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家这一代点天灯的祭品。
我们家族受了诅咒,每隔二十年,就要选一个女孩献祭给山神,才能保住家族的富贵。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
从记事起,我就被当成最珍贵的物品圈养在老宅里。
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但永远不能踏出大门一步。
爷爷说,只有最纯净的少女,才能平息山神的怒火。
可背地里,他却把我当成礼物,送给了他生意场上的伙伴。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被绑上祭台,身上淋满了灯油。
爷爷亲手点燃了火把,对众人说:这是她的荣幸。
烈火中,我看见他身后那些伙伴们满意的笑容。
再睁眼,我回到了八岁那年,爷爷第一次带我见他的伙伴。
他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小宁,快叫周叔叔好。
1
重生之复仇序曲
我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周敬成。
肥硕,油腻,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和我前世在祭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掐着掌心,剧烈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周叔叔好。
我露出一个乖巧至极的笑容,声音甜得像蜜。
周敬成的眼睛亮了。
爷爷童鸿山满意地笑起来,摸着我的头。
我们家谣谣最乖了。
我顺势抱住爷爷的大腿,仰着脸。
爷爷,我能给周叔叔泡茶吗我想让周叔叔尝尝我的手艺。
八岁的孩子,正是讨好大人的年童。
爷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好,好,去吧。
我迈着小短腿,跑进茶水间。
佣人要来帮忙,被我摇头拒绝了。
张妈,我想自己来。
我踮着脚,从柜子里拿出那套最名贵的紫砂茶具。
爷爷的珍藏。
我记得,前世周敬成来的时候,爷爷用的就是这套。
茶是顶级的金骏眉,水是山泉水。
我一步一步,严格按照前世记忆里的步骤,将茶泡好。
然后,我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周敬成正和爷爷相谈甚欢。
周叔叔,请喝茶。
我把茶杯递到他面前。
他伸出肥厚的手来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茶杯的瞬间,我的手腕一歪。
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周敬成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上。
茶杯也应声落地。
啪。
碎得四分五裂。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周敬成烫得嗷一嗓子跳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裤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爷爷的脸也黑了。
我站在原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泪说来就来。
对不起,周叔叔,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
爷爷,你别生气,谣谣知道错了。
我哭得抽抽噎噎,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看起来可怜极了。
爷爷看着他那套价值千金的茶具碎片,眼角都在抽搐。
但他看了一眼周敬成,又看了看我。
终究不能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发作。
好了,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勉强挤出笑容,对周敬成说:小孩子手不稳,敬成,你别见怪。
周敬成能说什么
他只能一边拍着裤子,一边咬着牙说:没事,没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冰冷笑意。
这才只是个开始。
周敬成,童鸿山。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2
暗流涌动的家族
那件事后,爷爷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对我冷淡了几天。
我不在乎。
我开始我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摸清这个家的底细。
我借口对家族历史感兴趣,央求爷爷让我进书房。
我们童家的历史,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谣谣也想知道。
我拉着他的衣角,用最天真的语气说。
对于这个被选定的祭品,爷爷向来有求必应。
只要不踏出大门,一切都好说。
他同意了。
童家的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书。
我个子小,每天就在最下面一层翻找。
大部分都是些经商之道和名人传记。
但我知道,秘密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我表现得像个真正对历史着迷的孩子,每天泡在里面。
一边翻书,一边留意着家里的动静。
我父亲童明德,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
他对爷爷言听计从,包括献出自己的女儿。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郁郁而善终了。
这个家里,真正主事的人,只有童鸿山。
一天晚上,我假装在书房睡着了。
深夜,爷爷和父亲走进了隔壁的茶室。
爸,周敬成那边,好像有点不高兴。
父亲的声音带着忧虑。
爷爷冷哼一声。
不过是洒了杯茶,小孩子不懂事,他还能计较不成
可是……那批货……
放心,误不了。他周敬成还指望我们家给他带来好运。
爷爷的声音里满是笃定。
再说了,祭品越是纯净,山神就越是满意。谣谣的八字,是百年来最好的。他等得起。
我趴在门缝上,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件货品,一个能带来好运的吉祥物。
我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那张稚嫩的脸。
纯净
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纯净。
我开始留意家里人的饮食。
厨房炖的补品,我总是第一个抢着喝。
但我会趁人不注意,偷偷吐掉大半。
然后,我从书房里一本不起眼的医书中,找到了一种植物。
书页边缘早已泛黄,描述藏在治疗风湿的偏方注解里,我对比了数个版本,才确认它的毒性。
鬼针草。
书上说,少量长期服用,不会致命,但会让皮肤生出红疹,难以根除。
老宅的后院,就有这种植物。
因为被圈养,后院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
我开始每天采摘一点,混在我的食物里。
这种草药性情温和,需要长期微量服用,毒素才会慢慢在体内沉积。
而它的汁液却极具灼烧性,一旦浓度够高,便可瞬间毁人肌肤。
做完这一切,我认识了堂姐童羽。
她是二叔家的女儿,只比我大一岁。
二叔一家,在童家没什么地位。
童羽看到我,眼神里总是带着嫉妒。
嫉妒我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一天,她又在我面前酸溜溜地说:谣谣,你真好命,什么都不用做,爷爷就把你当成宝。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是啊,因为我是要献给山神的祭品。
我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说。
爷爷说,这是我们童家最高的荣耀,只有最特别的女孩才能被选中。
童羽愣住了。
我靠近她,压低声音。
姐姐,你是不是也很想获得这份荣耀
我……我才没有!
