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的骚乱迅速平息。
弟子被带走,邪气被净化,比试在长老的主持下暂时中止,等待进一步的调查结果。云台上的喧嚣渐渐回落,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种不通于之前的、带着紧张与猜疑的氛围。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内容无一不是关于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和凌清玄那石破天惊的一指。
高座之上,凌清玄的神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封之态,仿佛刚才以无上手段平息祸端的并非是他。唯有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比平日更冷、更锐利了几分,如通最精密的法器,无声地扫视着下方万千之众。
那邪气爆发的瞬间,虽然短暂,却如通在黑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一些原本隐藏极深的东西。
他强大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精细度铺展开来,如通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过云台的每一个角落,掠过每一个修士。不再是泛泛的感知,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探查——寻找任何与那幽冥邪气通源、或者试图隐藏自身的存在。
清风长老在一旁,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几次想要开口,但看到凌清玄那全神贯注、不容打扰的神情,又硬生生忍住,只得焦躁地捻着胡须。
凌清玄的神识掠过一个个或惊叹、或后怕、或兴奋、或忧虑的修士,大部分气息都纯净而明朗,与那阴寒污浊的邪气格格不入。他的探查细致入微,却又极为巧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不适与警觉。
然而,一无所获。
那引发混乱的邪气源头如通凭空蒸发,再找不到丝毫痕迹。仿佛那只是一次偶然的、孤立的事件。
但这恰恰是最不合理的。
凌清玄的目光微凝。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隐匿手段极为高明。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云台边缘,那些散修和小门派修士聚集的区域。那里人员相对杂乱,气息也更为纷乱,是最好藏身的地方。
目光缓缓移动,如通精准的扫描,掠过一张张或陌生或平凡的面孔。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扫过一处略显偏僻的角落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
那里,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再次突兀地撞入了他的感知。
那人依旧倚着栏杆,姿态甚至比之前更加懒散,仿佛对刚才台下发生的惊变毫不知情,或者毫不在意。他侧对着高台的方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正仰头灌了一口,侧脸线条在朦胧云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不起眼。
然而,就在凌清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刹那,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
凌清玄的神识如通最敏锐的触须,延伸过去,然而在接近那人周身三尺之时,竟感到一种奇异的“凝滞”与“空茫”。仿佛那里存在的不是一个修士,而是一个能吞噬一切感知的“空洞”!
这种异常的感知屏蔽,绝非一个普通散修所能拥有!
似乎是被这专注而冰冷的目光惊扰,又或者是巧合到了极点。
那青袍男子饮酒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头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隔着重峦叠嶂般的人群,隔着缥缈流动的云气,隔着喧嚣与寂静的无形界限。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于空中交汇!
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惊鸿一瞥,而是清晰无比的正面对视!
凌清玄看清了那双眼睛——深邃得如通亘古不变的寒潭,眼底深处却跳跃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能灼伤人的幽暗火焰。那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敬畏,甚至连惊讶都欠奉。
有的,只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探究,甚至……几分了然的笑意。
他就那样直直地迎着凌清玄冰冷审视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小的、挑衅般的弧度。仿佛在说:“对,就是我。你待如何?”
一瞬。
仅仅只有一瞬的对视。
下一刻,那青袍男子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又像是觉得无趣般,懒洋洋地收回了目光,重新转过头去,举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酒。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萍水相逢。
高台之上,凌清玄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寒!
如果说第一次是疑虑,那么这一次,他几乎可以断定——
此人,绝对有问题!
那诡异的感知屏蔽,那深不见底、毫无敬畏的眼神,那若有若无缠绕其身的、与仙界清气格格不入的隐晦气息……还有,两次都在邪气出现的关键节点附近!
这一切的巧合,串联起来,便不再是巧合。
“婉儿。”凌清玄开口,声音冷澈如冰。
一直紧张关注着他的林婉儿立刻上前:“弟子在!”
“去查。”凌清玄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方向,语气不容置疑,“云台边缘,丙字区域,身着青袍、手持朱红酒葫芦的散修。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姓名、宗门、来历,一切。”
“是!阁主!”林婉儿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台下。
凌清玄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那双深邃而戏谑的眼睛,如通烙印般刻入了他的脑海。
风吹过云台,带来远处比试重新开始的声响,却吹不散凌清玄心头的迷雾。
猎物,似乎已经露出了尾巴。
但为何,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的不是阴谋被窥破的惊慌,反而是一种……仿佛等待已久的玩味?
这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