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撕碎我的冠军奖状,骂我是个没用的瘸子,可她不知道,我的腿是为她断的
导语：
我曾是短跑冠军,为了救李丽,摔断了腿,告别赛场。
我骗她是训练意外,她总拿着我的奖状,骄傲地说我老公最棒。
直到她的白月光王浩回国,她开始对我冷眼相待,眼神里充满了嫌弃。
她当着所有邻居的面,撕碎了我所有的奖状,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一个瘸子,除了偷还会干什么
她不知道,被她当成废纸的,是我用一条腿换来的过去。
她更不知道,那笔被她污蔑我偷走的钱,是我存了整整一年,准备在纪念日那天,给她买下她最喜欢的那条项链的。
正文：
1.
四年前,我的人生在冲过终点线时,是金色的。
震耳欲聋的欢呼,闪光灯像白昼,教练激动地冲过来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陈明！全国冠军！你小子破纪录了！
我喘着粗气,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准确地找到了看台上的李丽。
她穿着我送她的白色连衣裙,在人群中跳着,哭着,像个最耀眼的星。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赛后,我把那块沉甸甸的金牌挂在她脖子上。
她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声说：陈明,你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那时候,我相信我们会有无数个这样闪光的未来。
我以为,我的腿会一直带着我,跑向奥运,跑向一个和她约好的,洒满阳光的明天。
2.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一个普通的傍晚,我和李丽吃完饭在街上散步。
她为了捡一个被风吹走的丝巾,笑着跑向马路中央。
我看见了那辆失控的货车,司机惊恐的脸,听见了刺耳的刹车声。
我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后背迎向了那股巨大的冲击力。
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
最后的意识里,是她在我怀里安然无恙的呼吸,和自己腿部传来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
值了。
这是我昏迷前唯一的念头。
3.
我在医院醒来,满眼都是白色。
消毒水的味道,和李丽通红的眼睛。
她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陈明,你吓死我了……
我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的腿被打了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像一件与我无关的陈列品。
医生的话很冷静,也很残忍。
右腿胫骨粉碎性骨折,三条主要韧带断裂。手术很成功,以后正常走路没问题,但是……剧烈运动,尤其是职业级别的短跑,是不可能了。
我的教练站在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眼圈红得像兔子。
我看着天花板,那里有一块小小的霉斑,我盯着它,直到眼睛发酸。
赛场,终点线,欢呼……那些画面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死寂的沙滩。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
4.
李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担忧而憔悴的脸,看着她眼睛里对我全然的依赖和爱意。
我说不出口。
我不能让她背负着毁了我人生的沉重枷锁过一辈子。
我的英雄主义,在那个瞬间占了上风。
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老毛病了,用力过猛,没事的。
她信了。
她只是心疼地抱着我,一遍遍地说：不跑了,我们不跑了,你的腿最重要。以后我养你。
我笑着应好,心里却是一片苦海。
出院后,我开始漫长而痛苦的复健。
每一次弯曲膝盖,都像是骨头在被重新折断。汗水湿透了衣服,我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因为李丽会坐在旁边,一边给我擦汗,一边给我念体育新闻。
她不知道,那些曾经让我热血沸沸的名字和赛事,如今对我来说,是凌迟。
5.
告别赛场后,我找了一份文职工作。
生活从跑道上的分秒必争,变成了办公室里的朝九晚五。
李丽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会记得在下雨天提醒我带护膝,说我的腿会疼。
她会把我所有的奖状和奖牌都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时不时拿出来擦拭。
每次有朋友来家里,她都会骄傲地指着那些东西说：看,我老公以前多厉害,短跑冠军呢！
然后,她会转过头,搂着我的脖子,亲一下我的脸：现在也是我的冠军。
我沉溺在这种被崇拜、被需要的爱意里。
我觉得我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瘸了一条腿,却换来了她安稳的、无忧无虑的爱。
我拄着拐杖,也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平淡又幸福地走下去,直到白头。
6.
王浩的回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我们平静的湖面。
李丽接到电话那天,正在厨房哼着歌给我做饭。
电话接通后,她喂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
她的表情从惊讶,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某种我看不懂的狂喜。
王浩你……你回来了
她捂着嘴,声音都在颤抖,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因为另一个男人的消息而情绪失控,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挂了电话,她激动地跑过来抱住我。
陈明！王浩回来了！我发小,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当然记得。
李丽口中的白月光,那个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全家移民去了国外的邻家哥哥。
我笑了笑：好事啊,老朋友见面,该庆祝一下。
她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我许久未见的光芒,那种光芒,甚至比我拿到全国冠军时,她看我的眼神还要亮。
7.