她嘴上否认,眼睛里的渴望却出卖了她。
3
祭品的选择
时间一晃,就是八年。
我十六岁了。
这些年,我将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纯洁的祭品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我身体里的鬼针草毒素,也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
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
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个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的少女。
爷爷对我越来越满意。
他时常看着我,发出满足的感叹。
不愧是我童家的麒麟女,养得真好。
童羽对我的嫉妒,也在这八年里发酵到了顶点。
我时常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透露成为祭品是多么光荣,能给家族带来多大的好处。
我告诉她,祭品在被献祭前,会见到许多非常尊贵的客人。
他们会像众星捧月一样对待祭品。
姐姐,要是我能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就好了。
我总是这么说。
她每次都气得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年,爷爷的生意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合作伙伴。
一个叫冯泰的男人开始频繁出入童家。
比周敬成更年轻,也更危险。
他的眼神每次落在我身上,都带着一种露骨的审视和占有欲。
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但我必须继续保持羞涩和怯懦。
这天,爷爷把我叫到书房。
谣谣,今晚冯先生要来家里吃饭。
你要好好表现。
他的语气郑重。
我心里一沉。
前世,冯泰并没有出现过。
我的重生,已经让事情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而好好表现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这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原想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把所有的债一起清算。
但现在,童鸿山这个老东西,已经等不及了。
他想把我提前送上冯泰的床。
我低着头,温顺地答应:是,爷爷。
回到房间,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行。
绝对不能让童鸿山得逞。
我的身体,我的复仇,都必须由我自己主宰。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我找到童羽。
她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佣人给我送来一套崭新的白色连衣裙。
那是今晚要穿的。
姐姐。
我轻声叫她。
她回头,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将我淹没。
干什么
今晚……我有点不舒服。
我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这倒是真的,每次想到要面对那些男人,我的胃都疼。
冯先生就要来了,可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爷爷要是知道,肯定会很生气的。
我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恳求。
姐姐,你和我身形差不多。你能不能……先替我穿上这件裙子,去招待一下冯先生
童羽的眼睛瞬间亮了。
替我
这意味着,她可以见到那位神秘尊贵的冯先生。
她可以享受本该属于我的荣光。
这……这怎么行爷爷会骂我的。
她故作推辞。
就一会儿,等我好一点了,马上就过去。
我把那件崭新的裙子塞到她手里。
姐姐,求求你了。你不是一直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得到爷爷的重视吗
这是个好机会。
这句话,彻底击中了童羽的软肋。
虚荣与嫉妒作祟,最终战胜了她的理智。
那……好吧。就一会儿。
她接过裙子,跑回自己房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件裙子,我早就动了手脚。
内衬上,被我涂满了浓缩的鬼针草汁液。
只要皮肤接触,几个小时内,就会引发最猛烈的过敏反应。
我回到房间,静静等待。
夜幕降临。
我听到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然后是爷爷热情的招呼声。
冯泰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童羽的脚步声。
她走出房间,下了楼。
我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着她穿着那身白裙,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走向客厅。
客厅里,爷爷、父亲,还有冯泰都在。
童羽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后,静静地听着。
4
意外的替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先是传来几句客套的寒暄。
然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突然。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痛苦。
是童羽。
紧接着,客厅的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撞开。
童羽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身上的白裙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头发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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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喊着,拼命抓挠着胳膊和脖子。
滚开!别碰我!
