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贴在公告栏的白纸，被昨夜雨水浸过边缘，皱起细碎的波浪，像一块被揉皱又摊开的旧手帕。
沐清欢站在人群最外圈，脚尖踮起，帆布鞋鞋头微微打湿，凉意顺着棉布爬进脚踝。
她手里拎着一杯食堂买的无糖豆浆，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指缝滴到地面，与雨水混为一色。
紫藤长廊的风吹过来，把公告栏顶端没贴牢的透明胶带吹得“哗啦”作响，像有人在头顶翻书，一页，再一页。
她并不急着看自已的考场，反而先找慕时野。
目光从节画上句号。
他侧头，对她笑，虎牙抵在下唇，像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藏进那个弧度。
清欢回以极浅的笑，舌尖还留着柠檬糖的酸与甜，像含着整个夏天的秘密。
监考老师收走试卷，也收走贴在桌角的号码条。
慕时野的号码条被撕下时，发出极轻的“嗤”，像一片叶子被风从枝头带走。
清欢盯着空出来的那一小块桌面，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也被带走了，又有什么东西，被悄悄种下。
走廊外，人群往楼梯口涌。
慕时野把矿泉水递给她，瓶盖已经拧松，只需轻轻一旋就能打开。
“考完别对题，去操场走走？”
声音带着一点不确定，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清欢点头，接过水，指尖碰到他掌心的汗，热而潮，像一场刚停的雨。
她旋开瓶盖，清脆一声——
“咔哒”。
那声音与记忆里某处重合，像钥匙转动，门开了一条缝，缝里泻出光，落在他们并排的影子之间，像一条很细很细的路，通向明天，也通向尚未命名的以后。
下楼时，夕阳正好。
梧桐叶影落在台阶，一步一景，一步一摇曳。
清欢走在前面，白裙被风掀起，像一朵终于敢盛开的昙花，花瓣边缘沾着柠檬糖的微光。
慕时野跟后半步，影子叠在她影子之上，像给那朵花加了一层保护的萼。
走到长廊入口，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却清晰：
“沐清欢，谢谢你写的便签。”
她回头，发梢被风吹起，扫过他手背，像羽毛，也像电流。
“也谢谢你，”顿了顿，她听见自已说，“给我的糖。”
风从长廊尽头吹来，卷起地上未扫的梧桐叶，叶片翻转，露出背面浅青的绒毛，像被月光抚摸过的兽。
叶子掠过他们脚边，发出“沙”的一声轻响，像替谁回答，也像替谁鼓掌。
远处，晚自习铃尚未响起，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清欢低头，旋紧瓶盖，把未喝完的水贴在胸口，温度透过塑料传来，不冰，却足以让心脏重新学会安静。
她抬头，看见慕时野的右眼睫毛上沾着一点夕照，像碎金，也像尘埃。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
月考座位表只是把他们放在通一间教室，而真正让他们并肩的，是梧桐影里，瓶盖清脆的“咔哒”，是晚风把白裙吹成昙花的“噗”，是两颗心在通一秒，悄悄按下暂停键。
铃声终响，悠长，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并肩往教室走，影子被路灯拉得极长，像两条尚未交汇的河，却已在水面之下，偷偷交换了暗流。
而那张被撕走的号码条，此刻正安静躺在讲台上的收卷夹里，边缘微卷，像一页被风折过的书角。
书角背面，写着还未发生的章节，章节标题是：
“下一次，座位表之外，我们能否在更辽阔的试场里，并肩走到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