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售后工程师,常年在外,家对我来说更像一个驿站。
这次出差回来,我照例检查女儿念念的作业,想弥补缺失的父爱。
翻开她的作文本,一行稚嫩的字迹刺入我的眼睛。
爸爸每一次出差,就会有叔叔来我家里小住。
给我买很多的好吃的和玩具,好想爸爸永远也不要回家啊!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液冲上头顶,几乎站立不稳。
妻子温言正好端着水果走过来,看到我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将作文本狠狠摔在她面前,纸张散落一地。
她捡起作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这时,她身后的好闺蜜陈小艳却娇滴滴地开了口:承忍哥哥,你别怪温姐姐,都怪我,不该让表哥常来家里陪我们。
1,
陈小艳的声音又软又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我的怒火上。
温姐姐一个人带念念太辛苦了,我表哥心疼她,才偶尔过来搭把手。
她说着,还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温言,再看看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陈小艳,一股无名火烧得我理智全无。
搭把手搭到我女儿都盼着我别回家了
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
温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顾承忍,你在怀疑我
我怀疑你我冷笑一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作文本上白纸黑字写着!温言,我一年到头在外面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个家!你呢你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
我没有!温言的声音尖锐起来,那是小艳的表哥!他……
够了!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一个男人,趁我不在家,频繁出入我的房子,给我女儿买东西,哄得我女儿连亲爹都不要了。
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陈小艳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用几乎要碎掉的声音说:承忍哥哥,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是我看温姐姐太孤单了,我……我只是想找个人陪陪她。要打就打我吧,别怪温姐姐。
她这番懂事的话,彻底点燃了我。
我看着温言那张苍白又倔强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学学人家小艳!你但凡有她一半体贴懂事,念念会被你教成这样
我教成哪样了温言猛地站起来,直视着我,顾承忍,你讲点道理!女儿的作文有问题,你不去问问那个‘叔叔’是谁,反而来质问我这个当妈的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你还敢顶嘴!
她这副不知悔改、甚至还带着网络烂梗的粗俗模样,让我怒不可遏。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在客厅里响起。
世界瞬间安静了。
温言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神从震惊,到受伤,最后变成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心脏也跟着抽了一下。
但我没有后悔。
是她逼我的。
陈小艳立刻惊呼一声,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满脸心疼。
哥哥,你没事吧手疼不疼你怎么能自己动手呢,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她完全无视被打的温言,一双眼睛只焦急地检查我的手掌,仿佛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这一刻,温言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五道清晰的指印在她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
她看着我,也看着我身边善良的陈小艳,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我看不懂的,空洞的平静。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开口。
顾承忍,你完了。
2,
我完了我被她气笑了,温言,我看是你疯了!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还有脸威胁我
陈小艳在我身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温姐姐,你别这样,承忍哥哥也是太在乎你了才会生气。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们温言的目光刀子一般刮过陈小艳的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我们’
陈小艳的脸瞬间白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委屈地躲到我身后。
我心里的火气更盛,一把将陈小艳护住:温言!给小艳道歉!她好心好意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道歉她也配温言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胸口一阵烦闷。
我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我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售后工程师,跑项目跑到焦头烂额。在一个客户公司的年会上,我被灌得烂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吐。
是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却毫不在意地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温水和一张纸巾。
月光下,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她对我说:喂,工程师,喝点水吧,吐完了会好受点。
后来我们在一起,她总是那么温柔体贴。我每一次出差前,她都会帮我把行李箱收拾得整整齐齐;我半夜工作疲惫,她会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她会抱着我说:顾承忍,你在外面辛苦了,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甚至为了更好地照顾我和这个家,放弃了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是了,是从陈小艳因为失恋搬来我们家暂住开始。
她开始变得斤斤计较,对我冷言冷语,对善解人意的小艳处处针对。
我疲于应付工作,回家还要面对她的无理取闹,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
温言,我最后说一次,给小艳道歉。我下了最后通牒。
温言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没有道歉,也没有再争吵,只是平静地问:顾承忍,我们的结婚戒指呢你还记得当初送给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戒指
我愣了一下。
她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用跑了三个大项目攒下的所有奖金买的。
我单膝跪地,对她说:温言,嫁给我。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我会给你一个最安稳的家。
可现在,看着她红肿的脸,我觉得这话无比讽刺。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她的手。
那枚我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不见了。
戒指呢我的心猛地一跳。
温言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看着我。
我心头窜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慌,开始疯狂地在客厅里寻找。
戒指呢!你把戒指弄到哪里去了!
