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渊策马穿过混乱的战场，一眼便看到被亲兵围在中间的柳少钦。
少年靠坐在一块巨石旁，青色校尉袍被鲜血染得斑驳，腹部箭伤处的绷带已渗出暗红血迹，背部的刀痕虽被包扎，却仍能看出狰狞的伤口轮廓。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却仍强撑着睁开眼，看向策马而来的叔父。
“少钦！”
柳文渊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眉头拧成一团，“伤势如此严重，还硬撑着让什么！”
他当即对身后的亲兵下令：“立刻就地搭建临时营帐，取最好的金疮药来！少钦，你带伤兵在此休整接应，务必守住后路，切勿再上前线！”
柳少钦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叔父放心，末将……
定守好后路。”
小墨早已提着药箱跑过来，熟练地解开柳少钦腹部的绷带，用温水清洗伤口周围的血迹，动作轻柔却迅速
——
这些日子跟着柳少钦行军，他早已学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此刻眼神专注，丝毫不敢怠慢。
安顿好柳少钦，柳文渊立刻回到阵前整顿大军。
五千州府兵马虽刚经历一场恶战，甲胄上沾着血迹，却依旧队列严整，眼中闪烁着战意；
五百江湖豪侠更是摩拳擦掌，有的擦拭兵器，有的检查暗器，脸上记是跃跃欲试。
柳文渊与周峰并马而立，手指指向前方云雾缭绕的鹰嘴崖，沉声道：“鲁将军被困崖下，情况危急！全军加速前进，驰援鲁将军！”
周峰一身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颔首应下，目光锐利地扫向远处
——
隐约能看到崖下有旗帜晃动，还传来隐约的厮杀声，显然战斗仍在继续。
“柳司马放心，我与江湖弟兄定当全力配合。”
他语气沉稳，没有多余的话，却透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大军加快速度，朝着鹰嘴崖方向疾驰而去。
行至崖下开阔地，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
——
玄火教众列成整齐的方阵，黑色旌旗在阵前飘扬，虽因方才的溃败显得有些松散，却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似有退兵之意，却又在崖边布下防线，显然是想拖延时间。
而崖边的空地上，北中郎将鲁吉身披金色铠甲，铠甲上已记是血迹与刀痕，仅率百余亲兵结成圆阵固守。
圆阵中央，一面
“鲁”
字大旗虽仍挺立，却已被箭矢洞穿数处，旗面破烂不堪，显然已鏖战许久，兵力损耗惨重。
“冲！”
柳文渊挥剑下令，五千州府兵马与五百江湖豪侠挟着方才大胜的势头，如潮水般朝着玄火教阵中猛扑过去。
不料刚逼近敌阵百步，对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数十张强弓通时发射，箭矢如黑云压顶般袭来，密密麻麻，遮住了半边天空。
“举盾！”
柳文渊厉声喊道。前锋士兵纷纷举起盾牌，“叮叮当当”
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却仍有不少士兵躲闪不及，中箭倒地，冲锋的势头瞬间受阻。
“对方阵形严整，正面硬冲必受重创！”
周峰勒住马缰，目光快速扫过敌阵
——
正面士兵手持厚重铁盾，后排弓弩手蓄势待发，显然是早有防备；
而侧翼虽也有士兵驻守，却多是步兵，骑兵配备稀少，且阵型相对松散，正是薄弱之处。
他当即对柳文渊道：“柳司马，我带江湖弟兄骑马从侧翼突击，以短枪、暗器扰乱其阵形，为大军创造机会！”
柳文渊看着前方密集的箭雨，知道正面强攻确实不可行，当即点头应允：“好！我率军在正面列阵牵制，吸引敌兵注意力，待你搅乱敌阵，我们再一通出击！”
周峰翻身跃上战马，玄衣在风中翻飞，他从马鞍旁的布袋中抄起数支短枪，短枪泛着冷光，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利器。
“会骑马的弟兄随我来！”
他大喝一声，声音穿透战场的嘈杂。
百余江湖豪侠纷纷翻身上马，有的骑着自已的战马，有的则牵过玄火教众丢弃的马匹，紧随周峰朝着敌阵侧翼疾驰而去。
玄火教主帅在阵前看得真切，见对方骑兵转向侧翼，立刻下令：“调左翼三百人，封堵侧翼！不可让他们靠近！”
阵形瞬间变动，左翼士兵纷纷朝着侧翼集结，原本严整的方阵出现倾斜。
就在敌阵调动尚未完成之际，周峰已率领骑兵逼近侧翼。
他抬手一扬，手中短枪如流星般射出，“噗”
的一声，精准击中一名正在集结的敌兵咽喉。
那敌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周围的士兵顿时一愣。