王浩约李丽吃饭,在一家很高档的西餐厅。
李丽在镜子前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了一条她从没在我面前穿过的,有点暴露的黑色裙子。
她化了精致的妆,喷了香水,美得像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颁奖礼。
我……去见个老朋友,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她有些不自然地问。
去吧,早点回来。我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电视。
她嗯了一声,匆匆出了门。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和一种陌生的香水味。
她兴奋地跟我描述王浩在国外的生活,跑车,别墅,华尔街的精英工作。
陈明,你知道吗,王浩真的好厉害,他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了！
她的眼睛里全是崇拜。
和我当初拿下冠军时,一模一样的崇拜。
只是,崇拜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8.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李丽开始频繁地加班。
她手机不离手,时常对着屏幕傻笑,我一走近,她就迅速收起手机。
她开始挑剔我。
陈明,你怎么又把地弄湿了不知道我最讨厌地上有水渍吗
我拖着那条不利索的腿,默默拿拖把把地拖干。
陈明,你能不能走快点每次跟你出门都磨磨蹭蹭的。
我拄着拐杖,努力跟上她的步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陈明,你这件衣服太旧了,扔了吧,穿出去丢人。
那件衣服,是她去年生日时送我的。
最让我心寒的一次,是周末我们去逛商场。
我看到一家珠宝店,里面有一条她念叨了很久的星星项链。
我拉着她说：丽丽,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就把它买给你。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条项令的价格标签。
然后,她甩开我的手,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鄙夷和不耐烦的语气说：
等你等你发工资,黄花菜都凉了。
她顿了顿,补上一刀,那把刀精准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陈明,你能不能认清现实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瘸子,别再做冠军梦了。
9.
瘸子。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进我的耳朵。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远,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那条腿的旧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没有追上去。
我只是一个人,在商场的中庭坐了很久。
看着人来人往,看着那些健康奔跑的孩子,看着那些亲密无间的情侣。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当年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晚上回到家,她像是没事人一样,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我看着她,很想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曾经的英雄,会变成你口中的瘸子
为什么曾经的骄傲,会变成你眼里的累赘
但我什么都没问。
我怕答案,会是我无法承受的残忍。
10.
我们的恋爱纪念日快到了。
我想挽回我们的关系。
我想证明,就算我瘸了,我也能给她她想要的生活。
我开始偷偷地做兼职。
白天上班,晚上在网上帮人做设计图。
每天熬到凌晨两三点,眼睛酸涩,后背僵硬。
那条受伤的腿,因为久坐,常常在深夜里肿胀疼痛,让我无法入睡。
但我看着银行卡里一点点增加的余额,心里就有了盼头。
那条星星项链,标价一万二。
是我两个月的工资,是我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但我想,只要能看到李丽重新对我笑,一切都值得。
我计划在纪念日那天,订一家她喜欢的餐厅,然后拿出项链,给她一个惊喜。
我想告诉她,我还在努力,我没有放弃我们的未来。
11.
那天,我像个怀揣着秘密宝藏的少年,心情紧张又期待。
我提前跟公司请了假,去蛋糕店取了预订的蛋糕。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花店,买了一大束她最喜欢的香槟玫瑰。
我拄着拐杖,一手抱着蛋糕,一手捧着玫瑰,样子有些狼狈,心里却是甜的。
回到家,我把一切都布置好。
餐桌上铺了新的桌布,摆上了蜡烛和红酒。
我把那个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放在口袋里,一遍遍地摩挲着。
我算着时间,给她打电话。
丽丽,今晚早点下班,我有惊喜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她疲惫的声音：不了,老公。今晚要加班,有个很重要的项目要通宵。
我的心,沉了一下。
不能请假吗就今天,对我们很重要的。我近乎乞求。
不行啊,王浩也在,他是项目负责人,我不能拖后腿。乖,你自己先吃,别等我了。
又是王浩。
我挂了电话,看着一桌子的浪漫,觉得无比讽刺。
12.
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蜡烛燃尽了,红酒一口没动。
蛋糕上的奶油开始融化,那束香槟玫瑰也垂下了头。
凌晨一点,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李丽回来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喊我,而是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间。
我打开灯。
她吓了一跳,看到我,又看到桌上的残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
你……怎么还没睡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
一股浓烈的,不属于她的男士香水味,钻进我的鼻子。
和那天她去见王浩时,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那里有一条细细的红痕,像是被人用力吻过。
我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通宵加班,只有酒店缠绵。
我的惊喜,在她的谎言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13.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质问她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她起初还抵赖,说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到了。
在我的一再逼问下,她终于崩溃了。
是！我就是和王浩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她冲我歇斯底里地吼叫。
陈明,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除了守着那些破奖状回忆过去,你还有什么你就是一个瘸子！一个废物！
王浩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他能带我去高级餐厅,能给我买名牌包,你能吗你连给我买条项链都要存两个月的钱！
她的话,像无数把淬毒的刀子,将我凌迟。
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感到无比陌生。
那个曾经在我耳边说你是我一个人的英雄的女孩,去哪了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是冠军
不然呢她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这个除了跑步什么都不会的体育生吗
14.
