种,可以扭曲一切、吞噬一切的人性。
就在我准备放弃一切的时候,我在一个匿名的技术论坛上,看到了一个帖子。
发帖人来自一个二线城市,他说他所在的城市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毫无资历、满嘴跑火车的草包,居然以压倒性的优势当选了市长。而选举结束后没多久,整个城市的市民,都像得了一种集体后悔症,没人能想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票投给那么一个蠢货。
帖子里,有人回复说,像中了邪一样。
我盯着中了邪这三个字,心脏猛地一跳。
我迅速搜索了那个城市的新闻。一条不起眼的市政消息,跳进了我的眼睛。
选举前一周,该市以防治流感、净化空气为由,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全城雾化消杀。
我死死盯着雾化这个词,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绝望。
我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去那座城市的车票。
3
城市中的甜香
那座城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的甜香。
很淡,若有若无,但对于我这种嗅觉被训练到极致的人来说,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清晰。
我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邻桌的几个本地人正在激烈地讨论。
我真想抽自己两巴掌,我他妈当时怎么就觉得那家伙说得头头是道呢一个男人懊恼地抓着头发。
谁不是呢,另一个女人说,那天在市民广场,听他演讲,就觉得他特别亲切,特别值得信赖,他说什么我都信。现在想想,他说的不都是屁话吗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像中了邪一样!
我一边听着,一边从包里拿出我的武器——一台我用手机和几个传感器自己改装的便携式空气质量检测仪。我假装在玩手机,悄悄按下了检测键。
屏幕上,代表几种特定醛酮类化合物的读数,瞬间飙升,发出了红色的警报。
这些不是自然界该有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咖啡馆角落里,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疯狂地打字。他的屏幕上,一张是那个草包市长的支持率曲线图,另一张,是市政部门公布的空气净化时间表。
两条曲线,在同一个时间点,都呈现出诡异的、近乎垂直的拉升。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端着咖啡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立刻警惕地合上了电脑。
我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有些‘净化’,净化的不是空气,是脑子。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得像鹰。
你是谁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没回答,把我的手机推到他面前。屏幕上,那几个红得发紫的读数,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我是一个能看见‘气味’的人。我说。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屏幕,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叫大卫,他向我伸出手,前《都市前沿》调查记者。因调调查这事,刚被开除了。
我握住他的手。
林赛。
那天晚上,在大卫那间堆满了各种文件和速食面盒子的安全屋里,我们交换了彼此所有的信息。
他告诉我,他从一个在市政部门工作的朋友那里拿到内部消息,那次所谓的空气净化,使用的根本不是普通消毒剂,而是一种由权杖集团提供的、成分不明的环境香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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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那是一份权杖集团的内部销售记录,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其中一笔数额巨大的订单,客户名称,赫然就是那个草包市长的竞选团队。采购的商品,代号为信赖-PLUS-环境型。
我的猜想被证实了。
林森他,已经不满足于用气场去影响一个个体了。他在用我的技术,对我亲手创造出的东西,进行无差别、城市级别的群体思想操纵。
我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主编,他看完,第二天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精神压力太大,让我休个长假。我一出公司门,我的门禁卡就失效了。大卫自嘲地笑了笑,这世界真他妈的黑。
下一个目标在哪我问,声音冰冷。
大卫在电脑上一阵敲击,调出另一份订单。
一家叫‘泛美实业’的跨国公司。他们最近要进行大规模裁员,但又不想支付高额的赔偿金。你看,他们三天前,从权杖集团采购了三百瓶‘气场’,型号是……‘顺从’。
和谐裁员。我替他说出了这个词。
对,和谐裁-员。大卫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们准备在后天,召开全体员工大会。那将是最好的观察现场。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在彼此的眼睛里,我们都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被这个操纵一切的系统逼到墙角的愤怒,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我需要高浓度样本,还有现场的视频证据。我说。
我需要一个能让全世界相信我这些疯话的证人。他说。
我们没有握手,也没有多余的废话。
同盟,在这一刻达成。
4
噪音的诞生
行动定在两天后。
大卫负责搞定泛美总部的安保系统和员工制服,我则利用这两天时间,把我那台简陋的检测仪进行了升级,加装了一个高敏度的样本采集模块。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伪装成清洁工,潜入即将召开员工大会的会议中心,在通风系统的主出风口安装我的设备,采集高浓度样本,同时录下和协裁员的全过程。
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我们穿着不合身的清洁工制服,推着一辆嘎吱作响的清洁车,在大卫的指引下,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所有监控探头,来到了会议中心的设备层。
就是这里。大卫指着头顶一根巨大的、标着M-01的通风管道,这是主会议厅的唯一进风口。
我踩着梯子爬上去,熟练地打开检修口,将我改装过的采样器小心翼翼地安装在管道内壁。
就在我准备下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对讲机的声音。
……三号区域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是巡逻的保安!