我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她。
那不仅仅是一枚戒指,那是我对这段婚姻仅存的一点念想。
陈小艳也跟着焦急地寻找,最后,她指着沙发底下,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声音喊道:哥哥,找到了!在这里!
我立刻冲过去,趴在地上,从昏暗的沙发底下,将那枚沾满灰尘的戒指够了出来。
我站起身,捏着戒指,怒气冲冲地走向温言,想把戒指重新塞回她手里,想质问她为什么不好好戴着。
我抓住她的手。
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温言却反手用力,一把将我推开。
她看着我手里的戒指,眼神里带着一种彻骨的凉意。
别碰我,我嫌脏。
3,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她嫌我脏
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点头哈腰,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累得像条狗一样。
她在家不清不白,现在反过来说我脏
温言,你再说一遍!我一步步逼近她,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陈小艳又一次恰到好处地拦在我面前,柔弱地张开双臂,护住温言。
承忍哥哥,你别这样,你吓到温姐姐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情不好……
滚开!温言一把推开陈小艳,力气大得惊人。
陈小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额头磕在茶几角上,瞬间红了一片。
啊!她痛呼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好疼……
我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崩地一声断了。
我冲过去扶起陈小艳,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心疼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温言!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简直是个泼妇!
我回头怒吼,却看到温言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录像。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寒。
她居然在算计我!
你把视频删了!我冲她吼道。
视频温言挑了挑眉,什么视频我只是在查查,故意伤害罪怎么判。
她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我恨得牙痒痒。
你!
承忍哥哥,陈小艳拉着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算了,我不疼的,只要你没事就好。温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别报警,不然对她名声不好。
多善良的姑娘!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温言着想。
我再看温言,只觉得面目可憎。
温言,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了。你现在就给我搬出去!我指着门口,一字一句地说。
搬出去温言笑了,顾承忍,你是不是忘了,这房子是谁的名字
我愣住了。
这套婚房,当初买的时候,因为我常年出差,购房手续、贷款,全都是温言一个人跑的。为了方便,房本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我这是入赘了。
她说,我们的家,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现在想来,她怕是早就存了这份心思!
就算房子是你的名字,这也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你别想独吞!我色厉内荏地喊道。
哦共同财产温管家婆似的开口,那我们来算算账。你这几年工资卡里的钱,除了每个月给我八千块生活费,剩下的都去哪了给你爸妈买房,给你弟弟还赌债,还有……时不时给某些‘好妹妹’买包买首饰,我说的对吗,顾工程师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你……你调查我
用得着调查吗温言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你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我的鼻子还没坏。
她又看了一眼躲在我身后的陈小艳。
香奈儿五号,经典款。小艳妹妹,下次让你表哥给你买点新的吧,这款都烂大街了,配不上你的绿茶气质。
陈小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彻底慌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狗叫。
一只白色的萨摩耶摇着尾巴跑了进来,亲昵地蹭着陈小艳的腿。
这是陈小艳前几天带来的狗,叫雪球。
温言有轻微的哮喘,对狗毛过敏,我是知道的。
可陈小艳说,雪球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她看到它就想起了自己逝去的爱情,哭得肝肠寸断。
我一心软,就让她留下了。
为此,温言跟我大吵一架,最后自己搬去了客房。
现在,雪球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温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咳咳……把……把狗弄出去……她指着雪球,呼吸困难。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小艳却尖叫起来。
雪球!雪球你怎么了
只见那只狗突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陈小艳扑过去,抱着狗大哭:它吃了什么是不是吃了温姐姐掉在地上的葡萄狗不能吃葡萄的!温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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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一看,果然,刚才温言打翻的果盘里,几颗葡萄滚到了雪球的嘴边。
温言!我看着呼吸困难的她,和地上抽搐的狗,脑子一片混乱。
陈小艳哭着抬头求我:承忍哥哥,快!快送雪球去医院!它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它要死了!