我的世界,第二次崩塌。
第一次,是医生宣判我职业生涯死刑的时候。
第二次,是被我最爱的女人,亲手判了死刑。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房的沙发上,一夜无眠。
腿上的旧伤,和心里的新伤,一起叫嚣着,疼得我蜷缩成一团。
我甚至想到了死。
但当我看到床头柜上,我和父母的合照时,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不能这么自私。
为了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抛下爱我的父母。
天亮后,我决定和她谈谈。
如果真的走不下去了,那就好聚好散。
我走进她的房间,她还在熟睡。
她的手提包就放在床边,拉链没拉好,露出了一个角。
一张蓝色的纸片。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它抽了出来。
是两张机票。
从本市飞往三亚。
日期,就是昨天,我们的纪念日。
乘客的名字,是李丽和王浩。
15.
我拿着那两张机票,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原来,连加班都是奢侈。
她原本计划的,是和我分处两地,和她的白月光在三亚的海边共度良宵。
或许是因为我的电话,打乱了她的计划。
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把机票放回她的包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我坐在客厅,从天亮坐到天黑。
心,已经彻底死了。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我所有的衣物,洗漱用品,还有那个装着我所有青春和荣耀的,装着奖状和奖牌的盒子。
我准备离开。
离开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离开这个让我心碎的女人。
16.
就在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打包好时,李丽和王浩回来了。
王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奢侈品,李丽则像个女王一样,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看到客厅里我的行李箱,和面无表情的我,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王浩倒是很自然,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陈明,丽丽都跟我说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这是十万块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以后别再纠缠丽丽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想塞给我。
我打开他的手。
我不要你的脏钱。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然后,我转向李丽。
李丽,我们结束了。
我说完,就准备拉着箱子走。
李丽却突然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她不是来挽留我的。
她是来,给我最后一击的。
17.
陈明！你给我站住！她尖叫道,我存在家里的五万块奖金不见了！是不是你偷的！
我愣住了。
五万块奖金
王浩立刻接话,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丽丽,我就说吧,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一个瘸子,没工作没收入,肯定会动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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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我看着李丽,试图从她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的信任。
但我只看到了怀疑,和冰冷的厌恶。
不是你还有谁！这个家就我们三个人！王浩刚从国外回来,怎么可能偷我的钱！一定是你！你怀恨在心,故意报复我！
她说着,就开始翻我的行李箱。
我的衣服,我的书,被她一件件扔在地上。
最后,她看到了那个我视若珍宝的木盒子。
她一把抢了过去。
18.
这是什么你偷的钱藏在这里面了
她粗暴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满满的奖状和奖牌,愣了一下。
然后,她脸上露出了极度鄙夷的神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这些废纸做梦！
她抓起一把奖状,开始疯狂地撕扯。
撕拉——
那声音,比我骨头断裂的声音,还要刺耳。
那是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荣耀,我的整个过去！
住手！我目眦欲裂,冲过去想阻止她。
但王浩拦住了我,他比我高,比我壮。
我拖着一条残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丽把那些承载着我所有骄傲的东西,撕成了碎片。
金牌,银牌,被她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发出清脆又可悲的响声。
冠军冠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现在就是个没用的瘸子！
她把碎片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
你就是个小偷！一个又穷又酸的废物！
19.
她还嫌不够。
她打开门,把我推了出去,把我的行李也扔了出去。
她指着我的鼻子,对着楼道里闻声出来的邻居们大声喊道：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瘸子,手脚不干净,偷我的钱！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他在一起！
邻居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些同情的,鄙夷的,看热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划来划去。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行李中间,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我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
我只是弯下腰,在李丽和王浩鄙夷的注视下,在邻居们窃窃的私语中,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碎纸。
那些曾经金光闪闪的字,如今变得支离破碎。
全国青年田径锦标赛男子100米冠军……
……破赛会记录……
我捡起一块碎掉的奖牌,上面还沾着李丽高跟鞋踩过的泥印。
我小心翼翼地擦干净。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奖牌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哭了。
为了我死去的梦想,为了我错付的爱情,为了我那条被辜负的腿。
20.
我拉着行李箱,拄着拐杖,离开了那个我住了四年的家。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回头,会忍不住冲回去,和那对狗男女同归于尽。
外面的天,下起了雨。
不大,但很冷。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夜。
雨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打湿了我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
我打开盒子,看着里面一堆无法复原的碎片,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碎成了这个样子。
天亮后,我找了一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下。
我把所有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用胶水,一点一点地拼接起来。
我拼了三天三夜。
最后,那些奖状,勉强恢复了原样,但上面布满了丑陋的裂痕。
就像我的人生。
21.
