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言,一个普通上班族,在公司附近的小区有自己的固定车位。
可最近一周,我新买的电动车,每晚都会被谁挪到车库最阴暗的角落。
车座上,还次次都贴着一片湿漉漉的梧桐叶。
我忍无可忍,抄起扳手蹲守,冲着那辆自己动弹的破自行车吼道:再动我车我给你拆了!
车筐里,却掉出一张学生证。照片上的男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叫张伟,毕业年份是十年前。
1.
下班回家,我的电动车又被挪了。
它本来停在B区17号,我特意买下的固定车位,明亮宽敞。
现在,它却被塞在车库最深处的消防栓旁边,一个监控都照不到的死角。
车座上,不多不少,又是一片边缘卷曲的梧桐叶,叶脉上还挂着水珠,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
连续七天了。
第一天,我以为是邻居占我车位,临时挪动。
第二天,我贴了张私人车位,禁止占用的纸条。
第三天,纸条被撕了,车照样被挪,梧桐叶不大,却像个嘲讽的印章,精准地盖在车座正中央。
我火了,找到物业。
保安大爷调出监控,我们俩对着屏幕看了一晚上,除了我自己停车的画面,B区17号车位再没有任何人或车接近过。
可第二天一早,我的车,依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那个角落。
物业管不了,警察不管这事。
我胸口憋着一股邪火,今天,我非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装神弄鬼。
我把车停好,人没上楼,而是揣着一把从工具箱里翻出来的旧扳手,躲进了正对车位的承重柱后面。
车库的声控灯一盏盏熄灭,世界陷入沉寂。
只有远处通风口的风声,呜呜咽咽,像人的哭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谁家阳台传来,幽幽地回荡。
就在我腿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一阵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响了起来。
吱呀——吱呀——
声音由远及近。
我从柱子后探出头,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一辆没有牌照的旧自行车,正独自骑在空旷的车库里。
车身锈迹斑斑,车轮转动得极不协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它没有骑手,却像长了眼睛,精准地朝着我的车位而来。
我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它停在我的电动车旁,车头一歪,用一种笨拙又执拗的姿态,一点一点地,把我的车往旁边的角落里推。
那股邪火噌地一下烧到了天灵盖。
我抄起扳手就冲了过去。
哪来的破车成精了再动我车我给你拆了!
2.
我的怒吼在空旷的车库里激起层层回音。
那辆旧自行车像是被吓到了,猛地停住,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哐当。
一个蓝色封皮的小本子从前面的车筐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我冲到跟前,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看清了那是个学生证。
封皮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校徽,我弯腰捡起,翻开。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眉眼清秀,笑得灿烂。
而那张脸,除了比我年轻,青涩一点,简直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姓名那一栏,印着两个字:张伟。
专业: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毕业年份:2014年。
十年前。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的扳手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是什么恶作剧
我死死盯着照片,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不可能。
小伙子,大半夜不睡觉,跟这儿干啥呢
保安大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大爷还是那身制服,提着手电筒,一步步走近。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学生证和那辆旧自行车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惋惜。
唉,又是『小张』啊。
我喉咙发干:大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十年前车祸去世的小张的车。大爷叹了口气,手电筒的光照在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上,他以前就住咱们这栋楼,也总停你这个位置。
他……我指了指学生证上的照片,又指了指自己,他长得……
跟你一模一样,是吧大爷点点头,我第一次见你搬进来,也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小张回来了。
我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大爷继续说:他走了十年了,这车就一直在这儿。估计是把你当『熟人』了,看你占了他的老位置,就想让你挪挪。
至于那梧桐叶……大爷顿了顿,他出事那天,就是个秋天。
我愣了很久,直到保安大爷拍拍我的肩走远,才回过神。
低头看看手里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依旧笑得阳光灿烂。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
我在楼下的五金店买了一把崭新的链条锁。
回到车库,那辆旧自行车还停在角落,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儿。
我走过去,把新锁绑在了它的后轮和旁边的消防管道上。
行吧,我对着空荡荡的自行车说,以后这角落给你留着,别再挪我车了啊!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
一阵微风吹过,一枚梧桐叶,打着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上。
3.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我把电动车停回B区17号,那辆旧自行车也安安分分地待在角落里,没再出来作妖。
但那片梧桐叶,却换了个地方出现。
周一早上,我开门上班,一枚新鲜的、带着晨露的梧桐叶,正安安静静地贴在我家防盗门的正中央。
我心里咯噔一下。
车库到我家,隔着电梯和长长的楼道。
它……跟上来了
我把叶子揭下来,扔进垃圾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早上,同样的位置,又是一片梧T叶。
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
我开始失眠,总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甚至不敢关灯睡觉,夜里一有风吹草动,就惊坐而起。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雅看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关心地问:顾言哥,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好差。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项目忙。
小雅是个热心肠的姑娘,下午就给我带了杯手冲咖啡和一小盒她自己做的提拉米苏。
这个超提神的!她眨着眼睛说,算是谢谢你上次帮我改bug。
我道了谢,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不是我。