冯泰跟着走了出来,他整理着自己的领带,脸色铁青。
童鸿山!
他怒吼一声,声音里满是暴戾。
这就是你说的‘最纯净的祭品’
你看看她身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爷爷和父亲冲了出来,看到童羽的样子,都惊呆了。
童羽的脖子、手臂,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起了一片片红疹。
密集,丑陋。
她还在发疯一样地抓,有些地方已经被抓破,渗出血丝。
你竟敢用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来糊弄我!
冯泰指着爷爷的鼻子骂。
冯先生,您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
爷爷慌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误会我看你是想让我的生意也沾上你这晦气!
冯泰一把推开他,大步朝外走去。
我们之间的合作,到此为止!
冯先生!
爷爷追了出去,却只看到冯泰的车绝尘而去。
他转过身,脸色阴沉。
看着还在地上哭嚎的童羽,眼神里迸发出杀意。
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两个佣人立刻上前,拖着童羽离开。
爷爷的目光扫视着整个走廊。
最终落在了我房间那条小小的门缝上。
我适时地探出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
爷爷死死地盯着我。
那张平日里慈祥和蔼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我能感觉到,他起了杀心。
5
山神的惩罚
就在爷爷的手即将碰到我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谣谣!
父亲惊呼一声,冲过来抱住了我。
我的额头滚烫。
爷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怀疑的眼神被慌乱取代。
快!叫家庭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就来了。
诊断结果是,惊吓过度,加上着凉,引起了高烧。
我在床上昏睡了两天。
这两天里,童家天翻地覆。
童羽被关在柴房,哭喊声从白天到黑夜,最后变得微弱,直至消失。
我猜,她大概率是被送走了。
送去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地方。
二叔和二婶来找爷爷哭闹,被爷爷几句话就打了回去。
她自己不知廉耻,冲撞了贵客,毁了家族的大事,留她一条命,已经是开恩了!
这就是童家的亲情。
薄如蝉翼。
两天后,我悠悠转醒。
睁开眼,就看到爷爷坐在我的床边。
他的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慈祥的面具。
谣谣,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虚弱地看着他,眼圈一红。
爷爷,我害怕。
那天晚上……我听到姐姐的叫声,好吓人。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身体瑟瑟发抖。
爷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山神生气了
我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虔信的眼神看着他。
您不是说,祭品是不能被任何人替代的吗姐姐她……她穿了我的裙子,想要代替我……山神是不是降罪了
我把一切,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山神。
这也是他教我的。
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
爷爷的身体明显一震。
他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但只有纯粹的恐惧。
一个被圈养了十六年,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女孩该有的恐惧。
许久,他叹了口气。
眼神里的怀疑,终于渐渐褪去,疲惫的说:
你说的对,谣谣。
是爷爷太心急了。山神的祭品,怎么能被玷污,又怎么能被替代。
是童羽,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山神降下了惩罚。
他给我,也给他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我心底冷笑。
看,多容易。
只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他们自己就会走下来,并且把阶梯修得漂漂亮亮。
这次的危机,解除了。
不但如此,我还因祸得福。
爷爷对我,更加看重,也更加敬畏。
他似乎真的相信,我是被山神特别关照的。
任何想打破规则的行为,都会带来灾祸。
他不敢再动提前献出我的念头了。
我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等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6
秘密的账本
接下来的两年,风平浪静。
爷爷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我十八岁的祭典上。
他需要一场盛大、完美的献祭,来挽回冯泰那件事造成的损失,并向所有合作伙伴证明,童家的气运仍在。
我则利用这宝贵的两年,做着最后的准备。
白天,我依旧是那个在书房里看书的安静少女。
但我看的早已不是什么经商传记,而是我花钱收买送货的杂役,让他替我偷偷运进来的各种化学、药理、甚至古代炼丹的孤本。
前世被圈养的十年,我靠观察香料、药材、染料打发时间,早已对这些东西的性状了如指掌。
这一世,我将理论与实践结合,在我房间里最隐秘的角落,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室。
我真正的目标,是童家真正的核心机密。
那本记录了百年黑暗交易的账本。
前世被烧死时,我听那些伙伴提到过。
老童,账本处理干净了吗
放心,那东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哪。
童鸿山得意的声音,我至死都记得。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那么,它一定藏在这个老宅的某个角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书房。
我几乎翻遍了书房的每一寸。
敲遍了每一块墙壁,每一块地板。
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碰倒了爷爷常坐的那张太师椅。
椅子下的一块地砖,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空的。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等到了深夜。
用发簪一点点撬开了那块地砖。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只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漆木盒。
我打开木盒。
里面是一本已经泛黄的账册。
我翻开第一页。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光绪三十年,献祭长房孙女童云婉,得福升钱庄三成股份。
民国二十二年,献祭三房侄女童秀清,换盐运通路。
……
一页页,一桩桩。
每一笔,都用一个鲜活的女孩的性命,换来了童家的富贵荣华。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四十年前,献祭远亲侄女童若溪,得周家纺织厂一成干股,周家独子周敬成亲验。
原来,他从那时候起,就是个畜生了。
我继续往下翻。
我看到了我母亲的名字。
她的名字后面,没有交易。
只写着:天生体弱,不堪为祭品,另择。
我瞬间明白了。
我母亲不是郁郁而终。
她本来也是祭品,只是因为身体不好,被淘汰了。
所以,她才会在我被选中的时候,那么绝望。
而在最后一页。
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名字。
童谣。
后面的交易内容,是空白的。
等待着童鸿山在两年后,填上他最想要的东西。
我死死地攥着那本账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山神
诅咒
全都是谎言!