一边是哮喘发作的妻子,一边是生命垂危的宠物和它可怜的主人。
我只犹豫了一秒。
我抱起地上的狗,对还在剧烈咳嗽的温言丢下一句。
你自己打120吧。
4,
我抱着雪球冲出家门,陈小艳哭着跟在我身后。
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温言那双绝望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刀,扎在我的背上。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个成年人,哮喘发作,自己知道找药,知道打急救电话。
可雪球只是一只狗,它什么都做不了!小艳那么可怜,如果雪球死了,她会崩溃的。
去宠物医院的路上,我脑子乱成一团。
温言的指控,房子的归属,银行卡的流水……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得我喘不过气。
但我强迫自己不去想。
一定是她错了。
是她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变得恶毒。
对,一定是这样。
到了宠物医院,医生检查后说,雪球只是普通的肠胃炎,根本不是什么食物中毒。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升起一丝疑虑。
陈小艳却抱着失而复得的雪球,喜极而泣:太好了,雪球没事……承忍哥哥,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仰着挂着泪珠的小脸看我,眼神里满是依赖和崇拜。
这眼神,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和温言那双冰冷的、充满审视的眼睛比起来,这简直是天堂。
我安慰了她几句,才想起来给温言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我心里有些不安,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
闹脾气很好。我看你能撑多久。
我带着陈小艳和雪球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温言不在。
她的药,她的手机,她的钱包,都还在茶几上。
她能去哪
我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但嘴上却是不屑一顾:离家出走这点小事就闹脾气,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陈小艳担忧地说:温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哮喘发作,又没带药……
能出什么事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我低头罢了。我偏不!我冷哼一声,等她自己受不了了,自然会摇着尾巴回来。
我嘴上说得硬气,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拨打她的电话。
始终无人接听。
第二天,我正在公司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我按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冷静的男声:是顾承忍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市中心医院的医生,我姓李。你的妻子温言女士,昨晚哮喘急性发作,送来我们医院抢救。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家属立刻过来签字。
医生抢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病人送来时已经重度昏迷,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院方需要下病危通知书。你作为她的丈夫,必须马上过来!
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丢下满会议室错愕的同事,疯了一样冲出公司。
我赶到医院,冲到抢救室门口。
走廊上空无一人。
我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语无伦次地问:温言!温言在哪里我是她丈夫!
护士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办公室:李医生在等你。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他抬头看我,眼神冷得像冰。
就是电话里那个声音。
你就是顾承忍
我妻子呢!她怎么样了!我扑过去,抓住他的领子。
他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放手。你再耽误一分钟,她就真的没救了。
我浑身一颤,松开了手。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病危通知书,签吧。
我看着那三个字,手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可能……只是哮喘……
只是哮喘李医生冷笑一声,她被送来的时候,呼吸已经停了。要不是路人发现得早,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陈小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承忍哥哥!不好了!念念……念念发高烧,还全身起红疹子!怎么办啊!
念念
我猛地想起,温言对狗毛过敏,念念是过敏体质,肯定也一样!
是雪球!
我马上回去!我挂了电话,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李医生叫住我。
我女儿病了,我要回去看她!
你妻子还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她有你们医生!我女儿只有我!我冲他吼道。
李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解。
他没再拦我,只是在我转身的瞬间,说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顾承忍,你知道吗温言在昏迷前,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她说,如果她救不回来,就把她所有能用的器官,都捐给有需要的人。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刀。
除了你和你的家人。
5,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器官捐赠协议
除了我和我的家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宁愿把自己的身体分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愿意留给我一丝一毫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攫住了我。
你胡说!她不可能这么做!我回头冲李医生咆哮。
信不信由你。李医生低下头,继续写他的病历,不再看我一眼,现在,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工作。哦,对了,你女儿那边,我已经安排了儿科的同事过去,你不必担心。
他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他凭什么
他不过是个医生!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靠在冰冷的墙上,脑子里乱作一团。
陈小艳的电话还在不停地打来,我一个都不想接。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灭了。
李医生和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
温言躺在床上,脸色白得透明,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我的心被狠狠揪住。
她……她怎么样了我冲上去,声音都在发抖。
李医生拦住我,神情严肃: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转去ICU观察。顾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病人现在的情况非常脆弱,经不起任何刺激。
他的话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看着温言被推进ICU,心里五味杂陈。
有后怕,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我回到家,陈小艳正抱着念念坐在沙发上,念念小脸通红,哭得无精打采。
看到我,陈小艳立刻迎了上来:承忍哥哥,你可回来了!念念她……
闭嘴!我粗暴地打断她,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一把抱过念念,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马上送她去医院!