我骑着一辆旧自行车,穿行在大学校园里,两旁的梧桐树高大繁茂。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后座,裙摆飞扬,笑声像银铃。
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轻声说:阿伟,以后我们就在这附近买个房子,好不好
我听见自己用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回答:好。
画面一转,是刺眼的远光灯,和尖锐的刹车声。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那个女孩的脸,我没看清,但那声阿伟,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子。
这个梦,是张伟的记忆吗
他想告诉我什么
我再也躺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拿出那张被我收在抽屉里的学生证。
照片上,张伟的笑容仿佛在对我诉说着什么。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他的学校看看。
4.
张伟的大学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坐地铁三站就到。
周末,我按照学生证上的信息,找到了A大计算机学院。
十年过去,学院大楼翻新了,但门口那两排高大的梧桐树还在。秋风扫过,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校园里乱逛,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是找那个梦里的白裙女孩还是找张伟出事的地点
我在学院的公告栏前停下,上面贴着一张杰出校友的海报。
海报正中央,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气质干练优雅的女人。她的眉眼,依稀有我梦里那个女孩的影子。
旁边的介绍写着:苏晴,08级设计学院优秀毕业生,知名室内设计师,晴方设计工作室创始人。
我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搜索了晴方设计工作室。
地址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写字楼里。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她吗
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动身前往。
工作室在写字楼的顶层,装修得极简又高级。
前台小姐礼貌地问我: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我……我找苏晴。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请问您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正踌躇着,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让他进来吧。
我回头,看到了海报上的那个女人。
苏晴比照片上更动人,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长裙,长发挽起,眼神沉静。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那份沉静瞬间破碎。
她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瞳孔骤然紧缩,嘴唇微微颤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前台和其他员工都惊讶地看着我们。
苏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眶迅速泛红。
良久,她用一种近乎呓语般的声音,唤出了那个我只在梦里听过的名字。
阿伟
5.
这一声阿伟,像一道惊雷,劈得我魂飞魄散。
工作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探究和震惊。
苏晴快步走到我面前,她的手抬起,似乎想触摸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不住地颤抖。
你……真的是你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解释
说我不是,但我和你的前男友长得一模一样
说我叫顾言,是被他的鬼魂引到这里来的
哪一种听起来都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总,她的助理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住她,同时警惕地看着我,您没事吧这位先生,您到底是谁
我……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叫顾言,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来找苏小姐,是有点事情想请教。
data-fanqie-type=pay_tag>
顾言苏晴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落和悲伤。
她后退一步,靠在助理身上,稳住身形,重新恢复了那种商业女强人的冷静,只是泛红的眼角泄露了她的情绪。
抱歉,我失态了。她对我点了点头,顾先生,请到我办公室谈吧。
她的办公室很大,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
她给我倒了杯水,自己则坐到办公桌后,双手交握,似乎在竭力平复心情。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已经听不出波澜,你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攥着手里的水杯,把关于旧自行车、学生证和梧桐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隐去了做梦的部分,只说我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这位和我长相酷似的校友。
我说得磕磕巴巴,连自己都觉得荒诞。
苏晴却听得异常认真。
当我说到那片梧桐叶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梧桐叶……她失神地望着窗外,出事那天,我跟他吵架,他去给我买我最爱吃的那家提拉米苏。他说,回来的时候,会带一片最漂亮的梧桐叶给我,当做赔罪……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原来,那片叶子,是给她的。
他没有回来。苏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等了一晚上,等来的,是警察的电话。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递上一张纸巾。
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她擦干眼泪,对我勉强一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许……他真的还在。
我们沉默了很久。
临走时,苏晴叫住了我。
顾先生,她递给我一张名片,如果你……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可以联系我吗
我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走出写字楼,阳光刺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顶层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心里五味杂陈。
我以为我只是卷入了一桩灵异事件,没想到,背后却是一段尘封十年的生离死别。
而我这张脸,对苏晴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是慰藉,还是更残忍的提醒
6.
