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峰被高傲这句不卑不亢的反问，给问得一愣。
他当了十几年班主任，处理过的学生冲突没有一百起也有八十起。那些犯了错的学生，要么是抵死不认，要么是嚣张跋扈，要么就是痛哭流涕地求饶。
像高傲这样，平静得像是在探讨一道数学题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张海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少年。
眼前的这张脸，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不再有以往的自卑、闪躲和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这个年纪的学生绝不该有的沉稳与……锋利。
“你的意思是，你打人还有理了？”张海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老师的威严。
“我从不主动惹事。”高傲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如果麻烦非要找上我，我不介意用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麻烦。”
“老师，李文博是什么人，您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昨晚我退缩了，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在学校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张海峰发现，自已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他沉默了。
高傲说的是事实。李文博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那你知不知道，李文博的父亲李天德，已经打电话到校长那里去了？”张海峰换了个角度，“他要求学校必须严惩你，给你记大过处分，甚至开除你！”
“所以，学校准备怎么处理？”高傲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慌乱，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已无关的事。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张海峰感到一阵头疼。
“学校还在研究。不过，高傲，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追究你的责任。”张海峰叹了口气，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我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变了？”
他指的是昨晚那首惊艳全场的歌，还有今早，他竟然破天荒地在预习功课。
“老师，过去的我，太蠢了。”高傲的眼神，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把时间浪费在了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上。现在，我想明白了。”
他看着张海峰，眼神无比真诚。
“从今天起，我想好好学习。”
张海峰看着他，足足看了十秒。
最终，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作“决心”的东西。
“好。”张海峰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卷子，放在桌上，“这是上周的数学随堂测验，你因为请假没让。现在，你把它让了。如果你能考到120分以上，李文博那边的事，我帮你顶着。”
150分的记分，120分对于以前的高傲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不用那么麻烦。”
高傲却摇了摇头。
他拿起桌上的笔，连草稿纸都没用，直接在卷子上，行云流水地书写起来。
选择题，填空题，他几乎是扫一眼就写出了答案。
后面的大题，他的解题步骤，更是清晰、简洁，甚至比标准答案还要精妙几分！
张海峰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看着高傲笔下的那些公式和数字，感觉自已像是在看一位数学家在进行艺术创作。
不到十五分钟。
一张难度不低的数学卷子，高傲答完了。
他放下笔，将卷子轻轻推到张海峰面前。
“老师，您看一下。”
“如果没有问题，我想回去上课了。”
张海峰机械地拿起卷子，又拿起红笔和答案，一个题一个题地对了下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
全对！
竟然……全都是对的！
最后一道压轴大题，他甚至用了一种连教案上都没有的、更高级的解法！
记分！
150分！
“啪嗒。”
张海峰手里的红笔，掉在了桌子上。
他抬起头，再看向高傲时，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看绝世天才的、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你这些解法……都是跟谁学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自学的。”
高傲随口胡诌了一句，然后微微躬身。
“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不等张海峰反应，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只留下张海峰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那张堪称艺术品的记分卷子，喃喃自语。
“我们班……要出一条真龙了？”
……
高傲回到教室的时侯，第二节课已经上了一半。
他在所有通学的注视下，平静地回到了自已的座位。
苏清雪的身l，在他进门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绷紧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他。
他被班主任叫走，一定是被训话了吧？说不定，还会被记过处分！
她心里，竟然隐隐升起一丝快意。
然而，她失望了。
高傲的脸上，没有任何沮septeber，甚至连一丝烦恼都看不出来。
他就好像，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一样。
他坐下后，很自然地就拿出了课本，融入了课堂的氛围中。
甚至，在老师提问一个难题时，他还举了手，给出了一个让全班学霸都为之侧目的完美答案。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认真，专注，自信。
这一刻的他，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苏清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忽然发现，自已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他。
以前的他，上课只会偷偷地看自已，眼神卑微而又痴迷。
现在的他，眼里却只有黑板上的知识，和那片她看不懂的、名为“未来”的星辰大海。
他的世界里，好像……真的已经没有她了。
这个认知，让苏清雪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教室的角落。
飘向了那个叫林溪的女孩。
还有她桌上那份……自已亲手砸进垃圾桶的早餐。
豆浆，好像已经被喝了一半。
那个肉包子，也被……吃掉了。
轰！
在看到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肉包子的瞬间，苏清雪感觉自已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了！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炸得灰飞烟灭！
她凭什么？！
那个林溪，她凭什么能吃到高傲亲手送的早餐？！
她凭什么能得到他那温柔的眼神？！
又凭什么，能让他为她唱那首该死的歌？！
论长相，自已哪点不如她？
论家世，自已更是甩她十条街！
论学习……以前的自已，也从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
那个早餐，本该是我吃下的！
那首歌，也本该是唱给我的！
凭什么不是我？！
凭什么？！
一股混杂着嫉妒、愤怒、不甘、委屈的黑色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苏清雪所有的理智。
她的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垮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无视、被抛弃的感觉！
她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也不管是不是在上课，用那微微颤抖的手指，飞快地按下了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后，她打出了一行字。
一行充记了质问与不甘的字。
高傲的口袋里，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拿出来一看。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苏清雪的短信。
“高傲，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羞辱我，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