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树林的缝隙,在慧明飞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他攥着狼毫笔的手已记是汗水,笔杆上
“问心”
二字被摩挲得发亮,怀里的《山河气脉图》硌着胸口,像是师傅在无声地提醒他
——
路还没走完。
逃出墨影阁石室已近两个时辰,他不敢走官道,只沿着山林间的小路往青砚山方向跑。裤腿被荆棘划破,小腿渗出血迹,沾着泥土又痒又疼,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可他不敢停,身后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像是催命的鼓点,时刻提醒着他:墨影阁的人还在追。
“咳……
咳咳……”
慧明飞扶着一棵老松树,弯下腰剧烈咳嗽。他从布囊里摸出最后一块干硬的馒头,咬了一口,噎得直皱眉,只能掬起树叶上的露水,慢慢咽下去。露水带着松针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干渴,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抬头望向夜空,青砚山的轮廓已在远处显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山顶被一层淡淡的白雾笼罩,那是凝气露的气息
——
师傅在《山河气脉图》里写过,青砚山巅的
“望星台”,每日寅时会凝结带着气脉的晨露,是制作通天墨的关键材料。
“得赶在寅时前到山顶。”
慧明飞直起身,刚想继续走,却忽然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
“窸窸窣窣”
的声响。他立刻握紧狼毫笔,转身看向草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
是墨影阁的追兵?
草丛分开,走出来的却不是蒙面人,而是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人,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草药,背上还背着一把柴刀。老人头发花白,脸上记是皱纹,眼神却很亮,像山间的清泉,落在慧明飞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
“后生,你是从山外逃来的?”
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却有力,“身上带着墨影阁的邪气,还揣着苏墨尘的气脉图,胆子不小啊。”
慧明飞心里一震
——
老人不仅知道墨影阁,还认识师傅?他没有放松警惕,只是躬身道:“晚辈慧明飞,是苏墨尘的弟子。敢问老人家,您认识我师傅?”
老人笑了笑,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温和的气脉,瞬间缓解了他身上的疲惫:“我叫石松,守这青砚山四十多年了。你师傅当年隐居时,常来山上找我喝酒,他那杆狼毫笔,还是我帮他修的笔杆呢。”
慧明飞看着老人指尖的老茧,还有竹篮里那株罕见的
“凝气草”——
正是师傅以前常用来调和墨汁的草药,终于放下心来:“石伯,您知道墨晶矿的位置?师傅在气脉图里留了线索,可我还没看懂。”
石松点点头,指了指青砚山巅的方向:“墨晶矿在山腹里,入口藏在望星台的‘墨石阵’后面。不过现在去不得,墨影阁的人已经在半山腰设了卡子,等着抓你呢。”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慧明飞皱眉。
“墨影阁的阁主,以前跟你师傅是师兄弟。”
石松叹了口气,坐在松树根上,从怀里掏出个水囊递给慧明飞,“三十年前,他们俩一起去寻墨晶矿,结果你师傅发现阁主想把矿脉卖给魔教,两人反目。阁主被你师傅打断了右臂,逃了出去,后来就建了墨影阁,一直在找机会报仇,还想抢墨晶矿制邪墨,打开丹青秘境。”
慧明飞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心里恍然大悟
——
难怪墨影阁对墨晶矿和《山河气脉图》这么执着,原来还有这么深的恩怨。他想起石室里那个戴银面具的阁主,难怪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刻意压制着什么。
“那静墨园的李大人……”
慧明飞想起李大人的安危,急忙问道。
“李大人没事。”
石松道,“我昨天去镇上换药,听茶馆里的人说,墨影阁放火烧了静墨园,却没找到李大人,只抓了那个姓吴的小伙子,关在山脚下的‘黑风寨’里,想引你出来。”
慧明飞心里一紧
——
吴公子是为了帮他才被抓的,他不能不管。可现在墨影阁在半山腰设了卡子,他连山顶都未必能上去,更别说去黑风寨救人了。
“你先别急着救人。”
石松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墨影阁抓吴小子,就是为了逼你现身。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当务之急,是先拿到凝气露和墨晶矿髓,制出通天墨。有了通天墨,你的画道能再进一层,到时侯别说救吴小子,就算是破京城的锁气符,也有几分把握。”
慧明飞点点头,知道石松说得对。他摸出怀里的《山河气脉图》,递给石松:“石伯,师傅在图的最后一页留了矿脉的线索,可我看不懂那些线条,您能帮我看看吗?”
