罅隙
清晨的雾城像不像一只翻身的野兽，灰白色的雾气沿着街道游移，偶尔在路灯下凝聚成一团。刑侦大队会议室的落地窗外，能模糊看到远处缓缓驶过的地铁。许婉青站在窗前，指尖落在桌边的破碎监控截图——画面失真，一道深色人影正好遮住了秦悦彤最后一次露脸的画面。
“你确定没有其他监控盲区？”顾夜辰低声问，看着季安然操作电脑，眼底藏着一丝未散的疲惫。
季安然犹豫刹那，敲击出最后一个指令，“所有地铁通道交叉口都调阅过了，但凌晨那段正好断信号，只剩一个可疑信号点。”
会场空气压抑，黎佳沅拖着板凳靠近，“信号点？这不是简单的技术故障。”她取出闪烁的手机录音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市政内部正好最近让过一次系统升级，时间点几乎重合。”
顾夜辰神情微变，视线投向婉青，“还有谁在附近？”
“就剩下雾城地铁运营公司的人和，秦悦彤后台账号刚被远程注销。”季安然推送新日志，“有人在案发后不到十分钟就修改了权限。”
黎佳沅抬眉，“这说明——幕后有人配合，不仅技术，更有人把持流程。”
婉青听着他们对话，指节渐渐发白。她翻开案卷，上头秦悦彤的朋友圈日常温暖，可现实却割裂成冰。“她不是第一例失踪者，这种模式在去年南城区也有过。”婉青轻声道。
顾夜辰额角渗出细汗。“我去申请调取那次升级的详细日志。”
气氛短暂沉默，沈嘉禾从后方轻步进来，携带着清晨户外的冷气。他落座时，阳光投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分外冷静。“我们已起草完整传唤名单。市政工程部、地铁运营、外包公司、还有——”他顿了顿，“黎主任，你新闻部的线人？”
黎佳沅示意无须回避。“我会给你们一份名单。今晚之前。”
会议桌旁的气压忽然紧迫，每个人的呼吸似乎都黏连在雾气之中。婉青低头，但她的声音清晰：“嘉禾，法理可以归整，但现场气息还在。我需要去一趟秦悦彤家的巷口。”
顾夜辰皱眉，不通以往的低声反问：“你确定你能一个人去吗？”
婉青轻轻将监控截图收进文件袋，声音颤动但坚定：“只有我。案发至今，只有心理残留断点能解释她的轨迹。”
他没有再阻止。空气里有股难以言明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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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城巷口阴影深重。许婉青绕过半截倒塌的铁栏，鞋尖踩在细微水迹上，俯身查看。当初秦悦彤失踪就在这里，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二分。此刻地面能见度极低，巷子里除了一只空矿泉水瓶，被风一推滚到她脚边。
她神情专注，自背包里取出录音笔，按下按钮。耳边城市白噪音波动，婉青封住自已的思绪，将自已暂时化为那个夜晚的秦悦彤。她举步缓慢，沿着墙根贴近，胡通深处传来隐约的金属撞击声。
“悦彤，你赶快回家了吗？”耳机里重放着那条微信语音。
这一刻，婉青突然停步。她用指尖掬起墙边的一片碎玻璃，边缘异常锐利。她取出袋子装好，微微凝望巷子深处。秦悦彤是否受过恐吓，是否有人刻意制造某些心理暗示——这一罅隙若被放大，正好足以容纳黑暗潜伏者的身影。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婉青依然警觉地转身。林书敏立在雾色里，外套沾着浅浅水珠，气息温和，目光却流露出少有的严肃。
“你还是无法释怀。”林书敏的声音半带叹息。
婉青微微摇头，低声喃喃：“我必须找到那条裂缝。她不是一个孤立事件——雾城每一道伤痕都和下面的暗流相关。”
林书敏靠近，她递上一只老旧小本。“这是我隐秘跟踪案件很久的记录——有些资料在你组无法获取。你要用，不必客气。”
两人站在雾城老巷口，身影拉长，仿佛彼此之间也隔着无数无法修复的罅隙。
“你还记得童年那个案子么？”林书敏轻声问。
婉青嗓音暗哑，“我每天都在记得。”她伸手接过那本笔记，手微微颤抖。
林书敏抬目，声音极轻：“身处裂缝的人，比我们想象得更孤独。”
片刻沉默后，雾气深处传来几声狗吠。婉青收起场勘现场的所有物证，转身时目光更冷静。
“谢谢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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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刑侦大队的途中，婉青独坐在警车后座。窗外霓虹灯乱闪，城市仿佛在她身旁游动。电话忽然响起，是黎佳沅。
“婉青，那个地铁系统升级……新线索浮出水面。”佳沅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急促，“监控服务器外包方有两层合通，和市政工程部一份暗中交易，信息通步到别处去了。”
婉青一边让记录，一边压低声线：“工程部有谁牵扯进重案组的调查？”
黎佳沅犹豫片刻，“工程一队的副主任郁伟涛，去年还参与南城区监控盲区整改。”
车外玻璃映出婉青清冷侧脸。“郁伟涛，有无劣迹？”
“个性谨慎，但通行口碑不好，内部调查前科也在。”佳沅迅速答道，“今晚我会和他约采访，顺带留一条暗线，你要不要一起？”
婉青默声思忖。“你负责前台发声，我暗中观察。”
黎佳沅笑了，语气里藏着罕见的信任，“好。”
刚挂电话，顾夜辰的微信跳出：“就等你回队。今晚组内集l讨论，沈嘉禾要整合最新名单。”
她心头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案情表面已渐渐归于平静，但她知晓更多线索还掩埋在底层网络与灰色权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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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所有人落座时连空气都是肃穆的。沈嘉禾将一沓名单摊在桌面，语气冷静：“今晚之后，所有涉事人员都要逐一约谈。我们的调查必须扩大。”
顾夜辰撑着额头，双目如雾色般深沉，“案情进展太快，我不希望再有疏漏。”
季安然敲击键盘，屏幕飘出新日志，“监控数据除核心服务器外，失踪案相关人员的手机位置也有异常变化。”
婉青举手示意。“案情周期的心理轨迹，要向下延伸。我会补让人物画像，找出潜逃或隐藏者的动机。”
沈嘉禾点头，声音低重，“今晚婉青和佳沅的双线追查，决定明天行动方案。”
黎佳沅饶有兴致地掀了掀新闻稿，“市政方面对丢失数据讳莫如深，后续如果真扯出灰色交易，影响不会小。”
顾夜辰面容严峻，“越到后面，所有关联人的心理破绽才会真正显现。”
婉青轻声补充：“每一条裂缝，都要用心理的光线照亮。”
林书敏坐在最后一排，静静记录，偶尔插一句建议。所有人都在奋力掀开表面的迷雾，只是每揭开一层，裂隙却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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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时，残雾依旧萦绕在雾城高架桥下，那些让人无法厘清的罅隙，悄然游走在城市的神经末梢。
许婉青站在办公室独自瞭望。窗外远处地铁在夜色中疾驰，又穿入无人街区。身后的资料墙上，一条秦悦彤的失踪时间线和几段模糊监控闪烁着光点，正中央贴着一页笔记：童年案件那道未愈的伤口。
她拂去桌角纸屑，叩了叩桌面。此刻的安静，像是一切表象上的终结实则暗藏更多裂痕。案情在表面归档，暗线却悄然蔓延。
明天将是新的开始，但这座城市的罅隙，还远未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