回到家,我把苏晴的名片和张伟的学生证并排放在桌上。
一个代表着过去,一个代表着现在。
而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被夹在中间。
当晚,我又梦见了张伟。
这一次的梦境清晰了许多。
不再是校园里的甜蜜,而是车祸现场。
我(或者说,是张伟)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车牌被撞歪了,但我看清了几个数字:A88。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下来,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似乎在探我的鼻息。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撞了个人……好像不行了……对,没别人看见……你马上过来处理。
说完,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我从梦中惊醒,心脏像擂鼓一样。
那不是意外!
是肇事逃逸!
那个男人,他见死不救,还打电话叫人来处理现场!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寒意席卷了我。
张伟的鬼魂,不是在留恋过去,他是在求助!
他想让我,替他找出真凶!
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电脑,开始疯狂搜索十年前关于A大附近的车祸新闻。
信息很少,大部分报道都将此事定性为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肇事车辆逃逸,线索中断,最终成了悬案。
报道里提到,唯一的目击者,是小区的一位保安。
保安!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保安大爷的身影。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买了些点心,守在门卫室,等大爷换班。
大爷姓刘,我叫他刘叔。
我把点心递过去,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十年前的车祸。
刘叔的脸色立刻变了,眼神躲闪起来。
都过去那么久了,提它干啥。他摆摆手,就是个意外。
刘叔,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意外,是肇事逃逸。您就是当年的目击者,对不对
刘叔浑身一僵,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压低声音,我只想知道真相。当年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刘叔沉默了,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小伙子,听叔一句劝,这事儿你别管。他叹了口气,你管不了。
为什么
因为肇事的那个人,你惹不起。
刘叔越是这么说,我心里的火烧得越旺。
我从口袋里拿出张伟的学生证,推到他面前。
刘叔,您看看他。他才二十出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现在回不来,也走不了,就因为凶手还逍遥法外。
我的声音带上了恳求:您就告诉我吧,那个人是谁
刘叔看着学生证上那张年轻的笑脸,手抖得更厉害了。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掐灭了烟头。
那辆车的车牌,我记不太清了,但好像有A88。他说,开车的人,是咱们市里一个挺有名的企业家,姓陈。
姓陈的企业家
我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
突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让我如坠冰窟。
我们公司的大老板,就姓陈。
他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8。
车牌号,是江A88T88。
7.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冰冷。
我的老板,陈启明。那个平时在会议上意气风发,偶尔还会拍着我肩膀说小顾好好干,前途无量的中年男人。
会是十年前那个冷血的肇事者吗
这太疯狂了。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接下来的几天,我上班时如坐针毡。
每次见到陈启明,我都会下意识地观察他。
他看起来那么儒雅,那么成功,怎么会和一桩血案联系在一起
但我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却和他的体型越来越重合。
我需要证据。
我联系了苏晴,把我的发现和猜测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苏晴沉默了很久。
陈启明……她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我听说过他。他的公司『启明科技』,这几年发展得很快。
苏晴,我说,我怀疑张伟的死不是意外。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做什么
你是张伟当时的女朋友,他的遗物,是不是在你那里比如手机,电脑之类的。
在他父母家。出事后,叔叔阿姨就把他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了。苏晴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一直不相信是意外,但又找不到证据。
我们去见见他们吧。我下定决心,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周末,苏晴开车带我去了张伟的老家,一个离市区很远的旧小区。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张伟的母亲。
当她看到我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手里的菜篮子掉在地上,番茄滚了一地。
阿……阿伟……
阿姨,他不是阿伟。苏晴赶紧扶住她,轻声解释,他叫顾言,是阿伟的校友。
张伟的父亲从屋里走出来,他比母亲要镇定一些,但看到我的脸,眼眶也瞬间红了。
两位老人把我们请进屋,那是一间很小的房子,陈设简单,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张伟的放大照。照片里的他,笑得无忧无虑。
苏晴说明了我们的来意。
张阿姨的情绪很激动:我们就知道不是意外!我儿子那么小心的孩子,怎么会自己撞到路边去!