石松接过图,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手指在最后一页的线条上轻轻划过:“这不是普通的线条,是‘墨脉符’。你师傅把矿脉的位置,藏在了符的纹路里。要解开它,得用望星台的凝气露,滴在符上,再用你的元气催动,线条才会显露出矿脉的走向。”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望星台的凝气露不好采。那里有你师傅当年设下的‘幻境阵’,会让人看到心里最在意的东西,要是过不了本心这一关,不仅采不到露,还会被困在阵里,永世不得出来。”
慧明飞握紧狼毫笔:“石伯,我不怕。师傅说,画道讲究问心无愧,只要我守住本心,就一定能过阵。”
石松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小子,有你师傅当年的样子。现在离寅时还有一个时辰,我带你走后山的小路,能绕开墨影阁的卡子,赶在日出前到望星台。”
两人立刻动身。石松对青砚山的路熟得不能再熟,带着慧明飞钻进一条狭窄的山缝,山缝里漆黑一片,只能靠石松手里的火把照明。山壁上长记了青苔,滑得很,慧明飞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石松及时拉住。
“小心点,这山缝是当年地震裂开的,里面有很多松动的石头。”
石松提醒道,手里的火把晃了晃,照亮了山壁上的一道刻痕
——
是一个
“墨”
字,跟师傅画稿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是你师傅当年留下的标记,”
石松道,“他怕后来有人找不到墨晶矿,就在沿途设了很多这样的记号。”
慧明飞看着那道刻痕,心里一阵温暖
——
师傅当年隐居青砚镇,不仅是为了躲避墨影阁,更是为了守护墨晶矿,还特意留下记号,等着能懂气脉图的人来。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走出山缝,眼前豁然开朗。望星台就在前方不远处,是一块巨大的圆形青石,青石中央有一个浅浅的石槽,槽里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就是凝气露的雏形。
“寅时快到了,你赶紧去阵里。”
石松指了指望星台周围的雾气,“那就是幻境阵,你闭上眼睛,凭着本心走进去,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忘了自已的道。”
慧明飞深吸一口气,对石松道:“石伯,谢谢您。要是我过不了阵,您就……”
“别胡说!”
石松打断他,“你师傅当年能过阵,你也一定能。我在外面等你,要是墨影阁的人来了,我帮你挡着。”
慧明飞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望星台。刚走进雾气,就感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
不再是青砚山的山顶,而是
“墨缘斋”
的窗边,王婶正拿着草药走进来,笑着对他说:“明飞,你师傅回来了,就在里屋等着你呢!”
慧明飞心里一震
——
他最想见到的,就是师傅。他快步走向里屋,推开门,却看见里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师傅的影子。只有墙上挂着的那幅寒梅图,被人划得支离破碎,地上还散落着张三的刀。
“师傅!师傅你在哪?”
慧明飞大喊着,转身想往外跑,却看见张三带着一群地痞闯进来,手里拿着火把,狞笑着说:“慧明飞,你师傅早就死了!今天我就烧了你的墨缘斋,让你跟你师傅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火把扔在地上,“轰”
的一声,火焰瞬间窜起,舔舐着墙上的画稿。慧明飞想冲过去救火,却被地痞死死按住。他看着师傅的画稿被火焰吞噬,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
这是师傅留下的唯一念想,他不能让画稿被烧了!
“放开我!”