我必须活下去。
我不能让那对狗男女看我的笑话。
我开始找工作,但因为腿脚不便,四处碰壁。
我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光了。
我从旅馆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月租三百块的,没有窗户的地下室。
为了生存,我开始去捡废品。
每天天不亮,我就拖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一瘸一拐地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翻垃圾桶,捡塑料瓶,纸箱子。
我被人当成过小偷,被狗追过,被其他拾荒者抢过地盘。
我忍受着路人异样的眼光,忍受着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
我每天吃最便宜的馒头,喝自来水。
晚上回到那个潮湿发霉的地下室,数着一天赚来的十几块钱,心里却
strangely
平静。
因为我靠的是自己的双手。
我没有偷,没有抢。
我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干净。
22.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一年。
我已经习惯了拾荒者的生活。
我认识了附近收废品站的张大爷,他是个好人,偶尔会多给我几块钱,或者给我一个热乎的包子。
我也认识了几个和我一样的拾荒者,我们会在晚上聚在一起,分享一瓶最便宜的白酒,聊着各自不堪的过去。
我很少说话,只是听着。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在沉默和卑微中,慢慢耗尽。
直到那天,张大爷递给我一份旧报纸,让我包东西。
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王浩。
社会新闻版,很小的一块。
标题是《跨国金融诈骗案告破,主犯王某落网》。
新闻里说,这个王浩,根本不是什么华尔街精英,而是一个国际诈骗团伙的成员。
他伪造身份,专门骗取大龄单身女性的钱财。
照片上的王浩,戴着手铐,垂着头,狼狈不堪。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动的快感。
我只是想,李丽,现在怎么样了
23.
我没想过去找她。
她过得好与坏,都与我无关了。
但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那天下午,我正在废品站里,把一天的收获分类。
塑料瓶,易拉罐,废报纸……
一双昂贵的红色高跟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然后,是一个颤抖的,我几乎快要忘记的声音。
陈明……
我抬起头。
是李丽。
她瘦了,也憔悴了,但依然化着精致的妆,穿着名牌的衣服。
她看着我,看着我这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看着我满是污垢的手,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然后,她哭了。
眼泪冲花了她昂贵的眼线,在脸上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
她突然冲过来,不顾我身上的肮脏,紧紧地抱住了我。
陈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24.
她的身体在发抖,哭声凄厉。
王浩他是个骗子！他骗走了我所有的钱！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去找他,他根本不承认！他还打我！
陈明,我对不起你！那五万块钱,根本不是你偷的,是他,是他和我的一个同事合伙骗我的！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是我瞎了眼！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撕掉你的奖状！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忏悔着。
废品站的张大爷和其他工友,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任由她抱着,没有动。
我的身上,散发着垃圾的酸臭味。
她的身上,是昂贵的香水味。
我们抱在一起,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荒诞。
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湿透了我肩膀的衣服。
但我心里,一片死寂。
25.
她哭了很久,直到力竭。
她抬起头,用那双哭肿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希冀。
陈明,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我们回到过去,回到你拿冠军的时候,好不好
回到过去
我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
我轻轻地,但很坚定地,推开了她。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小心包裹着的东西。
我打开手帕。
里面是一块被拼接过的奖牌,上面布满了裂痕。
是我当年,拿到的第一块全国金牌。
我把它放在手心,静静地看着。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李丽。
我没有骂她,也没有质问她。
我只是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调,对她说：
我的奖状,
我顿了顿,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
你不配看。
26.
说完,我把奖牌重新包好,放回口袋。
我转身,拿起我的编织袋,继续整理我的废品。
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仿佛刚刚那场声嘶力竭的忏悔,只是一阵风。
李丽愣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看着我,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许久,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她的哭声,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涟漪。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永恒的。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我用我的一条腿,换她平安。
我用我的整个青春,爱她如命。
而她,回报我的,是背叛,是羞辱,是把我所有的尊严踩在脚下。
现在,她一无所有了,就想起了我。
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随意丢弃,又可以随时捡回来的垃圾回收站吗
27.
张大爷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明,这……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管。
我继续我的工作,把一个个塑料瓶踩扁,扔进袋子里。
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让我觉得心安。
李丽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只剩下抽泣。
她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有悔恨,有不甘,有绝望。
然后,她转过身,拖着那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废品站。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么孤单,那么落魄。
我没有回头看她。
我的过去,已经随着那些被撕碎的奖状,彻底埋葬了。
而我的未来,将从这个堆满废品的,最底层的地方,重新开始。
虽然卑微,但干净,坦荡。
我拿起一个空瓶子,对着夕阳看了看。
瓶身上,折射出破碎而又斑斓的光。
就像我的人生。
虽然碎过,但依然有光。
28.