张叔叔拍着老伴的背,从里屋抱出了一个封着胶带的纸箱。
阿伟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箱子打开,里面是电脑、手机、一些书籍和日记本。
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开始分头翻找。
张伟的手机早就没电了,电脑也无法开机。
我翻开他的日记,字迹干净清秀。里面记录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和对苏晴的爱恋。
今天又和晴晴吵架了,她生气的时候噘着嘴的样子也好可爱。我要去给她买提拉米苏,再摘一片最漂亮的梧桐叶,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我的心又被刺痛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日记本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一看,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标注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旁边写着两个字:惊喜。
地图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给晴晴的第一个家。
苏晴凑过来看,瞬间泪流满面。
这是……她颤抖着说,这是我们当时开玩笑说要一起设计的小屋……我以为他忘了。
我看着地图上那个陌生的地点,一个念头闪过。
这个惊喜,会不会和他的死有关
张伟出事当晚,真的是去买蛋糕吗还是……去了这个地方
而陈启明,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8.
那张手绘地图画的是郊区的一片废弃工厂。
我和苏晴决定去现场看看。
去之前,我特意回了一趟家。
我走到车库的角落,看着那辆安静的旧自行车。
张伟,我轻声说,我们要去找真相了。保佑我们。
一阵风吹过,车把上挂着的一个旧铃铛,轻轻响了一下。
我和苏晴驱车来到地图上标注的地点。
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荒凉,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根据地图的指引,我们找到了那个画着五角星的厂房。
厂房大门紧锁,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我找了块砖头,使劲砸开。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机器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厂房中央,有一块地方被清理了出来。
地上用粉笔画着房子的轮廓,客厅、卧室、厨房……一应俱全。
旁边还放着两把椅子,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一个空了的蛋糕盒子。
这就是张伟为苏晴准备的惊喜。
一个在废墟里诞生的,关于未来的梦。
苏晴站在那片粉笔画出的客厅里,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心里也不好受,开始在厂房里四处查看。
突然,我在一个角落的铁皮柜后面,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堆烧剩下的灰烬。
灰烬里,有几块没有完全烧毁的布料,看起来像是某种麻袋的碎片。
旁边,还有一个被撬开的铁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在灰烬里翻找。
然后,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小东西。
我把它拿出来,擦掉上面的灰,发现那是一枚U盘。
外壳已经被烧得有些变形,但接口似乎还完好。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这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证据
我和苏晴立刻赶回市区,找了一家专业的数据恢复公司。
等待的过程无比煎熬。
三个小时后,工程师告诉我们,U盘里大部分数据都已损坏,但他们成功恢复了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是在夜间拍摄的,画面晃动得非常厉害,拍摄地点似乎就是那间废弃厂房。
视频里,几个男人正从一辆货车上往下搬运着一个个麻袋,然后把它们堆在厂房中央。
其中一个男人,赫然就是陈启明!
他正在指挥着什么。
突然,镜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传来一声惊呼。
谁在那里!
画面到此中断。
我和苏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张伟当晚,根本不是偶遇了车祸。
他是撞破了陈启明的秘密交易,被人发现了!
所以,那根本不是肇事逃逸,而是……蓄意谋杀!
9.