陈小令被我吼得一愣,随即哭了起来: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我懒得理她,抱着念念就往外冲。
在医院安顿好念念,我又跑到ICU门口。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着里面那个了无生气的身影,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
第二天,温言醒了。
我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冲到病房。
她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李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看到我,温言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来干什么她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我……我来看看你。我有些手足无措。
看我死了没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让你失望了,还活着。
李医生检查完毕,对我说:病人需要静养,家属探视时间不要太长。
他说话的口吻,自然得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我心里的火又冒了起来: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外人李医生还没说话,温言先笑了。
她看向李医生,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依赖。
李响,帮我把我的律师叫来。
李响她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
你要律师干什么我警惕地问。
温言终于把目光转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丢在我面前。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上面是三个加粗的黑体字。
离婚协议书。
顾承忍,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我要你,净身出户。
6,
净身出户温言,你做梦!我捡起那张纸,愤怒地将它撕得粉碎。
我告诉你,婚,我不会离!这个家,我不会散!
温言看着我的歇斯底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你会签的。
她的平静让我更加暴躁。
我不会!你休想!我转身就走,我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回到家,陈小艳立刻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承忍哥哥,温姐姐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滚!我现在看到她就烦。
如果不是她,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陈小艳被我吓得后退一步,眼眶又红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我需要冷静。
我试图联系我的律师,咨询离婚的事情,却发现我的银行卡全部被冻结了。
我打电话去银行,客服告诉我,是我的妻子,温言女士,以夫妻共同财产可能被非法转移为由,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
我所有的资产,包括股票、基金,全部被冻结。
我连请律师的钱都付不起了。
这个女人,好狠的手段!
我气得冲出书房,想去找陈小艳,让她把之前我转给她的那些钱还给我。
可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看到她的人。
她的房间空了。
她所有的东西,包括那只叫雪球的狗,都不见了。
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承忍哥哥,对不起,我走了。我不想因为我,破坏你和温姐姐的感情。你给我的钱,我都用来给雪球治病了,还不上了。忘了我吧。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气得浑身发抖。
跑了
卷着我的钱跑了
这个贱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司的人事部也打来电话,通知我,因为影响公司声誉,我被解雇了。
没有工作,没有钱,妻子要离婚,情人卷款跑路。
短短几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我瘫坐在沙发上,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失去温言,不能失去这个家。
我冲到医院,冲进温言的病房。
李响也在。
他正在给温言削苹果。
那画面刺眼得让我发疯。
你出去!我指着李响吼道。
李响看了温言一眼,温言对他点点头。
他放下水果刀,擦了擦手,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就是把爱你的女人,亲手推给别人。
我身体一僵。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温言。
我走到床边,态度软了下来。
言言,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
我试图去拉她的手。
温言却躲开了。
她冷冷地看着我:顾承忍,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我愣住了。
是李响救了我。她平静地叙述,我倒在路边,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醉鬼,没人敢上前。是他,给我做了心肺复苏,把我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五分钟,我就真的死了。
我的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
言言,我……
所以,她打断我,我的命,是他给的。从今以后,我只为自己,为念念,为他而活。
她抬起眼,目光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至于你,顾承忍,你对我来说,已经死了。
她说完,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两个保安走了进来。
把他请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
我被两个保安架着,狼狈地拖出了病房。
我回头,看到李响已经回到了病房,他正温柔地替温言掖好被角。
而温言,正对着他笑。
那笑容,曾经只属于我一个人。
7,
我被赶出了医院,也很快被赶出了那个我曾以为是家的地方。
温言的律师团队效率高得惊人,他们出示了我的转账记录、陈小艳的证词(她居然反咬我一口,说是我主动勾引她),以及我常年对家庭不管不顾的证据。
我一败涂地。
房子是温言的婚前财产,车子在她名下,公司是她一手创办的。我名下那点可怜的资产,在付完高昂的律师费和赔偿金后,所剩无几。
我真正地,一无所有了。
我租在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室里,每天靠泡面和酒精麻痹自己。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温言。
我想念她做的饭菜,想念她温暖的怀抱,想念她看着我时亮晶晶的眼睛。
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见她。
我去她的公司楼下等。
第一次,她从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全开,像个女王。而我,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像个流浪汉。
她身边的李响,只是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就护着她上了车。
我不甘心。
第二次,我冲破保安的阻拦,冲到她面前。
言言!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我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喊。