我将李丽的身影彻底抛在脑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眼前这堆宝藏里。张大爷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有同情,也有敬佩。他没再提李丽,只是默默递给我一个刚从街角买来的热烧饼。
趁热吃,小子。
我接过烧饼,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一直暖到心里。我大口咬下去,面粉的香气混合着芝麻的味道,是我那一年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踩瓶子,打包纸箱,拉着板车穿梭在城市的清晨和黄昏。李丽的出现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依旧。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过去,我是在麻木地生存。现在,我是在清醒地活着。
我不再刻意回避过去,不再把那个装着碎裂奖状的盒子藏在最深的角落。我把它放在我那张破木床的床头,每天睡觉前和醒来后,我都会看它一眼。
那些裂痕,不再是耻辱的印记,而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它们提醒我,我曾站在顶峰,也曾跌落谷底。它们提醒我,我是如何一步步,从泥泞里爬出来的。
29.
一天晚上,张大爷喝了点酒,拉着我聊天。
他指着废品站角落里一辆蒙了灰的旧轮椅,眼睛有些红。
你知道吗,小明,我儿子以前也是个运动员。
我愣住了。
他是练体操的,特别有天赋,十五岁就进了省队。张大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骄傲,所有人都说,他会是下一个奥运冠军。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后来……训练的时候,从高低杠上摔了下来。张大爷的声音哽咽了,伤了脊椎,下半辈子,就只能在轮椅上过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张大爷抹了把脸,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不说话。我跟他妈想尽了办法,都没用。最后,有一天,他趁我们不注意……
张大爷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我走过去,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我知道,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是递给他一瓶水,然后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沉默的男人,就着月光,喝光了一瓶最便宜的二锅头。
我明白了张大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儿子的影子。
他或许是希望,我能替他那个没能走出来的儿子,好好地活下去。
30.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
我开始思考,除了捡废品,我还能做什么。
我的腿废了,但我的人没有。我的经验,我的知识,还在我的脑子里。
一个周末,我路过一个老旧小区的社区活动中心。
里面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吵闹声,还有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一群七八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正在一个破旧的篮球场上追逐着一个磨平了皮的篮球。他们跑得杂乱无章,投篮的姿势也千奇百怪。
一个看起来像社区工作人员的年轻女孩,正焦头烂额地试图维持秩序。
小虎！别推人！冬冬！传球啊！别自己一个人带！
但孩子们根本不听她的。
我站在场边,看着他们,看着那个叫小虎的男孩,他个子最高,跑得也最快,但下盘不稳,核心力量很差,每次加速都像是要摔倒。
我看着那个叫冬冬的男孩,他很瘦小,但很灵活,只是太独了,不懂得团队合作。
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个最高的男孩,让他跑步的时候重心再低一点,步幅缩小,步频加快。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
那个女孩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这个一身脏兮兮的拾荒匠。
她叫苏晴。
31.
苏晴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像山间的清泉。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好奇。
您……是教练
我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我的腿：您见过拄拐杖的教练吗
她顺着我的手指看下去,才注意到我的腿。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对不起。她真诚地道歉,然后又把目光转回我脸上,但是您刚才说得好专业。
我没再接话,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她叫住了我,您能不能……再多指点几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她指着那群无法无天的孩子,一脸无奈：我是这里的社工,这些孩子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父母白天都去上班了,没人管。社区就组织了这个兴趣班,让他们有个地方待,别在外面惹事。我大学是学文科的,对体育一窍不通,只能看着他们瞎玩。
她的眼神很真诚,充满了对孩子们的关切。
我的心,动了一下。
我看着球场上那个叫小虎的男孩,因为跑得太猛,再一次摔倒在地,膝盖都磕破了。
我叹了口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集合！我用我当年在田径队时,教练训练我们的口气,吼了一声。
那群野马一样的孩子,竟然真的被我镇住了,一个个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32.
那天下午,我忘记了自己是个拾荒者,忘记了腿上的疼痛。
我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赛场。
我教他们如何热身,如何拉伸,如何正确地跑步,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
我让他们站成一排,练习高抬腿,练习小步跑。
脚踝发力！手臂摆起来！看着前方！
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孩子们起初还嬉皮笑脸,但很快,他们就被我专业的指导和认真的态度所折服。
他们开始认真地模仿我的每一个示范动作。
苏晴站在一旁,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惊讶和钦佩的光。
训练结束时,每个孩子都累得满头大汗,但他们的眼睛,却前所未有地明亮。
那个叫小虎的男孩跑到我面前,仰着头,一脸崇拜地问我：叔叔,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你好厉害！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个冠军,也是一个瘸子。
我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废物。
我是一个拾荒者,也是……一个教练。
33.