这个发现,让整个事件的性质都变了。
陈启明不是过失,而是主谋。
我和苏晴拿着恢复的视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
直接报警
这个视频虽然拍到了陈启明,但并不能直接证明他杀了人。而且以陈启明的财力和人脉,很可能轻松摆平。
我们贸然出手,不仅扳不倒他,还可能引火烧身。
我们得找到更直接的证据。我冷静地分析,比如,那些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他们交易的对象又是谁
苏晴紧锁眉头:可我们怎么查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老板,陈启明,他最近在跟一个叫『辉哥』的人接触很频繁。我说,我听同事八卦,说这个辉哥是道上的人,背景不干净。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还在继续交易
很有可能。我点点头,如果能拍到他们交易的现场,拿到人赃并获的证据,陈启明就再也无法抵赖了。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和背景复杂的黑道人物。
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苏晴看着我,眼神坚定:顾言,我跟你一起。
不,我摇头,这件事太危险了,你不能参与。你帮我查一下,能不能找到十年前负责张伟案子的警察。我们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内应。
苏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像往常一样上班,暗地里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陈启明的一举一动。
我发现他每周三晚上都会以应酬为名,独自开车离开。
而苏晴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她通过父亲的关系,找到了当年负责张伟案子的老刑警,姓李,现在已经快退休了。
李警官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一直觉得疑点重重,苦于没有证据,成了他多年的心结。
我们约了李警官见面,把U盘里的视频和我们的猜测都告诉了他。
李警官看完视频,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他告诉我们,当年出现场的时候,就觉得现场太干净了,像是被专业人士处理过。张伟的致命伤在后脑,根本不像是普通交通事故造成的。
有了李警官的支持,我们的计划有了成功的可能。
我们决定,在下周三,陈启明再次出去应酬的时候,进行跟踪。
李警官会安排人手在远处接应,一旦我们拿到证据,他们就立刻实施抓捕。
周三晚上,我借口加班,留在了公司。
看到陈启明开车离开后,我立刻下楼,坐上了一辆早就等在路边的出租车。
我把一个微型追踪器,贴在了陈启明的车尾。
跟上那辆奥迪A8。我对司机说。
司机,是苏晴。
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对我点点头,一脚油门,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我没想到她会来。
不是让你别来吗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苏晴的声音很平静,这是我和阿伟的事,也该由我来了结。
我看着她坚毅的侧脸,没有再说什么。
奥迪车一路向郊外驶去,最终,停在了那片我们去过的废弃工厂前。
我们把车停在远处,熄了火。
没过多久,另一辆面包车也开了过来。
车上下来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应该就是那个辉哥。
陈启明和辉哥在厂房门口谈了几句,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夜视望远镜,和苏晴一起,死死盯住厂房的动静。
他们开始了。
我看到他们又在搬运那些麻袋。
我调整好手机的焦距,准备录像。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两个字:快走。
10.
我愣住了。
这个号码是谁为什么会给我发这样的短信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怎么了苏晴察觉到我的异样。
没事。我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拍摄。
但我的心已经乱了。
厂房里,交易似乎已经完成。
辉哥的人把一个个新的麻袋搬上车,陈启明则递过去一个手提箱。
就在辉哥打开手提箱验货的瞬间,异变突生!
几辆警车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刺眼的警灯瞬间照亮了整个厂区!
不许动!警察!
李警官带着人冲进了厂房。
辉哥和他的手下瞬间乱作一团,有人想跑,有人想反抗,但很快都被制服。
陈启明也愣住了,他看着冲进来的警察,脸色煞白。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举起双手:警察同志,这是个误会,我只是在谈生意。
谈生意李警官冷笑一声,打开一个麻袋。
里面露出的,不是毒品,也不是什么违禁品,而是一块块被切割整齐的……电子废料。
主板、芯片、电容……全是些洋垃圾。
我跟苏晴都傻眼了。
这算什么证据走私洋垃圾,罪不至死,更无法和十年前的谋杀案联系起来。
陈启明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知道,我们没有证据。
我们输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是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小伙子,快走吧,别再查了。
是保安刘叔。
刘叔我大惊,那条短信是您发的您怎么会……
陈启明早就知道你们在查他了。刘叔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今天这是他给你们设的局。他故意让你们拍到这些东西,等警察来了,他顶多算个环保违规,关几天就出来了。可你们……你们就暴露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刘叔的声音在发抖,十年前,帮他处理现场的,就是辉哥那伙人。他们手上,是真的有人命的。
刘叔,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
因为……刘叔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儿子,就在陈启明的公司上班。他拿我儿子的前途威胁我,让我盯着你……对不起,小伙子,我对不起小张,也对不起你……
挂了电话,我浑身发冷。
我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在陈启明的掌控之中。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人,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进他布下的陷阱。
顾言,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晴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我看向厂房,陈启明正被警察带出来。
他路过我们藏身的地方时,脚步顿了顿,朝着我们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冰冷而轻蔑的笑容。
他在挑衅。
他在告诉我,游戏结束了。
一股血气直冲我的脑门。
不,还没结束!