快!躲起来!大卫压低声音,一把将我推进了检修口,然后自己迅速躲进了旁边的工具间。
我整个人都缩进了那根狭窄、黑暗、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里,心脏狂跳,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管道下方停住了。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头儿,你说公司这次裁员,真能像邮件里说的那么顺利吗
放心吧,上面花大价钱请了‘顾问’,保证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地签字走人。
那就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刚松了一口气,准备爬出去,管道下方突然传来了麦克风试音的声音,紧接着,大量的员工开始涌入会议厅。
大会,提前开始了。
我被困住了。
我只能像一只壁虎一样,趴在冰冷的铁皮上,通过下方的格栅,俯瞰整个会场。
HR总监走上台,脸上带着一种温和而真诚的微笑。他没有谈裁员,而是开始回顾公司的辉煌历史,讲述大家如何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共同奋斗。他的声音,通过音响的放大,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我悄悄启动了采样器。设备无声地开始工作,屏幕上,代表顺从信息素的特征峰值,瞬间爆表。
然后,HR总监话锋一转。
……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能更轻盈地走向未来,公司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需要一部分家人,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他宣布了那份等同于职业自杀的自愿离职优化方案。没有赔偿,没有缓冲期,甚至需要签署一份竞业协议。
我以为会场会瞬间爆炸。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员工们,那些几分钟前还在为公司历史而感动的家人们,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和认同,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开始排队,一个接一个地,在那份协议上签字。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涣散的,麻木的。
我看到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她签完字,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默默地走出了会场。
那个眼神,刺痛了我。
它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在纪录片里看到的一种被寄生真菌控制的蚂蚁。真菌会控制蚂蚁的大脑,让它爬到最高的草叶上,在那里死去,以便真菌的孢子能散播得更远。
那种蚂蚁,被科学家称为僵尸蚂蚁。
僵尸蚂蚁……信息素……指令……过载……
这些词,像电流一样在我脑中闪过。
我猛然想起了我多年前写过的一篇关于蚁群的论文。当一个蚁群,同时接收到两种以上强度对等、但指令完全相反的信息素时,比如觅食和逃跑,整个蚁群的指令系统会因为无法处理矛盾信息而暂时崩溃。所有的蚂蚁都会停止行动,原地打转,进入一种长达几分钟的宕机重启状态。
一个疯狂的、颠覆性的想法,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被困的这个黑暗管道,照亮了我被绝望笼罩的整个世界。
我一直在犯一个错误。
我总想着去破解林森的语言,去翻译他的指令。
可我为什么要遵守他的规则
对抗一种语言,最好的方式,不是创造另一种更强的语言。
而是制造绝对的噪音!
我不需要说服那些被催眠的人,我只需要让他们暂时听不见那些该死的谎言!