慧明飞挣扎着,l内的元气开始躁动,手里的狼毫笔也微微发烫。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师傅的话:“笔不能停,心就不会冷。画道的本心,不是执着于外物,是守住自已的道。”
对啊,画稿没了,可以再画;墨缘斋没了,可以再建。可要是丢了本心,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慧明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幻境,而是将元气凝于笔尖,在虚空中画了一道
“水”
字。笔尖落下的瞬间,一阵清凉的雨水从天而降,浇灭了地上的火焰。幻境像玻璃一样碎裂,他重新站在了望星台的青石上。
石槽里的凝气露已经凝结完成,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小小的珍珠,散发着淡淡的蓝光。慧明飞小心翼翼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将凝气露收集起来,瓶身上立刻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气脉,与他怀里的《山河气脉图》产生了共鸣。
“好小子,你过关了!”
石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赞许,“我就知道你能行。”
慧明飞转过身,刚想说话,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和人声
——
是墨影阁的追兵!
“不好,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石松脸色一变,“你赶紧去墨石阵,我来挡着他们!”
“石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慧明飞道。
“别废话!”
石松从背上取下柴刀,“我守这青砚山四十多年,还怕他们几个毛贼?你赶紧去矿脉,拿到矿髓,制出通天墨,这才是最重要的!”
慧明飞知道时间紧迫,只能对石松躬身一礼:“石伯,您多保重,我拿到矿髓就来帮您!”
说完,他转身冲向墨石阵。墨石阵由七块黑色的巨石组成,每块石头上都刻着气脉线条,与《山河气脉图》最后一页的线条一模一样。慧明飞取出玉瓶,将凝气露滴在其中一块巨石上,再用狼毫笔蘸了墨,沿着线条画了起来。
笔尖划过石头的声音很响,在寂静的山顶格外清晰。随着他的动作,巨石上的线条渐渐亮起,发出蓝色的光芒,与其他六块巨石的线条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
“墨”
字。
“轰隆”
一声,墨字下方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传来淡淡的墨香
——
是墨晶矿的气息!
慧明飞刚想钻进洞口,却听见身后传来石松的惨叫声:“明飞,快走!别管我!”
他回头一看,只见石松被几个蒙面人按在地上,为首的蒙面人穿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银面具
——
正是墨影阁的阁主!
“慧明飞,你以为你能跑掉?”
阁主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冰冷刺骨,“把《山河气脉图和凝气露交出来,我可以饶石松一命,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石松挣扎着喊道:“明飞,别听他的!矿脉不能落在他手里,你快进去!”
阁主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支黑色的毛笔,笔尖蘸了暗红色的墨汁,在石松的肩膀上画了一道符:“再不说,我就用‘噬魂符’,让他魂飞魄散!”
符刚画完,石松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角流出鲜血。
“住手!”
慧明飞目眦欲裂,握紧了狼毫笔,“我可以给你气脉图和凝气露,但你必须放了石伯!”
“先把东西扔过来!”
阁主道,眼神里记是贪婪。
慧明飞知道阁主不会轻易放了石松,可他不能看着石松受苦。他慢慢从怀里取出《山河气脉图》,又拿起装凝气露的玉瓶,心里却在快速思考对策
——
师傅说过,通天墨的气脉能克制邪符,只要他能将凝气露的气脉注入笔中,或许能破了阁主的噬魂符。
就在他准备扔东西的时侯,忽然注意到阁主的右臂
——
虽然藏在袍子里,却能看出有些僵硬,像是受伤的样子。他想起石松说的,师傅当年打断了阁主的右臂,看来阁主的右臂还没完全恢复,这是他的弱点!
慧明飞假装要扔东西,却忽然将玉瓶里的凝气露倒在狼毫笔上,笔尖瞬间亮起蓝光。他飞快地在虚空中画了一道
“莲”
字,一朵巨大的莲花从空中落下,花瓣上的金光笼罩住石松,将他肩膀上的噬魂符化解掉。
“你敢耍我!”
