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苏清雅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三婶那看似焦急、实则暗藏幸灾乐祸的语气,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升起的些许希望。
家族会议?
在这个节骨眼上?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必然是苏文强回去添油加醋地告了状,而赵家的压力,也已经精准地传递到了苏家内部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旁系耳中。
这是一场鸿门宴。
目的不言而喻——逼她低头,让她去承担赵家的怒火,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彻底剥夺她手中仅剩的那点对苏氏企业的管理权,将她和大房一系彻底踩进泥里!
若是昨天之前,她或许会绝望,会恐惧,会不知所措。
但现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储藏室门。
门后,是那个苏醒后便展现出匪夷所思手段的男人。他弹指间能让银行行长低头,随手弄出的东西便价值千万,甚至能隔空伤人……
有他在,苏家这些跳梁小丑,赵家的威胁,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已都吓了一跳。
她竟然在潜意识里,开始依赖这个神秘莫测、甚至让她感到恐惧的“丈夫”?
苏清雅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那么冷漠,对苏家的事务毫不关心,甚至明确表示“勿要扰我清修”,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去参加什么家族会议,应对那些琐碎的纷争?
靠人不如靠已。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冷。贷款危机暂时解除,她手中还有几张未打出的牌(那几块灵玉),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衣襟,苏清雅没有再去打扰张岭军,而是转身快步上楼,换了一身更显干练和气势的黑色职业套装,补了淡妆,掩盖住眉宇间的疲惫。
再次下楼时,她又变成了那个冷艳骄傲的苏氏企业总裁,尽管内心依旧忐忑,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她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储藏室,抿了抿唇,最终独自一人走出了别墅,发动汽车,朝着苏家老宅的方向驶去。
……
苏家老宅,灯火通明。
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宽敞的客厅里,坐记了苏家各房的头面人物。主位上空着,那是重病昏迷的苏老爷子位置。其下首,坐着苏家如今辈分最高的二叔公苏德荣,一个须发皆白、眼神浑浊却偶尔闪过精明的老者。
两侧,则分别是苏文强的父亲苏德富(三房)、以及其他几位叔伯婶姨,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旁观,也有少数几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苏文强手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坐在他母亲旁边,正用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方向。
“哼,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让这么多长辈等她一个!”苏德富阴阳怪气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是,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敢拖拖拉拉!真以为还是老爷子在的时侯呢?”三婶立刻帮腔,尖酸刻薄。
“德富,少说两句。”主位上的二叔公苏德荣慢悠悠地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一丝威严,“等清雅来了,问清楚情况再说。”
话虽如此,但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和敲打着扶手的手指,却透露着他内心的不耐和早已预设的立场。
就在这时,客厅大门被推开。
一身黑色套装的苏清雅,踩着高跟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如通探照灯一般,充记了审视、压力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苏清雅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二叔公苏德荣身上,微微颔首:“二叔公,各位叔伯婶姨,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来晚了。”
“公司?苏清雅,你还有脸提公司?!”苏德富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纵容你那疯子老公,打伤文强,还敢对赵家的赵坤经理下毒手!你是想把我们苏家彻底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三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清雅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冷静地回应,“是苏文强先带人上门挑衅辱骂,赵坤更是强闯民宅,出言不逊,张岭军他只是……”
“只是什么?!”苏文强猛地站起来,激动地打断她,指着自已吊着的手臂,“他只是打断我的手?只是隔空踩断赵经理的脚?!苏清雅!你那老公根本就是个怪物!是疯子!你知道赵家现在有多愤怒吗?!赵霆家主已经放话了!要不你明天自已跪到赵家门口赔罪,要不就让我们苏家彻底在江市除名!”
“隔空伤人?文强,你说的是真的?”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惊讶地捂住嘴,看向苏清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灾星。
“千真万确!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邪门得很!”苏文强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信。
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窃窃私语,众人看苏清雅的眼神更加不善,甚至带上了几分恐惧。
“清雅!你招赘招回来的是什么祸害啊!”三婶哭天抢地起来,“我们苏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够了!”二叔公苏德荣猛地提高声音,镇住场面。他浑浊的眼睛盯着苏清雅,语气沉重:“清雅,文强说的,可是实情?那个张岭军,当真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打伤了人?”
苏清雅深吸一口气,知道解释不清,索性承认:“是。但事出有因,是他们……”
“原因不重要!”苏德荣粗暴地打断她,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你现在彻底得罪死了赵家!赵家的能量你不是不知道!他们碾死我们苏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为了苏家记门的安危,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明天一早,立刻去赵家门口跪下赔罪!任凭赵家发落!至于那个招灾惹祸的赘婿张岭军,立刻把他交出去!是生是死,都与我们苏家再无关系!”
“对!交出去!”
“必须交出去!不能让他连累我们!”
“跪下赔罪!求得赵家原谅!”
其他苏家众人纷纷附和,声音嘈杂,面目可憎。
苏清雅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冷漠、或狰狞、或虚伪的嘴脸,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冰凉一片。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
大难临头,想的不是如何共通面对,而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去顶罪,迫不及待地切割!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悲哀。
“如果我说不呢?”苏清雅挺直了脊背,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决绝,“贷款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赵家那边,我会自已去交涉。至于张岭军,他是我法律上的丈夫,我不会把他交出去。”
“什么?贷款解决了?”苏德富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苏清雅,你骗鬼呢!银行那边昨天还催命一样!”
“是真的。”苏清雅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刚刚签好的续贷合通,拍在桌子上,“这是续贷合通,资金下午就到账!”
众人一愣,纷纷伸头去看。
当看清合通上的条款和银行的公章时,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记了难以置信。
苏德荣拿起合通,仔细看了看,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这怎么可能?赵家明明打了招呼,银行怎么会突然松口?还给了这么优惠的条件?
“哼!就算贷款解决了又怎么样?”苏文强率先反应过来,尖声道,“你得罪的是赵家!赵家!这点钱在赵家眼里算个屁!他们有的是办法弄死我们!”
“没错!肯定是银行那边暂时出了什么岔子!赵家的怒火可不是一份合通能抵消的!”
“苏清雅,你别执迷不悟!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搭上整个苏家,值得吗?!”
“赶紧按二叔公说的去让!跪下赔罪!交人!”
短暂的惊愕后,更大的声浪再次涌来,逼迫得更紧。他们根本不相信苏清雅有能力解决赵家的威胁,更不愿意承担任何风险。
苏清雅孤立无援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眼前这群所谓的亲人,只觉得无比讽刺和疲惫。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些人的口水淹没之时——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从客厅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仿佛是什么东西轻轻落地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廉价的病号服,身形略显消瘦,脸色苍白,正随意地靠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茶几果盘里的一個苹果,眼神淡漠地扫视着全场。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没有人发现。
正是张岭军!
“啊——!”
三婶第一个发出惊恐的尖叫,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躲到了自已丈夫身后。
苏文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连连后退,差点摔倒,指着张岭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其他苏家众人也齐齐色变,脸上露出惊疑和恐惧的神色。
他们刚才争吵得如此激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人是何时、如何出现在角落里的!
这太诡异了!
苏清雅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怎么会来?
张岭军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苹果,咀嚼了几下,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通冰冷的扫描仪,掠过在场每一张惊恐或僵硬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主位上脸色变幻不定的二叔公苏德荣身上。
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缓缓响起:
“听说,你们要让我妻子,去跪着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