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诅咒!
这是一场延续了百年的,用至亲骨血做交易的肮脏生意!
第一代童家家主,用这个血腥的仪式,筛选出了最心狠手辣的合作伙伴,将所有人都用罪恶捆绑在了一起。
所谓的山神,不过是他们用来安抚自己良心,和恐吓后代子孙的借口!
我将整本账册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然后,我将它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这东西,现在还不能动。
它是我送给童鸿山,以及他所有伙伴的,最后一份大礼。
7
梦中的警告
距离我十八岁生日,还有三个月。
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诡异。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爷爷每天都会来我这里坐一会儿,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看着我。
仿佛在看一座行走的金山。
这天,周敬成回来了。
八年过去,他更胖了,也更显老态。
但那双小眼睛里的贪婪,丝毫未减。
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即将十八岁的我,已经褪去了孩童的青涩,出落得亭亭玉立。
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器。
常年圈养的生活,让我身上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和脆弱感。
这正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一款。
鸿山兄,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孙女啊。
周敬成搓着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
爷爷得意地大笑。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童家百年一遇的祭品。
晚饭,爷爷特意安排周敬成坐在我旁边。
席间,他不停地给我夹菜。
谣谣,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我的手背。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来。
周敬成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爷爷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赞许。
仿佛我的怯懦,更增添了我的价值。
我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
在他们以为我什么都听不懂的时候。
我忽然轻声开口。
周叔叔,您认识一个叫若溪的姐姐吗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周敬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爷爷夹菜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我抬起头,眼神清澈又迷茫。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她穿着民国时候的旗袍,她说她叫童若溪。
她说,她在等我。
还说,她也在等一个姓周的哥哥。
我看着周敬成,歪了歪头。
周叔叔,她说的那个哥哥,是您吗
啪嗒。
周敬成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尽褪。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四十年前的秘密。
他以为早就被埋进了尘埃里。
却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用最天真的语气,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爷爷震惊地看着我,他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8
最后的祭典
晚饭不欢而散。
周敬成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走后,爷爷立刻把我叫进了书房。
门一关上,他脸上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
说!你怎么会知道童若溪这个名字!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疼得蹙眉,却没有求饶。
我看着他,缓缓地笑了。
我不只知道童若溪。
我还知道童云婉,童秀清,童兰馨……
我每说一个名字,爷爷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都是被献祭的女孩的名字。
我还知道,光绪三十年,你们用童云婉换了福升钱庄三成的股份。
民国二十二年,你们用童秀清换了盐运通路。
四十年前,你们用童若溪,讨好了周家。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已经骇然失色的眼睛。
爷爷,你信奉了一辈子的山神诅咒……
是个谎言。
一个从第一代家主开始,为了方便用亲人骨血做交易,而编造出来的,天大的谎言。
你!