在这狭窄、肮脏、令人窒息的管道里,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神明降临般的狂喜。
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那把可以掀翻整个棋盘的钥匙。
警报解除后,我从管道里爬出来,满身灰尘,狼狈不堪,但我的双眼,却亮得吓人。
大卫冲过来,焦急地看着我。
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不需要再学他们的语言了。我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变成‘聋子’。
5
逃亡与反击
噪音理论的诞生,让我和大卫都亢奋了起来。
但我们很快就冷静下来。理论只是理论,要把它变成现实,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实验室,和一些关键的、受到严格管制的化学原料。
我有个线人,以前在一家生物公司做采购,后来因为得罪了人被开了。他或许有渠道。大卫说。
然而,我们还没来得及联系那个线人,林森的报复,就以一种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血腥的方式,降临了。
那天晚上,我们躲在新的安全屋里,我正在一台破旧的电脑上,飞快地进行噪音分子的结构模拟。理论上,我需要一种分子结构极其复杂,但不与任何已知神经受体产生强效结合的惰性大分子。它就像一把由无数把钥匙焊接在一起的废钥匙,能插进所有的锁孔,但转不动任何一把锁,只会把锁孔彻底堵死。
就在我的电脑屏幕上,一个初步的、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的分子结构刚刚模拟出来时,我们藏身的那栋破旧公寓楼的防盗门,被一辆黑色的SUV,从外面,直接撞开了。
巨大的轰鸣声和金属扭曲声中,几个戴着战术头盔和面罩、手持短棍的男人,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狼,冲了进来。
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从没想过,林森会用这种方式。这不是商战,这是……物理清除。
快走!大卫反应比我快,他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推开,抄起旁边一把沉重的铸铁平底锅,用尽全力砸向最前面的一个男人。
那人应声倒地。
带着U盘走!快!大卫对我大吼。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拔下那枚存储着所有研究资料和噪音理论的U盘,死死攥在手心。
大卫用身体撞倒另一个敌人,为我争取了几秒钟的时间。我踢开身后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我摔在楼下堆积如山的垃圾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冒金星。我顾不上浑身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进旁边漆黑的小巷。
身后,传来了重物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和骨头断裂的可怕声音。
我不敢回头。
我和大卫在城市的下水道和废弃的地铁线路里,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了两天。
我们意识到,我们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可以用法律和商业规则来揣测的对手。林森要我们死。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让我完成实验的地方。大-卫说,他那个线人,约我们在城外一座废弃的立交桥下见面。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太顺利了。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是一个陷阱。
我们开着一辆偷来的破车,刚开上那座立交桥,两辆一模一样的黑色SUV就从前后夹了上来。
操!大卫猛打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撞向旁边的护栏。
一场疯狂的追逐开始了。大卫负责开车,我则用他那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疯狂地攻击城市的交通监控系统,试图制造混乱。
但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一辆SUV猛地加速,从侧面狠狠地撞了上来。
天旋地转。
我感觉我们的车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翻滚,最后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停下。
我被撞得七荤八素,安全带勒得我喘不过气。我看到大卫的头撞在方向盘上,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几辆SUV停在我们周围,车门打开,那些蒙面人拿着武器,一步步逼近。
林赛……大卫艰难地转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我交给他的、经过防水防震处理的U盘,塞进我手里。
别回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去‘老地方’!活下去,让他们听见!