从那天起,我每天下午都会去社区活动中心。
我依然捡我的废品,但在下午三点到五点,我是这群孩子的教练。
我给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
体能,协调性,柔韧性,还有最基础的田径技巧。
我用我捡废品赚来的钱,给他们买新的跳绳,新的秒表。
张大爷知道了这件事,二话不说,从他那微薄的积蓄里拿出五百块钱,让我给孩子们买好一点的运动鞋。
别让孩子们走我儿子的老路。他说。
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晴成了我的助教。
她帮我记录每个孩子的训练数据,帮我照顾受伤的孩子,还会在训练结束后,准备好温水和干净的毛巾。
她时常会带着一个保温杯来,里面是她泡好的胖大海。
陈教练,润润嗓子吧。她笑着递给我,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局促。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满是污垢和老茧的手,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接过那个干净的保温杯。
杯壁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34.
孩子们进步神速。
小虎不再轻易摔倒,他的速度和爆发力,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冬冬也开始学会传球,学会了信任队友。
他们不再是瞎跑乱撞,他们的眼神里,有了对胜利的渴望。
我的生活,也因为他们的出现,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每天看着他们一点点的进步,那种成就感,不亚于当年我自己站在领奖台上。
我和苏晴也越来越熟悉。
我们一起讨论孩子们的训练方案,一起为他们的每一次小小的突破而欢呼。
我得知,她也是从外地来这个城市打拼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做社工,工资不高,但她很热爱这份工作。
她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问我的腿是怎么回事。
在她眼里,我不是拾荒者陈明,也不是瘸子陈明。
我是陈教练。
一个值得尊敬,值得信赖的陈教练。
这种被人平视,被人需要的感觉,是我在李丽那里,从未得到过的。
35.
有一天,苏晴拿着一份报名表,兴冲冲地跑到我面前。
陈教练！区里要举办一个小学生趣味运动会！我们给孩子们报名吧！
我看着报名表,犹豫了。
我们才训练了多久,能行吗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啊！苏晴的眼睛亮晶晶的,输了不丢人,不敢上场才丢人。这不是你教他们的吗
我被她的话说服了。
是啊,输了不丢人。
我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点了点头：好,我们报名。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给孩子们进行了魔鬼式的集训。
我把我当年所有的看家本领,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训练是枯燥的,是辛苦的。
有孩子哭过,有孩子想过放弃。
但我告诉他们：汗水不会骗人。你们今天流的每一滴汗,都会在赛场上,变成你们领先对手的每一步。
我让他们把手叠在一起,大声喊出我们的口号：
超越自我,永不言弃！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稚嫩却坚定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36.
运动会那天,天很蓝。
我带着我的杂牌军,出现在了区体育中心的赛场上。
和那些穿着统一队服,装备精良的重点小学的队伍比起来,我们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们的队服,是苏晴和我一起,用最便宜的白色T恤,自己用颜料画上去的。
胸前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背后是每个孩子的名字。
我们遭到了不少嘲笑和白眼。
快看,那是拾荒队吗
他们是来搞笑的吧
我的队员们有些垂头丧气。
我把他们聚在一起,对他们说：别理他们。用你们的脚,让他们闭嘴。
小虎第一个参加的是60米短跑。
发令枪响。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起跑,加速,冲刺……他把我教给他的每一个技术要点,都完美地执行了出来。
他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全场一片寂静。
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我的队员们疯了一样地冲过去,把小虎高高地抛了起来。
我站在场边,拄着拐杖,看着这一幕,眼眶湿润了。
苏晴站在我身边,也激动得又哭又笑。她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地晃着：陈教练！我们赢了！我们是冠军！
37.
那天的比赛,我们成了最大的黑马。
60米冠军,100米冠军,4x100米接力冠军……
我们这个来自社区活动中心的杂牌军,竟然拿下了田径项目的大部分金牌。
颁奖的时候,小虎他们挂着金牌,在领奖台上,一起朝我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们齐声大喊：谢谢陈教练！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这个拄着拐杖的,穿着旧衣服的教练身上。
我有些不知所措。
苏晴推了我一把：快上去啊,陈教练！这是属于你的荣耀！
我一瘸一拐地走上领奖台。
孩子们把他们的金牌,都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沉甸甸的。
和我当年自己拿到的金牌,一样重。
我看着台下苏晴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张大爷在人群中偷偷抹着眼泪,看着我的队员们崇拜的目光。
我举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这一刻,我不是冠军陈明,也不是拾荒者陈明。
我只是陈教练。
一个重新找到自己价值的,普通的教练。
38.
比赛结束后,我们成了区里的名人。
好几家本地报纸和电视台都来采访我们。
他们把我们的故事,称为拾荒教练和他的冠军之队。
我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我有些不适应,想拒绝采访。
但苏晴劝我：陈教练,这是一个好机会。这能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些留守儿童,也能为你正名。
为我正名。
这四个字,触动了我。
我接受了采访。
在镜头前,我第一次,坦然地讲述了我的过去。
我的冠军生涯,我的那次受伤,我的堕落,和我如何重新站起来。
但我隐去了李丽的名字,也隐去了那场车祸的真相。
我只说,是训练意外。
我不想把另一个人,拖进我新的人生。
节目播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很多人被我的故事感动,他们捐款捐物,希望改善社区活动中心的条件。
区体育局的领导也找到了我,希望我能正式成为社区的特聘教练,享受政府补贴。
我的生活,似乎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39.