周围的员工对着我指指点点,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温言皱了皱眉,她的新助理立刻上前,利落地将我拉开。
顾先生,请您自重。温总已经申请了人身限制令,您再骚扰她,我们可以报警了。
我被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我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她高傲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原来,我现在连让她多看我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朋友们都劝我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他们不懂。
温言不是草,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是我亲手把这束光给掐灭了。
我听说,温言的公司言科最近在竞标一个市政府的重大项目,这个项目对我以前的公司至关重要。
我心里萌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利用以前在公司的人脉,窃取了老东家的竞标底价和方案。
我以为,把这个交给温言,她会对我另眼相看。
这既能帮到她,又能报复那个落井下石的公司。
我把文件放在一个U盘里,匿名寄给了她。
我幻想着她看到文件时惊喜的表情,幻想着她会主动联系我,对我说一句谢谢。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警察。
我以窃取商业机密罪被逮捕。
在审讯室里,我看到了温言。
她作为报案人,来配合调查。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悲哀。
顾承忍,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失望呢
我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
你知道吗那个项目,言科已经凭实力拿下了。你的这份‘礼物’,除了能把你送进监狱,没有任何用处。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终于崩溃了。
为什么!温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想挽回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温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没错。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脏。
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8,
我只是不爱我而已。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了无数个日夜。
我在看守所里待了十五天。
出来那天,天空是灰色的。
我站在看守所门口,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是李响。
上车。他言简意赅。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麻木地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家高级餐厅。
温言在等我们。
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
她给我点了一桌子菜,都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
我看着满桌的佳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吃吧。她说,断头饭,总要吃饱一点。
我的心一颤。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拿起筷子,优雅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我碗里,顾承忍,我们夫妻一场,今天,好聚好散。
我看着碗里的排骨,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言言,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怕什么她笑了,你当初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任由我哮喘发作差点死掉的时候,怕过吗你为了陈小艳的狗,把我女儿一个人丢在医院的时候,怕过吗
我无言以对。
每一个字,都是我罪有应得的惩罚。
言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你看,念念也需要一个爸爸啊……我拿出女儿当挡箭牌,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提到念念,温言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还有脸提念念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推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念念在接受心理治疗的视频。
小小的女孩坐在沙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把代表爸爸的小人,埋进沙子里。
心理医生问她:念念,为什么要把爸爸埋起来呀
念念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恐惧:因为爸爸是坏人,他打妈妈,他不要我们了。我要把他埋起来,这样他就不能再伤害妈妈了。
我的心,被狠狠撕裂。
我捂着脸,痛哭失声。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毁了我的妻子,也毁了我的女儿。
温言静静地看着我哭,直到我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她才慢慢开口:顾承忍,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站起身,李响立刻上前,体贴地为她披上外衣。
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般配。
对了,温言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忘了告诉你,我和李响下个月订婚。如果你有空,可以来喝杯喜酒。
她说完,挽着李响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包厢里,看着满桌的菜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涩的胆汁。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形容枯槁、面目可憎的男人,终于明白。
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一个家庭。
我失去的,是那个曾经愿意用全世界来爱我的温言。
而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久违的、嗲得发腻的声音。
承忍哥哥,是我呀,小艳。我回来了,你……想我了吗
9,
陈小艳回来了。
带着她那套标志性的绿茶话术和虚伪的眼泪。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打扮得光鲜亮丽,仿佛之前那个卷款跑路的人不是她。
承忍哥哥,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她心疼地看着我,伸手想来摸我的脸。
我偏头躲开。
你回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冷得掉渣。
我……我听说你和温姐姐离婚了,我不放心你。她咬着嘴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怪我。可是承忍哥哥,我也是被逼的啊!