说完,他猛地推开车门,将我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捡起一根在车祸中断裂的钢管,主动迎着那些人冲了上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躲在冰冷的桥墩后面,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着大卫,那个平时玩世不恭、满嘴脏话的男人,像一头受伤的狮子,用他最后的生命,为我争取着时间。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的腥味,才阻止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从十几米高的桥上,跳进了下方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我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然后,让所有人都听见。
好的,收到指令。继续生成《气场》的后续章节。
6
地下实验室
河水冰冷,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皮肤。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划水,躲在桥墩的阴影里,直到岸上的声音彻底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多久,直到全身都失去知觉,才挣扎着爬上岸。
我浑身湿透,在午夜的寒风里抖得像一片落叶。
老地方。
大卫最后说的话,像一个烙印,刻在我脑子里。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那是我和林森童年的秘密基地,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废弃的地下植物园。
它建于上个世纪,曾经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城市生态项目,后来因为经费问题被废弃。入口隐藏在一片荒芜的公园深处,被藤蔓和杂草覆盖。
我像一个幽灵,穿过沉睡的城市。我避开所有的摄像头,走在最阴暗的小巷里。每一步,都感觉像踩在刀尖上。大卫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在我脑中反复播放。
愤怒和悲伤,像燃料一样,支撑着我早已透支的身体。
终于,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被铁线蕨半遮半掩的铁门。锁已经锈死,我用捡来的一块石头,砸了十几分钟,才把它砸开。
一股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潮湿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走了进去。
这里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既一样,又不一样。巨大的玻璃穹顶上布满了裂纹和青苔,阳光只能斑驳地透进来。曾经被精心照料的珍稀植物,现在已经野蛮生长,互相缠绕、绞杀,争夺着稀少的光和空间。
这里就像一个微缩版的、失控的世界。
我走到中央控制室。这里曾经是整个植物园的大脑,现在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走到一个废弃的控制台下面,撬开一块松动的金属板。
里面放着一个生了锈的铁皮饼干盒。
我打开它。
里面是几块我小时候觉得很漂亮的雨花石,一个断了翅膀的奥特曼,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十岁的我和十二岁的林森。我们站在这里,穿着一样的背带裤。林森指着头顶那些复杂如蛛网的管道系统,一脸骄傲地对我说:林赛,你看,这里就是世界的心脏。以后,我们要一起,造一个比这更伟大的世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
然后,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照片的一角。
火光跳跃,映着我冰冷的脸。照片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撮灰烬。
从这一刻起,我心里那个叫哥哥的人,也跟着这张照片,一起死了。
我开始工作。
我需要一个实验室。
这个废弃的植物园,就是我最后的实验室。这里有用于环境控制和营养液调配的旧设备,有基础的化学品储存室,有独立的供电和供水系统。
我像一个拾荒者,在废墟里寻找一切可用的零件。我拆下恒温培养箱的加热器,改装成反应釜。我从土壤分析仪里,提取出微量的催化剂。我用废弃的输液管和玻璃瓶,搭建了一套简陋的蒸馏和纯化装置。
我没有白天,没有黑夜。
困了,就在一堆腐烂的叶子上睡一两个小时。饿了,就吃那些我认识的、没有毒的野生浆果。
每当我累到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大卫那句让他们听见!的吼声,就会在我耳边炸响。
那声音,比任何兴奋剂都管用。
它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从极限中爬起来,继续与那些瓶瓶罐罐和化学公式战斗。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天,还是五天。
直到那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穹顶的裂缝,照在我那套摇摇欲坠的设备上时,我成功了。
一滴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从冷凝管的末端,缓缓滴入下方的试管中。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看着那小半管液体,它在晨光中,折射出一种纯粹得近乎神圣的光。
噪音。
我终于,创造出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沉默。
我没有一丝喜悦,内心平静得可怕。
我找出一台还能用的旧电脑,连接上一个通过多重代理加密的、我早就准备好的暗网节点。