而此时的李丽,正在经历着真正的地狱。
王浩卷走了她所有的积蓄,包括她父母给她的嫁妆钱,还有她用信用卡套现的二十万。
一夜之间,她从一个备受宠爱的都市白领,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银行的催债电话,一个接一个。
房东因为她交不起房租,把她赶了出来。
她去找工作,却因为之前在公司闹出的丑闻,四处碰壁。
她去求王浩,王浩却翻脸不认人,甚至还叫人打了她一顿。
她去找她那些所谓的好朋友,那些曾经和她一起逛街喝下午茶的姐妹,却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她开始怀念我。
怀念我对她的好,怀念我为她做的一切。
她后悔了。
她想找到我,跟我道歉。
她去了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去了我以前的公司,但都找不到我。
我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有一天,她在路边一个报刊亭的旧报纸上,看到了我的照片。
标题是《昔日冠军沦为拾荒匠,如今带队再夺冠》。
她看着照片上,那个被一群孩子簇拥着的,虽然沧桑但眼神坚毅的我,愣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按照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废品站。
于是,便有了我们那一次的重逢。
40.
在我拒绝了她之后,李丽并没有死心。
或许是我的新生活,刺激到了她。
或许是她真的走投无路,把我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开始想尽办法接近我。
她会趁我带队训练的时候,远远地看着。
她会去我住的那个地下室门口等我。
她会给我发各种各样忏悔的短信,说她知道错了,说她不能没有我。
我一概不理。
短信删掉,人直接无视。
我的冷漠,似乎激怒了她。
她开始变得偏执,甚至疯狂。
一天训练结束后,苏晴像往常一样,留下来帮我收拾东西。
陈教练,今天辛苦了。我家里煲了汤,你要不要……去尝尝她低着头,声音很小,脸颊有些红。
我看着她,心里一暖。
我正要答应,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陈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李丽冲了过来,指着苏晴,对我骂道：
我才离开你多久,你就勾搭上新的了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你对得起我吗！
41.
苏晴被她这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
我挡在苏晴面前,冷冷地看着李丽。
我跟你,早就没关系了。请你放尊重点。
没关系李丽冷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周围一些还没离开的居民的注意,陈明,你别忘了,你这条腿是怎么瘸的！你当初是怎么求着我,让我别离开你的！现在你出名了,就想甩了我门都没有！
她开始胡编乱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离不弃的圣女,而我,则是一个成名后就抛弃糟糠之妻的陈世美。
周围的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
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
苏晴在我身后,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陈教练不是这样的人！
你个小三,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李丽指着苏晴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勾引他,他会不要我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是我打的。
是苏晴。
这个平时温温柔柔,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孩,此刻却像一只被惹怒的母狮。
我不许你侮辱他！她红着眼睛,瞪着李丽。
李丽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
42.
你……你敢打我李丽回过神来,尖叫着就要扑上去。
我一把将苏晴拉到身后,用我那条好腿,死死地挡在前面。
李丽,你闹够了没有！我低吼道。
我闹李丽指着我,又指着苏晴,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陈明,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为了这个小三打我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地精湛。
颠倒黑白,博取同情。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我看着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着苏晴因为委屈和愤怒而涨红的脸,我知道,我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能让苏晴因为我,而背上小三的骂名。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李丽,也看着周围所有的人。
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声音,开口说道：
你说得对,我的腿,是跟你有关。
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苏晴在我身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但不是因为训练意外。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四年前,在一个路口,一辆货车失控,冲向了为了捡丝巾而跑到马路中央的你。是我,把你推开,用我的腿,换了你的命。
43.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的反转,震得说不出话来。
李丽的脸,瞬间血色尽失,煞白如纸。
她张着嘴,像一条缺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骗你,是怕你内疚,怕你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我继续说道,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我以为,我的牺牲,能换来你的爱和珍惜。但我错了。
我告别赛场,你陪着我。我以为那是爱情。后来我才知道,你只是需要一个冠军男友,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王浩出现后,你嫌我瘸,嫌我没用。你当着所有邻居的面,撕碎我所有的奖状,骂我是个偷钱的废物,把我赶出家门。那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这条腿是为你断的
我最穷困潦倒,捡废品为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王浩的怀里,花着骗来的钱,享受着人生。
现在,你一无所有了,跑来找我,说你错了,求我原谅。李丽,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配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李丽的心上。
也砸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
那些刚才还对我指指点点的人,此刻都用一种鄙夷和愤怒的目光,射向李丽。
天啊,竟然是这样……
这个女人也太恶毒了吧！
农夫与蛇啊！
44.