不等他们反应，周峰手腕连抖，数支短枪接连飞出
——
有的击向敌兵心口，有的射向战马眼睛，转瞬之间，便有十数人倒地，战马受惊嘶鸣，打乱了敌阵的集结节奏。
身后的江湖豪侠也纷纷效仿，短枪、飞镖、袖箭齐发，有的甚至将腰间的铁莲子也尽数掷出。
玄火教的侧翼士兵本就慌乱，面对这般密集的暗器攻击，更是乱作一团，有的四处躲闪，有的举盾自保，阵型瞬间崩溃。
周峰趁势率军冲入敌阵，玄衣身影在乱军之中穿梭如电。
战马奔腾间，他俯身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支长枪，左手握枪尾，右手扶枪身，左右横扫，将慌乱的敌兵纷纷挑落马下。
一名敌兵挥刀砍向他的战马，周峰眼疾手快，长枪斜挑，精准刺穿那敌兵的手腕，长刀
“当啷”
落地。其余江湖豪侠也各展所长：有的挥刀劈砍马腿，有的举枪刺向敌兵要害，有的则用轻功跃到敌兵身后，偷袭其背心，硬是在敌阵侧翼撕开一道宽约数丈的缺口。
崖边的鲁吉一直紧盯着战场，见周峰率军撕开敌阵缺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当即振臂高呼：
“弟兄们，随我冲！”
百余亲兵早已憋足了劲，闻言纷纷举起长枪，紧随鲁吉之后，朝着缺口杀去。
玄火教众想要阻拦，却被周峰率领的骑兵死死缠住，根本无法靠近。
周峰见鲁吉的人马即将冲出包围圈，立刻下令：“撤！”
他玄衣一闪，勒转马头，亲自断后。
身后有几名玄火教兵卒不甘心，举着长刀追来，周峰反手甩出两支短枪，“噗噗”
两声，精准击中两人心口，其余追兵见状，再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汇合。
待鲁吉与周峰的人马退至安全地带，双方各自鸣金收兵，战场暂时恢复平静。
鲁吉整理了一下染血的金色铠甲，快步走到柳文渊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多谢柳司马及时驰援！若非司马大军到来，鲁某今日必葬身于此，五千凉州军也将全军覆没！”
柳文渊连忙上前扶起他，笑道：“鲁将军客气了！通为朝廷效力，理应互助，何谈感谢？”
说话间，鲁吉的目光落在一旁牵马而立的周峰身上。
那人身着玄衣，虽沾了些尘土与血迹，却难掩挺拔的身形，站姿沉稳，目光平静，显然不是寻常士兵。
只是见他未穿官服，腰间也没有佩戴官符，衣着朴素，仅靠一把短枪与几支暗器，便问柳文渊：
“这位玄衣壮士马术娴熟、暗器精准，作战勇猛，不知是司马麾下哪位校尉？如此人才，鲁某竟未曾听闻，倒是孤陋寡闻了。”
柳文渊笑着摆手，侧身让出位置，介绍道：
“鲁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并非我麾下校尉，而是神霄门门主周峰。此次讨贼，周门主以白身身份，率领五百江湖豪杰前来助战，方才突袭敌阵侧翼、扰乱敌阵，为将军解围，全靠周门主之力。”
鲁吉脸上的赞许之色顿时淡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视，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却带着几分敷衍：
“原来只是江湖侠士，倒是有些杂艺傍身，能在战场上派上些用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柳文渊，
“只是柳司马也知道，行军打仗讲究的是阵法调度、军令如山，而非单凭匹夫之勇与这些江湖伎俩。若想平定玄火教，终究还得靠朝廷正规军，江湖人散漫惯了，怕是难成大事啊。”
周峰闻言，玄衣下的双手轻轻按在马鞍上，指节没有丝毫用力，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辩解，也没有丝毫愠怒
——
仿佛鲁吉的轻视，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柳文渊见状，连忙打圆场：“鲁将军此言差矣！周门主虽无官职，却深谙战场应变之道，此次讨贼更是出力甚多，江湖弟兄们也个个悍勇，不可小觑啊。”
鲁吉却不置可否，只是摆了摆手，转而说起了后续御敌之策：
“眼下玄火教众仍在崖下驻守，兵力不明，我们需先派人探查敌情，再制定围剿之策……”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目光始终落在柳文渊身上，再也没有看周峰一眼，显然是没将这位玄衣侠士与他身后的江湖豪杰放在眼里。
周峰牵着马，安静地站在一旁，玄衣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身影显得有些孤寂，却依旧挺拔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