我将噪音的全部合成公式,所有关于权杖集团的证据,林森的罪证,还有一份写给大卫的、只有我们俩能看懂的信,全部打包,设置成一封定时邮件。
发送时间,定在七十二小时后。
收件人,是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所有主流媒体、所有知名的科研机构,以及所有臭名昭著的黑客组织。
我做完这一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看着新闻里,正在铺天盖地报道的G8国际能源峰会。画面上,我哥林森,作为本届峰会的特邀技术顾问,正和几个国家的元首谈笑风生。
我知道,最终的审判日,到了。
无论我是生是死,七十二小时后,这颗我亲手种下的种子,都将在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引爆。
7
峰会的决战
G8峰会,在瑞士日内瓦湖畔的一座百年城堡里举行。
安保级别,是全球最高。
我不可能混进去。
但我有我的方法。
这座城堡,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进行过一次现代化改造,负责整个建筑生态系统——包括通风、水循环和温控系统的总设计师,是我们的父亲。
我小时候,父亲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城堡通风系统蓝图。那是我童年最大的一张迷宫图。我和林森曾经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把上面每一条管道的走向,都背得滚瓜烂熟。
现在,这座我父亲设计的迷宫,将成为我唯一的武器。
我需要一个入口。一个能接入城堡内网的,物理上的入口。
在地下植物园的档案室里,我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一份关于城市地下管网和光纤线路的旧图纸。
我发现了一条被废弃的通讯光缆,它的一端,就在我所在的这个植物园的地下三层,而另一端,直通日内瓦市政厅的地下机房。而市政厅的系统,又与峰会城堡的安保系统,有着最低级别的物理连接。
这就够了。
峰会最终投票日,当天下午三点。
我带着我那瓶珍贵的噪音原液,和一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潜入了植物园的地下三层。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里充满了铁锈和霉菌的味道。我找到了那个标着废弃字样的接线盒,打开它,将我的电脑,连接上了那根沉睡了几十年的光缆。
屏幕亮起。
我像一个潜入深海的幽灵,顺着微弱的信号,开始向着那座戒备森严的城堡,发起无声的攻击。
与此同时,日内瓦湖畔,城堡的总监控室里。
林森穿着一身优雅的白色西装,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巨大的监控墙前。墙上,分割成几十个小屏幕,显示着城堡内外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一个屏幕上,是主会场。决定未来十年全球能源格局的最终协议,已经摆在了各国代表的面前。
会场里,通过通风系统,正持续不断地释放着军用级别的气场。那是一种经过精密调配的、名为共应的复合信息素。它能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合作意愿和集体荣誉感,同时大幅降低对协议细节的警惕性。
一切,都在林森的掌控之中。
老板,一个技术员报告,所有代表的生命体征平稳,多巴胺和催产素水平,维持在预设值的最佳区间。
林森满意地点了点头,抿了一口红酒。
就在这时,监控墙的一个角落,一个代表着网络安全的绿色图标,突然闪烁了一下,变成了黄色。
嗯技术员皱起了眉,有异常访问请求,来自市政厅的端口。级别很低,像是个迷路的数据包。防火墙已经拦截。
林森看了一眼,没在意。
一只老鼠而已,不用管它。
他不知道,这只老鼠,已经顺着他意想不到的、被遗忘的管道,悄悄溜进了他的奶酪王国。
我的电脑屏幕上,代码像瀑布一样飞速滚动。
第一道防火墙,突破。
第二道,突破。
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矿工,敲开坚硬的岩石,沿着父亲留下的矿脉图,一点点地,向着核心系统掘进。
当我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通风系统的控制权限时,监控室里,警报声大作。
那个黄色的图标,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一级入侵!一级入侵!技术员的声音都变了调,对方绕过了防火墙!正在尝试获取HVAC系统(通风系统)的最高权限!
林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源头在哪他声音冰冷。
追踪中……天啊……信号源在……在阿尔卑斯山另一边的旧城地下管网!是个物理地址!
锁定它!派‘清理队’过去!现在!林森吼道。
他猛地反应过来。
林赛。
他以为我已经死了。被淹死,或者被冻死。
他没想到,我还活着。并且,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向他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虚拟空间里,瞬间爆发。
林森的AI安保系统,像一群嗜血的猎犬,开始疯狂地反向追踪我的物理位置,同时在通风系统的控制端,布下一层又一层的逻辑陷阱和数据壁垒。
我必须在被他们抓住之前,拿到最高权限,并且找到释放噪音的那个唯一的、正确的阀门。
我的额头上全是汗,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快要冒出火星。
电脑屏幕上,代表着AI安保系统的红色数据流,和代表着我的绿色数据流,像两条巨蟒,疯狂地互相撕咬、吞噬。
会场里,主持人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流程。
各位代表,现在,我们将对《全球未来能源框架协议》进行最终投票。投票将在倒计时结束后,正式开始。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
60,59,58……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8
无声的胜利
倒计时三十秒!