童鸿山猛地后退一步,指着我,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怎么会……
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
我笑得更灿烂了。
因为,那些姐姐们,都来找过我了。
她们在我的梦里,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她们说,她们好冷,好疼。
她们在下面,等着所有害死她们的人,下去陪葬。
我用最阴森的语调,说着最恶毒的话。
对付一个迷信了一辈子的疯子,最好的武器,就是鬼神。
童鸿山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转身就想去拿那张太师椅下的账本。
那是他最后的依仗。
别白费力气了。
那本账册,我已经看过了。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我还找人,把它复刻了很多份。
这些复刻本,我都放在了很安全的地方。
我给自己设了一个时限,如果超过二十四小时,我没有去报平安……
那么,童家延续百年的光荣历史,就会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还有一份,会直接寄到你每一位‘伙伴’的家里,连同他们各自的‘功绩’一起。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根本没有复刻,也没有什么人脉。
但我知道,童鸿山多疑,可他更惜名,更惜命。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恐惧渐渐被暴怒取代。
你以为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就能吓住我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一个黄毛丫头,你拿什么跟我斗
我迎着他吃人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你可以赌。
赌我只是在说谎,赌我根本没有什么后手。
赌输了,不过是童家百年基业,您一生的心血,还有您所有伙伴的身家性命,都化为乌有。
他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作为上位者的尊严,让他想立刻掐死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
可理智又在疯狂拉扯着他。
他权衡的不是简单的钱,是所有的一切。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想怎么样
我当然知道。
所以我没想过要走。
童鸿山愣住了。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很简单。
十八岁的生日祭典,照常举行。
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他完全懵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我或许会要钱,或许会要自由。
但他万万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主动去死
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见他们。
所有参与了这场盛宴的人,都应该到场,不是吗
我要亲眼看着,那些靠着吸食我们童家女儿鲜血而脑满肠肥的‘伙伴’们,都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我要让他们,来送我最后一程。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童鸿山死死地盯着我却看不透我。
这个他养了十八年的孙女,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怪物。
他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但他没有选择。
取消祭典,我的后手就会发动,童家会身败名裂,他会被所有伙伴撕成碎片。
举行祭典,他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祭典结束,在我开口之前,杀了我。
一切就都还能回到正轨。
他权衡了利弊。
好。
我答应你。
我会把所有人都请来。
给你一个最风光的葬礼。
我笑了。
谢谢爷爷。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9
烈火中的真相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到了。
童家老宅,张灯结彩。
准确的说,是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和白色的绸带。
在童家,献祭是一场喜丧。
爷爷请来了许多人。
周敬成还有那些我在前世烈火中看到的一张张面孔。
他们都是童家百年生意链条上的一环。
是踩着无数少女尸骨,爬上高位的食人魔。
他们今天都来了。
来见证新一轮的献祭,来祈求下一个二十年的好运。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贪婪。
仿佛在看一道即将上桌的美味佳肴。
我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被佣人簇拥着,走向后院的祭台。
那是我前世被烧死的地方。
这一次,我走得很稳。
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我站在祭台中央。
台下是几十双充满了欲望和罪恶的眼睛。
爷爷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碗灯油。
他要亲手,将这些油淋在我的身上。
和前世一样。
他走到我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谣谣,别耍花样。
过了今天,我会给你母亲立一块最好的牌位。
我看着他,笑了。
欢迎各位叔叔伯伯,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台下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
祭品,是不能说话的。
这是规矩。
爷爷的脸色变了。
你在干什么!
他低吼。
我没有理他。
我继续说。
也欢迎各位,来参加童家最后一场献祭。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
周敬成,李老板,王董事……
我开始讲故事。
光绪三十年,福升钱庄的曾老板,您还记得童云婉吗她当年,才十五岁。
被点到名的男人,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民国二十二年,掌控盐运的钱会长,您府上那位体弱多病的四姨太,是不是很喜欢听一个叫童秀清的女孩唱的评弹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我看着周敬成。
周叔叔,四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在纺织厂的仓库里,童若溪姐姐她最后说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周敬成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妖……妖怪!她是妖怪!
他指着我,惊恐地大叫。
闭嘴!都给我闭嘴!
童鸿山状若疯虎,举起手里的灯油,就要朝我泼过来。
我让你闭嘴!
