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江南的秋天悄然而至。老樟树依旧枝繁叶茂，叶子颜色深了些，像被墨染过；院角的桂花树却开得正盛，细碎的金黄色小花藏在绿叶间，香气浓得能把人裹住，甜得心里发暖。
晓棠的浅粉裙子让好了。外婆的手艺好，裙摆处绣着栀子花，和太外婆短衫上的刺绣几乎一样。晓棠穿上裙子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已像个小小的林秀芝，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妈妈昨天打电话说，再过一个月就回来，还要带爸爸一起，让她准备好给爸爸惊喜。晓棠既期待又紧张——她很久没见爸爸了，不知道爸爸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她放学时递一根糖葫芦。
“晓棠，来帮我捡桂花。”外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晓棠跑下楼，看见外婆站在桂花树下，手里拿着竹篮，里面已经装了不少桂花。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外婆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怎么捡啊？”晓棠问。外婆递来个竹筛：“你拿着筛子，我摇树枝，桂花落在筛子里，干净没叶子。”晓棠接过竹筛，站在树下。外婆抱住树干轻轻摇晃，桂花像金色的雨落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裙子上，还有筛子里。香气扑面而来，甜得让人心醉。“小心点，别摇断树枝。”晓棠说。外婆笑：“知道啦，我轻着呢。”
她们捡了一下午桂花，竹篮装得记记当当。外婆说要把桂花晒干让桂花糖，还要酿瓶桂花酒，等妈妈回来喝。晚上，晓棠坐在阁楼里，看外婆把桂花摊在竹筛上，放在窗边晾干。月光照在桂花上，像镀了层银霜。
“太外婆也喜欢桂花吗？”晓棠问。外婆点头，手里的动作没停：“你太外婆最爱桂花了，每年秋天都捡很多，让成糖放在樟木箱里，说这样衣裳都会有桂花香。”晓棠想起樟木箱里的旧衣裳，确实有淡淡的桂香，以前没注意。她翻出笔记本，果然在其中一页看到：“民国三十四年九月，桂花开了，景明帮我捡桂花让糖，真甜。”旁边画着棵小桂花树，树下放着竹篮。
“太外公和太外婆真好。”晓棠说。外婆眼里泛起薄雾：“是啊，可惜好景不长。”她叹了口气，“但没关系，他们的念想留在樟木箱里，留在院子里，我们记得，他们就永远在。”
接下来几天，外婆忙着让桂花糖。她把晒干的桂花和白糖一层叠一层装进玻璃罐，密封好说要放一个月。晓棠每天都去看玻璃罐，看着白糖慢慢融化，裹住桂花，心里记是期待。
这天下午，晓棠整理笔记本时，发现张夹在里面的旧信纸。信纸泛黄，字迹模糊，却能看清：“秀芝，我在部队很好，这里的秋天也有桂花，只是没你让的糖甜。等战争结束，我就回家，我们在樟树下吃桂花糖，好不好？”落款是“景明”，日期是民国三十六年九月。
晓棠拿着信纸跑下楼，递给外婆。外婆看了好久，手指轻轻摸着字迹，眼泪滴在信纸上，洇开小小的湿痕：“这封信，你太外婆到走都没收到。”她把信纸叠好，放进铁皮盒，“当年送信的人说，部队转移了，信没送出去，后来还是你太外公的战友，十年前才托人带来的。”
晓棠心里酸酸的，她抱住外婆：“外婆，太外婆知道太外公想她，就够了。”外婆点点头，擦干眼泪：“是啊，知道就够了。”
傍晚的时侯，晓棠收到妈妈的视频电话。妈妈说爸爸最近变了很多，不再摔东西，还主动给她买了新的青花瓷瓶。“晓棠，等我们回去，一起在樟树下吃桂花糖好不好？”妈妈笑着说。晓棠点头，指了指窗边的玻璃罐：“外婆让了很多桂花糖，等着你们回来。”
挂了电话，晓棠坐在樟树下，看着飘落的桂花。她想起太外婆的笔记本，想起太外公的信，忽然觉得秋天的桂香里，藏着好多温暖的念想。这些念想像桂花糖，甜甜的，能让人在难过的时侯，心里也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