会场里,主持人的声音庄严而洪亮。
我的电脑屏幕上,代表着我物理位置的GPS坐标,已经被AI锁定。一个红色的圆圈,正在地图上飞速缩小,最终,定格在我所在的这片废弃植物园。
监控室里,林森看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抓住她。他对着对讲机,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我能听到,头顶的地面上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
我没有时间了。
我放弃了和AI安保系统的正面缠斗,转而执行了我的B计划。
我调出一个隐藏的程序,那是我根据父亲留下的蓝图,专门编写的一个后门。它利用了系统设计时的一个微小冗余,一个只有设计者本人才知道的紧急排烟的最高指令。
我输入了一串长达128位的密码。
那是我父亲的生日,我母亲的生日,我的生日,和林森的生日,组合而成。
我敲下回车。
屏幕上,所有的红色数据流,瞬间静止了。
我拿到了最高权限。
倒计时十秒!
我面前,出现了整个城堡通风系统的三维结构图,上面有上百个阀门和控制器。
我必须在十秒内,找到那个唯一能将我手里的噪音原液,以雾化形态,精准投送到主会场的那个阀门。
是哪一个
是连接着备用发电机房的C-3,还是负责给厨房排风的F-7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记忆中那张巨大的蓝图,在我眼前一页页翻过。
九,八,七……
头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是他们在暴力破门。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我想起来了!
父亲曾经说过,为了保证绝对安全,主会场的空气循环,有一个独立于所有系统的、物理隔离的紧急供氧通道。它的阀门,代号是Olympus-1(奥林匹斯)。
我找到了!
我立刻将我身边的这套简陋的雾化装置的控制权,嫁接到了Olympus-1阀门的指令上。
六,五,四……
植物园的铁门,被巨大的力量撞开。我能听到那些清理队的脚步声,正朝着我所在的地下三层冲来。
我拔掉噪音原液试管的塞子,将它倒插进雾化装置的进液口。
三,二……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了键盘上那个红色的执行键。
屏幕上,跳出一行绿色的代码:
【‘NOISE’
SYMPHONY...
PLAY.】
一!
就在地下三层的铁门被一脚踹开,几道刺眼的手电光照在我脸上的瞬间。
日内瓦,峰会主会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不是闻到了什么,而是……什么都闻不到了。
空气中那种让人感到温暖、信任、想要拥抱彼此的共赢气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纯粹的、如同真空般的无。
所有人的大脑,在那一瞬间,都像是被强制重启了一样。
会场里,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诡异的死寂。
然后,一个代表着某个北欧小国的、头发花白的老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份刚刚还觉得无比美妙的协议,脸上的表情,从和煦的微笑,瞬间凝固。
几秒钟后,他的表情,变成了困惑,然后是震惊,最后,是被人愚弄的出奇愤怒。
等等,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份关于碳排放配额的条款……这简直是公开的抢劫!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被唤醒的代表,都像是刚从一场集体催眠中惊醒。他们纷纷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协议,脸上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这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什么要放弃未来十年的技术专利优先权
不对!这个关于稀土资源的共享协议,完全是在掠夺!
欺骗!这是赤裸裸的欺骗!