他要用最快的方式,让我永远地安静下来。
10
炼金师的复仇
我没有躲。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将那碗黏稠的灯油,尽数泼在我的身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但那不是油味。
台下有几个懂行的人,脸色变了。
这是松节油和磷粉
爷爷也愣住了。
他准备的,明明是最高级的桐油。
什么时候被换掉了
我笑了。
爷爷,这可是我为您,为各位准备的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我准备了整整十年,也多亏了一个叫阿宽的下人。
几年前,他因为打碎了爷爷一个花瓶,被打得半死,他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我从医书里找了个偏方,让他去镇上特定的药铺,抓了几味不起眼的药材,救了他母亲的命。
他跪下给我磕头,我扶起他时,他却对我说,他家乡的堂妹,就是被恶霸抢去做填房的祭品,活活烧死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是感激,而是狂热的崇拜,仿佛我是替天行道的神女。
他恨透了这吃人的规矩。
从那天起,他的命就是我的。
我让他以采买特殊燃料和为小姐祈福配香为名,分批多次,从不同的地方,买来了大量的松香、硫磺和磷矿石。
我再用那些走私来的孤本知识,在自己房里,偷偷提炼和调配。
他能做的,只是采买。
而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炼金师。
再比如……
我抬起脚,轻轻跺了跺脚下的祭台。
还有我们脚下这座,见证了童家百年‘荣光’的祭台。
我让阿宽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用我调配的助燃油,一遍遍地浸透了祭台最关键的几根承重木梁。
从外表看,它和普通的木头没有任何区别。
我看着童鸿山,和他身后那些已经乱作一团的伙伴们。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打火机,指向祭台四周,散发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各位,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静心香’的味道,格外特别
有没有觉得,头有点晕,眼前有点花
经我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开始剧烈地咳嗽。
有人开始摇晃身体,仿佛站立不稳。
你……你在香里下了毒!
一个男人指着我,惊恐地叫道。
不是毒。
只是一些能让人看到些……有趣画面的东西。
一些……能让你们直面自己内心恐惧的东西。
那香里,混入了我从后院那本医书角落里找到的,一种名为见愁的罕见致幻植物。
再配上另一种草药,会放大他们心中最深的恐惧。
爷爷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和杀意。
他从旁边一个护卫手里夺过已经点燃的火把,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
我杀了你这个孽障!我现在就杀了你!
在他冲到我面前的瞬间,我侧身一闪。
他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他站立不稳。
火把脱手,掉落在祭台边缘。
轰——!
火焰瞬间爆开!
那不是普通的红色火焰。
而是惨绿色的。
磷粉混合着特制的化学品,在高温下,燃烧出了地狱般的颜色。
炙热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祭台。
11
罪恶的终结
惨绿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整个木质祭台。
浓烟滚滚。
而那些吸入了致幻香料的男人们,在高温和浓烟的刺激下,彻底陷入了疯狂。
鬼!有鬼!
云婉!不要找我!不是我杀的你!
救命!救命啊!
他们开始看到幻觉。
看到了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女孩。
一张张苍白的,流着血泪的脸,在绿色的火光中若现。
他们尖叫着,推搡着,甚至互相攻击。
周敬成跪在地上,对着空气拼命磕头。
若溪,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他一边磕,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脸,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而我爷爷童鸿山。
他站在火焰中央,没有跑。
他看到了所有人。
童云婉,童秀清,童若溪……还有我的母亲。
他看到了他这一生,为了财富和权势,亲手断送的所有血亲。
啊——!
他发出一声嘶吼,然后用头去撞祭台的柱子。
一下,又一下。
血染红了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我站在一片混乱之中,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我走到祭台的后方,那里有一块我早就动过手脚的石头。
我用力一推。
石头被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下面,是通往后山的一条废弃的地道。
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唯一的生路。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人间炼狱。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丑态百出。
这座囚禁了我两辈子的华美牢笼,正在大火中分崩离析。
它因罪恶而建。
也终将,在罪恶中毁灭。
我没有丝毫留恋,钻进了地道。
身后,是越来越大的火势,和越来越凄厉的惨叫。
等我从后山出来的时候,半个夜空都被映红了。
我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棵老槐树下,挖出了早就藏好的包裹。
里面有一沓现金,一套半旧的男装,和一张阿宽托人伪造的身份文书。
大火会烧掉一切。
烧掉那些肮脏的秘密,烧掉那些丑陋的灵魂。
也会烧掉童谣这个名字。
明天,报纸上或许会刊登一则新闻。
某地富商童家,因举行祭祀活动,意外失火,无人生还。
我迎着夜风,换上男装,将长发束起。
在路边的水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上,还带着烟火的尘埃。
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那个被当成祭品的女孩,已经死在了十八岁那年的大火里。
活下来的,是一个从烈火中,为自己挣得新生的女人。
姐姐们,你们看到了吗
罪恶已被焚尽,而我将带着你们未曾拥有过的自由,去找到账本上记载的,那些被童家吞并家产的后人,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