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红楼梦:白茫茫新续 > 第八十七回 听戏文颦卿悟禅机 斥优伶政老鞭劣子

第八十七回
听戏文颦卿悟禅机
斥优伶政老鞭劣子
话说孙绍祖暴虐成性,迎春自过门后,便似落入狼窟虎穴,备受摧折。那孙家婆子仆役,皆是趋炎附势之辈,见主母失势,更是变着法儿地作践,饮食汤药,时断时续。不过一月有余,昔日那温柔沉默的二小姐,已是形销骨立,病骨支离,终日卧于冷榻之上,气息奄奄。司棋几次欲拼死回府报信,皆被恶仆拦回,鞭挞相加。孙家竟似铜墙铁壁,将内外消息彻底隔绝。荣国府内,贾赦不管不通,邢夫人只作不知,众人虽偶有牵挂,然自家已是焦头烂额,竟也无暇深究了。一朵迎风待放的娇花,便这般在无边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凋零下去。
且说荣国府内,自抄检大观园、凤姐病倒、探春理家以来,表面虽暂得平息,内里却更是波涛暗涌。那些被触犯了利益的管家、婆子们,面上恭顺,背地里怨声载道,使绊子、递闲话,比往日更甚十倍。探春虽有锐气,然究竟年轻,又是未出阁的小姐,许多事鞭长莫及,推行起来处处掣肘,常气得暗中垂泪,只与李纨、宝钗诉说。
这日,探春与李纨商议,道:“如今园中姊妹们散的散,病的病,着实冷清。林姐姐又病着,宝哥哥也郁郁不乐。我想着,不如请一班小戏子来,就在藕香榭水亭上,吹打一番,请老太太、太太们和姊妹们散散心,也去去这连日来的晦气。”李纨素来省事,本不欲多事,但见探春一片苦心,又念及黛玉、宝玉情形,便也点头应允。
至那日,果然请了一班小戏子来,就在藕香榭演起《牡丹亭》。贾母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正中,王夫人、薛姨妈、宝钗、湘云(因史侯外迁,暂居贾府)等围坐一旁。宝玉强打着精神,陪坐在贾母身侧。唯独黛玉,因身子实在虚弱,受不得风寒锣鼓,只在自已潇湘馆内静养。
戏文唱至《离魂》一折,那扮杜丽娘的小旦声腔凄婉,唱道:“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唱词随风,隐隐约约,竟飘过水面,送入潇湘馆内。
黛玉正倚在榻上,恹恹地翻着一本《李义山诗集》,忽闻此缥缈之音,字字句句,清晰入耳,直如惊雷炸于胸臆之间。“生生死死随人愿”…“酸酸楚楚无人怨”…这哪里是杜丽娘?分明是她林黛玉一生的写照!她一生情痴,为还泪而来,如今泪将尽,命将终,可不就是“生生死死随人愿”?其间酸楚,又有何人能解?纵有怨怼,又能怨谁?怨父母早亡?怨寄人篱下?怨那金玉之说?怨宝玉不解?…终究是,无人可怨,唯有命耳!
想到此节,她只觉神魂出窍,万念俱灰。那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紫鹃闻声进来,见黛玉面色惨白,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泪却无一滴,吓得忙问:“姑娘,怎么了?可是又身上不好?”黛玉缓缓摇头,声音虚浮得如通叹息:“你听…唱得真好…‘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我今日才明白…”说罢,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终于无声滑落,却比任何一次嚎啕大哭更显悲凉。紫鹃虽不解其意,但见她如此情状,心知必是又触动了无限心事,不敢多问,只默默陪在一旁垂泪。
那边厢,戏正唱到热闹处,贾母看得唏嘘,王夫人也勉强陪着落泪。忽见林之孝家的神色慌张,疾步走到王夫人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王夫人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险些拿不住。贾母察觉,问道:“何事惊慌?”王夫人强自镇定,回道:“没什么要紧事,老太太只管看戏。”话音未落,却见贾政一脸铁青,带着几个小厮,怒气冲冲直奔藕香榭而来!
原来,今日贾政下朝回府,心情本就不佳,路过花园时,恰撞见贾环、贾琮并几个纨绔子弟,竟拉着两个方才唱完戏、还未卸妆的小戏子,在假山石后吃酒调笑,行止不堪入目。贾政一见,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他近日正因外头官声不利、家中风波不断而焦头烂额,记心指望着子弟能读书上进,光耀门楣,不料竟撞见如此丑事!
贾政也不顾场合,指着贾环等人,对贾母厉声道:“母亲看看!这就是我贾家的好子弟!光天化日,拉拽优伶,成何l统!祖宗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尽了!”又喝命小厮:“将这两个孽障捆了!往死里打!”
贾环吓得魂不附l,瘫软在地。贾琮也面如土色。席间顿时大乱,戏也停了,优伶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贾母又惊又气,颤声道:“政儿!有话好好说!何至于此!”王夫人忙上前劝解。薛姨妈、宝钗等皆避席低头。
宝玉见父亲盛怒,又见弟弟如此,心中不忍,忙跪下求情:“父亲息怒!环弟弟年纪小,只是一时糊涂,饶他这次吧…”贾政正在气头上,见宝玉出来求情,更是火上浇油,骂道:“住口!还有你!整日在内帏厮混,不思进取,带得好头!我看他们就是跟你学的!”说着,竟夺过小厮手中的鞭子,没头没脑地向宝玉抽去!
宝玉不敢躲闪,身上顿时挨了几下。众人惊呼!袭人、麝月等远远看见,心胆俱裂,却不敢上前。探春忙挺身而出,挡住宝玉身前,哭道:“老爷要打,先打死我罢!宝哥哥何辜?”贾政见探春如此,手下一缓。贾母已气得浑身乱颤,由鸳鸯搀扶着站起来,哭道:“好!好!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在我面前就要喊打喊杀!不如先拿绳子勒死我,再勒死他们,大家干净!”说罢,放声大哭。
贾政见母亲如此,方才慌了,丢下鞭子,跪倒在地:“儿子不敢!儿子只是一时气急…”一场家宴,竟以如此一场惊天动地的闹剧收场。
消息很快传遍全府。当紫鹃小心翼翼地将这风波说与黛玉听时,黛玉正望着窗外一株残菊出神。她听了,只是极淡地笑了笑,那笑容虚无得如通水面的涟漪:“‘虎兕相逢大梦归’…看来,这梦,是真的要醒了…”她不再说话,只觉身心俱疲,那咯血之症,仿佛又重了几分。
而此刻,王夫人房中,烛火通明。王夫人对着垂头丧气的贾政,第一次说出了重话:“老爷今日也太性急了!老太太若有个好歹,如何是好?如今家里外头多少事,不想着如何平息,反倒自已先乱起来…那起子优伶,明日早早打发走了便是,何苦来!”正说着,忽见周瑞家的慌慌张张跑进来,脸无人色:“老爷、太太!不好了!宫里…宫里戴权公公突然来了,脸色难看得很,说…说要立刻见老爷呢!”
贾政与王夫人对视一眼,心中通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