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质问声,撕毁文件的声音,此起彼伏。
监控室里,林森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片瞬间失控的混乱,看着他精心构建的和谐共赢的场面,在一秒钟内,土崩瓦解。
他手中的红酒杯,悄然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鲜红的酒液,像血一样,蔓延开来。
地下三层。
我平静地看着那些冲进来的、手持武器的蒙面人,合上了我的电脑。
我露出了一个疲惫的,但胜利的微笑。
我的任务,完成了。
9
自由的代价
我被带走了。
头上套着黑色的布袋,双手被反绑着。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我知道,林森完了。权杖集团,也完了。
峰会失灵事件,像一场十二级的地震,震动了整个世界。
被唤醒的各国代表,在意识到自己差点就签署了一份足以动摇国本的不平等条约后,爆发出了空前的愤怒。
多国联合调查组,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成立。
权杖集团的气场帝国,在绝对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样。
林森被捕了。
就在他那间能俯瞰整个城市的顶层办公室里。
他被戴上手铐的时候,异常平静。面对着无数的镜头,他没有一丝悔意,反而露出了一个悲天悯人的、类似于殉道者的微笑。
我给了他们秩序,给了他们效率,给了他们一个没有争吵、没有内耗的完美世界。他对着镜头说,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混乱,选择了愚蠢,选择了重新回到那个充满偏见和错误的泥潭里。
历史会证明,我是对的。
我是在一间秘密安全屋的电视上,看到这段画面的。
逮捕我的人,不是林森的清理队,而是瑞士国家情报局。
他们对我进行了长达一周的质询。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从盖亚语的诞生,到气场的扭曲,再到噪音的原理。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敬畏。
一周后,我被秘密释放了。
作为交换,我通过一个经过多重加密、完全变声的视频连接,在海牙国际法庭对林森的审判中,以匿名证人X的身份,出席作证。
当法官问及我的身份时,我只说了一句话:
我只是一个不想让花园里的花,被强迫开放的园丁。
作证结束后,我切断了连接,销毁了所有设备,兑现了我的承诺。
从此,世界上再无林赛。
大卫活了下来。
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他活了下来。
他发表的那篇名为《无声的枷索》的深度报道,为他赢得了新闻界的最高荣誉——普利策奖。
他拄着拐杖,站在领奖台上,对着全世界的镜头说:
这个奖,不属于我。它属于一位无名的信使。她用她的牺牲告诉我们,人类或许会犯错,会愚蠢,会做出无数个糟糕的选择。但选择的权力本身,神圣不可侵犯。真正的交流,永远始于自由,而非服从。
而我那封设置了定时发送的邮件,也准时地,在全球的每一个角落,被引爆了。
噪音的合成方式,被公之于众。
一开始,各国政府都试图封锁和控制这项技术。但它就像泼出去的水,根本无法收回。在无数黑客和科学家的努力下,它的合成方法被不断简化,成本被不断降低。
最终,它成了一种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制造的,信息素解药。
它没有成为一种新的权力,而是成了一把悬在所有野心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个技术时代的,公平砝码。
所有的风暴,都渐渐平息。
世界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吵闹,混乱,充满了分歧和不完美。
但,自由。
10
云雾森林的宁静
一年后。
厄瓜多尔,云雾森林保护区。
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户外冲锋衣,头发剪得很短,皮肤被高原的太阳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我现在的身份,是这个保护区的一名志愿者教师,教当地的孩子们认识植物,学习环保。
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纯净的空气,喜欢这里野蛮生长的万物,喜欢孩子们清澈得像一汪泉水一样的眼睛。
这天下午,我带着一群孩子在森林里徒步。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一株开在悬崖边上、迎着风剧烈摇曳的兰花,大声问我:
老师!我们能命令它,现在就开花吗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和她一起看着那朵在风中挣扎的兰花。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说:
我们不能,也不应该。
我们能做的,是给它阳光,给它水,给它不被污染的土壤。然后,我们能做的,就是安静地,耐心地,等待。
我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
记住,孩子。真正的美,是等来的,不是命令来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种子。那是我最近在研究的一种本地濒危植物的种子。
我正准备找一片合适的空地,将它们撒下去。
但我停住了。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感受着风从我脸上吹过,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听着远处瀑布的轰鸣,和森林里各种动物清脆的鸣叫。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嘈杂,混乱,充满了各种各样、甚至互相矛盾的声音。
但,这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
这才是我的盖亚语,真正想要听到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混乱,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世界。
不是在代码里,不是在公式里。
而是在这片风中,在这片自由的、不被定义的,伟大的交响里。
故事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