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睁开眼时,天光未亮。
柴房屋顶的积雪压得梁柱轻响,炉火早已熄灭,冷气从门缝渗入。她不动,只将掌心贴在冰狼幼崽颈侧——心跳微弱但平稳。昨夜刻下的“青冥”二字已隐去痕迹,可剑气仍在经脉中游走,如针尖刺向记忆深处。
她起身披上大氅,指尖掠过剑匣夹层,确认那块写有名字的布条仍在。随后抱起幼崽,推门而出。
风雪稍歇,村中结界依旧泛着淡青微光。哨塔无人值守,村民尚未完全接纳她,却也不再驱逐。这微妙的平衡,正是她所需。
她径直走向村西低矮石屋——典阁。门扉紧闭,铁链缠绕,百年未启。唯有长老可入,且夜间结界自生,外力难侵。
乌图拄着骨杖站在门口,身后两名青年手持猎叉。他目光沉沉:“你昨日救了冰狼,村中有人愿信你。但典阁非通小可,若你无正当由头,休想踏进一步。”
玄霜低头,声音平静:“我梦中见一卷古籍,载有灵兽续命之法。若能寻得,或可救此兽性命。”
乌图皱眉:“神启?你可知谎报神谕者,当剜舌示众?”
“我知道。”她抬眼,“但我仍要试。”
片刻沉默后,乌图挥手示意开锁。铁链哗啦落地,门开一道窄缝。
“一炷香时间。不得翻阅非所求之卷,不得触碰禁书区石台。”
玄霜点头,走入。
室内昏暗,尘埃浮于空中,一排排木架堆记虫蛀残卷。她不慌不忙,在第三排最底层抽出一本《北境异闻录》。书页脆黄,边角焦黑,似曾遭火焚。她快速翻动,直至某页停顿——夹层中藏半张残纸,墨迹斑驳,仅余数语:
“九幽噬魂,夺魄炼心,逆轮回者……必遭天谴。”
字未写完,最后一笔拖曳成裂痕,仿佛执笔者被强行中断。
她瞳孔微缩。
这不是抄录,是原稿残片。与她前世所修禁术通源,气息阴寒,甚至残留一丝灵力波动——并非江临川的手笔,也不是玄霓的印记。
另有其人。
她迅速将残页折起,藏入袖中剑匣夹层。那里已有第一道禁制因“青冥”苏醒而松动,此刻与残页共鸣,隐隐发烫。
一炷香将尽,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合书归位,走出典阁。
乌图盯着她:“可找到了?”
“未全得,但线索尚存。”她语气平淡,“若后续需再查,请告知。”
对方冷哼一声,命人重新锁门。
玄霜转身离去,步伐稳定,心中却已运转杀机。
她回到柴房,取出残页细看,发现边缘有一道极细划痕,形如符纹。以剑气轻触,竟引动l内灵息反震。这是标记,用于追踪持有者。
仇人已在暗处布网。
她冷笑,将残页再度封入剑匣,随即抱起幼崽,走向村中央废弃祭坛。
那是一座圆形石台,四角立着断裂的图腾柱,中央碑石倾斜,裂缝中渗出寒气。百年前祭祀雪神之地,如今荒废,却是整村灵脉交汇之所,最易感知外来灵力扰动。
她在石台上点燃篝火,动作缓慢,像是为幼崽取暖。火焰跃动间,她低声开口,每个字都裹着无形剑气:“此地埋有雪族遗宝,唯有纯血灵兽能唤醒。”
话音随风散开,实则直刺潜伏者的神识。
子时三刻,祭坛东侧雪地微颤。
一道身影自屋檐跃下,落地无声。左脸火纹刺青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右手骨链垂落,末端勾连一节断裂指骨。
青冥。
他未靠近玄霜,而是悄然折返典阁窗外,目光扫过那本《北境异闻录》。指尖刚触书脊,骨链骤然泛起幽青微光,与残页上的符纹产生共鸣。
他神色不变,迅速记录下书中位置与残页特征,准备撤离。
玄霜闭目假寐,实则掌心剑气游走,在祭坛四角无声刻画四道逆五行阵纹。此乃《九幽噬魂诀》中“囚神困煞”之法的简化版,专克l内带禁制之人。她将一缕自身灵息融入阵眼,又取幼崽爪尖血滴于中央碑石裂缝,使阵法看似天然形成,实则只待触发。
青冥离去前最后回望祭坛。
火光映照下,玄霜静坐如塑像,怀中幼崽蜷缩不动。一切如常。
他转身欲走,袖口拂过地面薄雪。那一瞬,细微银尘沾上布料,缓缓渗入皮肤——那是玄霜早先洒下的剑气尘,无色无味,唯对受控者生效。
只要他回归主子身边,所在方位、行动轨迹,皆将暴露。
玄霜睁眼。
火光跳动,映在她眸底如刀锋划过。
她低声,仅自已可闻:“既然你来找它……那这残卷,便让你的催命符吧。”
风雪渐起,祭坛石缝中的血痕开始晕开,沿着古老纹路缓缓蔓延。
青冥的身影消失在村外雪林尽头。
玄霜不动,指尖抚过剑匣,十二道禁制中的第二道微微震颤——对应生辰的日期,正与骨链共鸣频率一致。
她终于确认:
他是玄霓的人。
但他l内的禁制波动,与昨夜冰狼幼崽l内的如出一辙。
通一来源。
不是命令,是控制。
她唇角微扬,将断剑簪从发间取下,轻轻插入碑石裂缝。剑身没入寸许,整座祭坛的寒气骤然凝滞。
下一瞬,远处雪林某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
玄霜收回手,重新抱紧幼崽。
她的视线落在祭坛东南角一块不起眼的冻土上——那里,一片雪花落下后并未融化,反而悬浮半空,持续三息才碎裂坠地。
异常。
她记下了位置。
此时,月光破云而出,照在碑石裂痕上。血迹已爬至顶端,形成一个倒置的符印轮廓。
玄霜抬起左手,剑气在掌心重新刻下一个名字。
这一次,字迹清晰完整。
“青冥”。
剑气烙入皮肉,鲜血顺指缝滴落,正好落在符印中心。
整座祭坛轻微震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意志,被唤醒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