我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顾言!苏晴在我身后惊呼。
我径直冲到陈启明面前。
警察拦住了我:你干什么!
我没有理会,死死地盯着陈启明,一字一句地说:
陈启明,十年前的那个雨夜,A大北门,废弃工厂,你还记得吗
陈启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继续说:你撞了人,你见死不救,你打电话叫人来处理现场。那个人叫张伟,他还没死透,你们把他装进麻袋,和那些洋垃圾一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启明厉声打断我,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慌乱。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不是我刚才偷拍的交易画面。
而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躺在血泊中,他的眼睛努力地睁开一条缝,镜头对准了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牌,和一张从车上下来的、惊慌失措的脸。
那张脸,正是年轻了十岁的陈启明。
这个视频,你眼熟吗
陈启明看到视频,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不可能……他的手机明明已经被销毁了……他失声叫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
李警官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看着视频,激动得浑身发抖。
铁证!这是铁证!
我看着彻底崩溃的陈启明,心里却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
因为这个视频,不是从张伟的U盘里恢复的。
是我昨晚,在家里,收到的。
它凭空出现在了我电脑的桌面上,文件名是:
替我,交给她。
11.
真相大白。
陈启明和辉哥团伙被一网打尽。
那段关键的视频,是张伟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录下的。他知道自己撞破了天大的秘密,活不成了,便将视频通过某种云端同步,设置了十年后定时发送。
他大概是想发给苏晴的,却阴差阳错,发到了继承了他记忆片段、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我的电脑上。
又或者,是他的执念,穿越了十年的时空,找到了唯一能替他沉冤昭雪的我。
辉哥的手下招供,当年他们赶到时,张伟其实还有一口气。是陈启明怕事情败露,痛下杀手,命令他们将张伟和那些走私的洋垃圾一起,扔进了焚化炉。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和一堆冰冷的垃圾,化为灰烬。
消息传来那天,苏晴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张伟的父母,一夜之间,白头更甚。
我陪着他们,处理完了所有的后事。
在张伟的墓碑前,苏晴放上了一束白菊,和一片用相框裱起来的梧桐叶。
阿伟,都结束了。她轻声说,你可以安心了。
一阵风吹过,墓碑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
我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
这段时间,我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张伟没有去那个废弃工厂。
如果那天,他只是去买了蛋糕,摘了叶子,回到苏晴身边。
他们的未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可惜,没有如果。
事情结束后,我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城市。
这张脸,对我,对苏晴,对张伟的父母,都是一种持续的提醒和折磨。
离开前,我去见了刘叔。
他苍老了很多,一遍遍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怪他。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一个普通人,能为我通风报信,已经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最后,我回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那个角落里,锁着旧自行车的消防管道上,多了一束小小的雏菊。
是苏晴放的。
我走过去,解开了那把新买的锁。
张伟,我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车座,尘归尘,土归土了。你也该走了。
我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走出了车库。
我想把它送到废品回收站,让它也入土为安。
可就在我走出车库,接触到外面阳光的一瞬间,我手里的自行车,突然化作了点点金色的光斑,像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升空,然后消散在空气里。
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愣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许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走了。
我回到家,收拾好行李。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我只住了几个月的屋子。
桌上,放着苏晴送来的一个提拉米苏。
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她娟秀的字迹:
顾言,谢谢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我拿起蛋糕,打开门。
门外,阳光正好。
没有梧桐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