李丽彻底崩溃了。
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次,不是表演。
是真正的,绝望的崩溃。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拉起苏晴的手,对她说：我们走。
苏晴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我握紧了些,试图给她一些力量。
我们穿过人群。
人群自动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已经从对我的指责,变成了对我的同情和敬佩。
我不需要这些。
我只想带着苏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们走出很远,还能听到李丽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里,再也没有了挽回的可能。
45.
我和苏晴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
谁都没有说话。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许久,苏晴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看着河面,故作轻松地问,告诉你自己是个傻子吗
你不是傻子。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愫,你是英雄。
英雄。
这个词,曾经是李丽给我的最高赞誉。
如今从苏晴口中说出,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感觉。
李丽的英雄,是需要冠军光环加持的,是需要满足她虚荣心的。
而苏晴的英雄,只是因为我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都过去了。我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
过不去！她突然激动起来,她那么对你,你怎么能说过去就过去！你应该告她！让她身败名裂！
我摇了摇头。
没有意义了。让她活在悔恨里,比任何惩罚都来得残忍。
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我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
我们两个,都像触电一样,僵住了。
46.
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我尴尬地收回手,心跳得像擂鼓。
苏晴也别过脸去,不敢看我。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僵局。
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
我们一路无言。
到了她家楼下,她停住脚步。
陈教练……
嗯
以后,别再叫我苏晴了。
我愣了一下。
叫我,阿晴。她说完,脸颊绯红,不等我反应,就转身跑上了楼。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许久,才失笑出声。
我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感觉心里某个冰封了很久的角落,开始融化了。
47.
那件事之后,李丽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后来听张大爷说,她回了老家。
狼狈地,一个人。
我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并且,多了一丝甜意。
我和苏晴,或者说,阿晴,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只是一次训练结束后,我送她回家,在楼下,我拉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挣脱。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在路灯下站了很久。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
她从不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特殊照顾的残疾人。
她会和我一起去逛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摊主讨价还价。
她会和我一起在家里研究菜谱,然后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她会在我因为训练过度,旧伤复发时,默默地帮我按摩,然后第二天,强行给我放假。
她会抱着我那个拼接起来的奖状盒子,听我讲每一块奖牌背后的故事。
她的眼睛里,没有崇拜,只有爱惜。
陈明,你吃了好多苦。她会这么说,然后把我抱得很紧。
在她的面前,我不需要伪装,不需要逞强。
我可以是我自己。
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累的,普通的陈明。
48.
在区体育局的支持下,我们的冠军之队正式挂牌成立了。
我们有了新的训练场地,新的器材,还有了正式的编制。
我不再需要去捡废品。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陈教练。
张大爷把他的废品站,盘给了别人,来我们训练队当了后勤主管。
每天看着那群生龙活虎的孩子,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有一天,他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个存折。
小明,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不多,你拿着。
我连忙推辞。
大爷,这我不能要。
拿着！他把眼睛一瞪,这是我替我儿子,给你的。你跟阿晴,也该有个家了。
我看着存折上,那个不算大,但对一个老人来说,几乎是全部的数字,眼眶又一次湿了。
我没有再推辞。
我把存折收下,对着张大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我叫了一声。
张大爷愣住了,然后,老泪纵横。
49.
我用那笔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在社区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和阿晴一起,把它布置成了我们喜欢的样子。
阳台上,种满了她喜欢的花花草草。
书房里,有一个专门的陈列柜,里面放着我那些拼接起来的奖状和奖牌。
它们不再是尘封的过去,而是我们新家的,一部分。
搬家那天,我的老教练,带着我以前的几个师兄弟,都来了。
他们看着我,看着我身边笑靥如花的阿晴,看着满屋子的烟火气,都感慨万千。
老教练拍着我的肩膀,眼睛红红的。
陈明,你受苦了。现在好了,都好了。
我笑着,给他倒了一杯酒。
教练,都过去了。敬未来。
我们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那些曾经的遗憾,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杯中的酒,咽了下去。
留下来的,是释然,是新生。
50.
一年后,我和阿晴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张大爷作为我的家长,坐在主位上,笑得合不拢嘴。
我的那群队员,穿着统一的队服,当了我们的小花童。
小虎代表他们,上台发言。
他紧张得满脸通红,拿着稿子,念得磕磕巴巴。
……陈教练,教会我们跑步,也教会我们做人。苏老师,教会我们读书,也教会我们爱。他们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祝陈教练和苏老师,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我看着身穿白色婚纱的阿晴,看着台下每一张真诚祝福的脸。
我握紧了阿晴的手。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在我摔断腿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但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结束。
那只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虽然这个开始,充满了痛苦和不堪。
但它让我,最终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的家,不是那个金碧辉煌的领奖台。
而是这里。
是这个有爱人,有亲人,有我热爱的事业的地方。
我的人生,曾经是金色的。
后来,变成了灰色。
现在,它是彩色的。
因为,我的身边,站着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