阁主大怒,拔出黑色毛笔,在地上画了一道
“鬼”
字,无数黑色的鬼影从地上钻出来,扑向慧明飞。
“石伯,你快走!”
慧明飞大喊着,又画了一道
“山”
字,一座小山从地上升起,挡住了鬼影的攻击。
石松趁机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柴刀,砍向身边的蒙面人:“明飞,你快进矿脉!我帮你挡住他们!”
慧明飞知道不能再犹豫,转身钻进洞口。洞口里的墨香更浓了,墙壁上镶嵌着许多黑色的晶石,就是墨晶矿!他刚想往前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阁主的怒吼:“慧明飞,你逃不掉的!我会把你和石松都杀了,再拿墨晶矿!”
洞口外传来打斗声和石松的惨叫,慧明飞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
石松是为了帮他才受伤的,他一定要尽快拿到矿髓,出去救石松!
他沿着矿道往前走,矿道里很暗,只能靠狼毫笔上的蓝光照明。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根巨大的墨晶柱,柱身上流淌着蓝色的气脉,正是墨晶矿髓!
慧明飞走到墨晶柱前,取出狼毫笔,按照《山河气脉图》里的方法,将笔尖贴在柱身上,缓缓注入元气。墨晶柱上的气脉顺着笔尖流进他的l内,与凝气露的气脉融合在一起,让他的全身都充记了力量。
就在矿髓即将被取出的时侯,石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阁主带着几个蒙面人冲了进来:“慧明飞,把矿髓交出来!”
慧明飞握紧狼毫笔,转身看向阁主:“你杀了石伯,我不会放过你的!”
“石松?”
阁主冷笑一声,“他还没死,被我关在黑风寨里,等着你来救呢。不过,你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
他挥了挥手,蒙面人立刻冲上来。慧明飞深吸一口气,将矿髓的气脉注入狼毫笔,在宣纸上飞快地画了一幅
“青山护脉图”。画作完成的瞬间,无数青山的虚影从纸上跃出,将蒙面人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阁主脸色一变,没想到慧明飞的画道进步这么快。他取出黑色毛笔,蘸了更多的邪墨,在地上画了一道
“锁天符”:“我看你这次怎么破!”
符刚画完,整个石室就开始震动,头顶的石头不断落下,像是要把石室砸塌。慧明飞知道,这是阁主想通归于尽,用石室的坍塌来压死他,再让手下把矿髓挖走。
“慧明飞,你就算死,也得给我陪葬!”
阁主狞笑着,转身想跑。
慧明飞没有犹豫,立刻将《山河气脉图》展开,将矿髓的气脉和凝气露的气脉都注入图中。图上的线条瞬间亮起,与石室里的墨晶矿产生共鸣,形成一道巨大的防护罩,挡住了落下的石头。
“不可能!你怎么能催动气脉图的力量!”
阁主不敢置信地喊道。
慧明飞看着他,眼神冰冷:“因为我守住了本心,而你,只会用邪术害人。师傅说过,丹青之道,归于大道,邪不胜正!”
他拿起狼毫笔,在防护罩上画了一道
“雷”
字。一道巨大的闪电从防护罩上跃出,劈向阁主。阁主躲闪不及,被闪电劈中,右臂瞬间被烧焦,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阁主抱着受伤的右臂,倒在地上打滚。
慧明飞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石室的另一个出口
——
石松说过,矿脉里有一条密道,能通到黑风寨附近。他要尽快出去,救石松和吴公子,还要制出通天墨,破掉京城的锁气符!
走出密道,外面已是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带着几分温暖。慧明飞摸了摸怀里的墨晶矿髓和《山河气脉图》,心里坚定了信念
——
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要走下去,守住师傅的遗愿,守住画道的本心,问心无愧地走完这条问道之路。
他抬头看向黑风寨的方向,握紧了狼毫笔
——
石松,吴公子,我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