被逼的我冷笑。
是温姐姐!她突然激动起来,是她逼我走的!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你,还说如果我不走,她就找人……找人……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这套说辞,放在以前,我可能会信。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她给了你多少钱我问。
陈小艳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多少……
是五十万,还是一百万我盯着她的眼睛,够你买好几个爱马仕了吧
陈小艳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笑了,陈小艳,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以为我坐牢这几天是白待的
我虽然一无所有,但烂船也有三斤钉。我拜托以前的朋友查了查,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肮脏。
陈小艳和我在一起的同时,还吊着好几个哥哥。她那个所谓的表哥,根本就是她其中一个金主。
她接近我,不过是看中了我顾太太这个身份能带来的资源和便利。
发现我是个空壳子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拿了温言的钱跑路,现在听说我恢复单身,又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
承忍哥哥,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我打断她,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解释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桌上。
把你之前怎么算计温言,怎么故意让雪球生病,怎么污蔑她,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
陈小艳看着录音笔,脸色惨白。
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让你,还有你背后那些人,付出代价。
陈小艳突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顾承忍,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你拿什么跟我斗
她凑过来,压低声音,用最恶毒的语言说:我告诉你,温言那个贱人,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凭什么她能当顾太太,我就只能当见不得光的情人我就是要抢走你,让她痛苦!看到她差点死在医院里,我开心死了!
她笑得得意忘形。
还有你那个宝贝女儿,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写那样的作文是我教她的呀。我告诉她,只要爸爸不回家,江叔叔就会给她买公主裙,带她去迪士尼。小孩子嘛,最好骗了。
你这个毒妇!我目眦欲裂,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咳咳……你……你放开……
周围的人发出惊呼,咖啡馆的保安冲了过来。
我被拉开,陈小艳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键。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发送键。
接收人,是李响。
附加消息是:这是她亲口承认的。
陈小艳看到我的动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不是要自己报复。
我是要把这把刀,递到最有能力,也最想保护温言的人手里。
我看着她惊恐绝望的脸,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
陈小艳,你不是想看我下地狱吗
我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别急,我会在下面,等着你。
10,
李响的动作很快。
或者说,温言的报复,从不迟到。
陈小艳和她背后的江叔叔因为涉嫌诈骗、诽谤、以及多项经济犯罪,被立案调查。
我作为污点证人,提供了所有的证据。
开庭那天,我在法庭上看到了温言。
她坐在听众席的第一排,神情平静,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当法官宣判,陈小艳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的时候,温言站起身,提前离场。
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我们之间,到此,才算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的人生,也彻底跌入了谷底。
我找不到工作,身无分文,只能靠打零工勉强度日。
我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售后工程师,变成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社会底层。
我时常会在深夜的街头,看到言科的巨幅广告。
广告上,温言笑得自信又从容,她身边的李响,满眼都是对她的爱意。
他们成了科技界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我也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们订婚、结婚的消息。
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
听说,李响送给温言的婚戒,是他用自己获得的第一笔专利费买的,他说,要把他所有的荣耀,都献给他的女王。
听说,在婚礼上,念念作为花童,奶声奶气地对李响说:李叔叔,你以后就是我爸爸了吗你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出差
李响抱着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承诺:好,爸爸答应你,永远陪着你和妈妈。
这些消息,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戒了酒,因为我没钱买。
我开始拼命工作,送外卖,发传单,在工地上搬砖。
我只是想活下去。
或许,活着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一年后,我攒了一点钱。
我没有去买新衣服,而是去买了一本作文本和一盒蜡笔。
我匿名寄到了温言的公司,收件人是顾念念。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收到。
我只是想,再为我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
又过了很久,久到我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有一天,我送外卖到一个高档小区。
我在楼下,看到了念念。
她长高了,也长漂亮了,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像个小天使。
李响牵着她的手,正在教她骑自行车。
温言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温柔地看着他们,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是又有了身孕。
岁月静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而我,只是一个戴着头盔,穿着脏兮兮工作服,路过的外卖员。
我不敢上前,也不配上前。
我低下头,准备默默离开。
这时,念念清脆的声音响起。
妈妈,妈妈,你看!我会骑了!
我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
我看到温言放下书,笑着朝念念张开双臂。
一阵风吹过,吹掉了她放在长椅上的一张纸。
那张纸,飘飘悠悠,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
是一篇作文。
上面是念念稚嫩的笔迹,用彩色的蜡笔画着画。
标题是:《我的爸爸》。
我有一个新爸爸,他叫李响。他很高,很帅,会给我讲故事,会教我骑车。他从来不跟妈妈吵架,他看妈妈的眼睛里,有星星。妈妈说,爸爸是上天派来守护我们的骑士。我爱我的爸爸,我希望他,还有妈妈肚子里的弟弟,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捏着那张纸,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原来,我不仅失去了我的妻子,失去了我的女儿。
我甚至,连做她爸爸的资格,都失去了。
在她的世界里,我这个亲生父亲,早已被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或许才是我最终的结局。
可是我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