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单
夜幕如墨汁般浸染了整个城市,霓虹灯的光芒在远处挣扎着闪烁了几下,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街道上的行人早已散去,只剩下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划破死寂的夜空。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刺骨寒意,穿透我单薄的外卖服,让我忍不住缩起脖子,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丢掉空掉的烟盒,浑浊的烟雾充斥着我的鼻腔,给了我一丝来之不易的清醒。作为一名外卖员,我的生活被无数订单切割成碎片,白天奔波于写字楼与住宅区之间,夜晚更是穿梭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与孤寂的居民楼中。大多数人此刻正安稳地窝在温暖的家中,享受着外卖带来的便利,而我却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在城市的血管里游走,像一个永不停止的血小板,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会停在哪里。
手机电量已经告急,腰间的充电宝也即将耗尽最后的能量。我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收入数字,勉强压下心中的疲惫。就在我决定接完最后一单就收工时,手机屏幕忽然异常明亮地闪烁起来,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唤醒。
订单提示音在耳机的音乐声里格外刺耳,不像往常的清脆铃声,而是一种扭曲的、拉长的嗡鸣,让我的耳膜隐隐作痛。屏幕上跳出来的订单信息让我怔住了:东安小区,3号楼,402室。配送费高达平常的三倍,备注栏里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急需,请速送达。
深夜能有这种高价单,我心中警铃大作。送外卖这两年,我学会了一条铁律:异常高价的订单往往意味着异常麻烦的顾客。或是地处偏僻难以寻找,或是顾客刁难刻意差评,甚或是——
我不愿再想下去,但账户余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喉间。房租已经拖欠一周,房东今早发出的最后通牒还在耳边回响。这笔配送费足以成为这个周末的菜钱。
手指在寒风中微微发抖,最终还是点下了接单按钮。
2
诡异小区
导航显示的东安小区位于城郊结合处,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地名。骑行在逐渐冷清的街道上,城市的喧嚣逐渐平静下来,远处的高楼大厦如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旧的砖瓦房和荒废的店铺。越往前走,路灯越稀疏,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实体,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手中的导航开始出现异常,定位箭头忽左忽右,不停漂移,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我不得不频繁停下确认路线,每次驻足,背后的寒意就更深一分。
终于,在一条昏暗的街道尽头,我看见了生锈的铁门,上方斑驳的牌匾上,东安小区几个字依稀可辨。那字迹已经被岁月和雨水冲刷得只剩下残影,仿佛随时会从牌匾上脱落。铁门虚掩着,门口的保安亭漆黑一片,玻璃破碎,里面的桌椅上落满厚厚的灰尘,角落里散落着发黄的报纸,上面的日期显示是十年前。
整个小区死寂无声,没有灯光,没有人影,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风穿过破败楼房间隙发出的呜咽,像是无数亡魂的低语。
我推着电动车踏入其中时,手机信号一格一格掉落。与此同时,屏幕上的时间停在了23:48。
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带着潮湿腐败的气息,让我想起童年时误入的乡村弃屋。周围的楼群像一具具庞大的尸体,黑洞洞的窗口仿佛无数双眼睛,冰冷而死寂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不知是寒冷还是心悸,我的双腿有些打颤,好像随时支撑不住我破败的身体,我告诉自己:送完就走,顺利的话十分钟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虽然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可心底那股不安感,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3
鬼打墙
小区内部的道路狭窄曲折,石板路面破碎不堪,裂缝中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摔倒。风吹过时,枯树的枝桠相互摩擦,发出类似骨骼断裂的脆响。那些摇曳的树影像是一只只挣扎的手伸向夜空,试图抓住什么却不曾如愿。
零星的路灯散发出病态的昏黄光芒,不足以照亮道路,反而拉出扭曲变形的人影,那些影子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在我的余光中无声地移动、跟随。
我打开手机导航,尽管已经显示无服务,但我的心中仍存着一丝侥幸。
果然,地图上的路线异常混乱,箭头不停旋转,无法指示正确方向。我摸了摸不安分的心脏,企图让他暂缓躁动。
导航指望不上,我只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推着电动车慢慢依靠直觉向前走,眼睛随着灯光不断扫过路边居民楼的编号,和小区门口的牌匾一样,编号也已经几乎脱落,上边布满黑褐色的斑点......一号楼,二号楼,下一个应该就到了!
绕过前方的一个拐角,眼前并没有出现三号楼,却是只有几个翻倒的垃圾桶和一张破旧的石凳;再走一段路,还是同样的场景。第三次经过时,我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明明我一直直走,没有转弯,却总是回到同一个地方。
鬼打墙
这个小时候听老人讲过的词骤然浮上心头。
我尝试丢下电动车,闭上眼睛倒退着走,数着步伐,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谨慎;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地面用力划下一道深深的十字记号。做完这些,我继续前行,刻意避开之前走过的路线,选择了一条看似不同的岔路。
五分钟后,我喘着气停下脚步,下一刻,我的汗毛炸起,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个划着十字记号的石凳又出现在眼前,不同的是,石凳上此刻坐着一道模糊的黑影,形状似人却又扭曲不定,在我眨眼的瞬间消失无踪。电动车此刻,赫然就停在我的一旁!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走了好长一段路!
我心脏剧烈跳动,汗水从额头滑落,在寒冷的空气中甚至升起阵阵烟气。周围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我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色的烟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铁锈、腐烂物和某种东西烧焦后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恐惧如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头皮好像要爆炸了一般,我也不管对这地方熟不熟悉,骑上车子便疯狂向前跑去,破碎老旧的地面坑坑洼洼,电动车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剧烈地摇晃着,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呻吟。
我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循环。破碎的石板路在我的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两旁楼房的窗户仿佛变成了无数黑瞳,追随着我的移动。
呼,呼,咳咳......我大口喘着气,喉咙发出不堪重负的吭哧声。
就在我几乎崩溃时,远处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栋居民楼的轮廓。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去,那栋楼灰黑色的外墙斑驳脱落,大片大片的墙皮已经消失,露出里面砖红色的肌理。所有窗户都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光,如同一具被挖去双眼的巨尸。
但我看见了门牌号,它已不在楼旁挂着,而是孤零零的掉在了地上,灯光照去,缺了一角的门牌号上写着的,赫然就是订单上的地址:3号楼。
我愣在原地,冷汗浸透了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而黏腻。那栋楼之前分明不存在,我可以肯定,在之前的循环中,这个位置空无一物。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专门等候着我的到来。
居民楼像是一头沉默的野兽,伫立在小区最深处的阴影中。楼门是那种老式的双开铁门,其中一扇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4居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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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了咬牙,既然跑不出去,这栋楼又突兀的出现在这里,恐怕这外卖是非送不可了。
我停好电动车,从后备箱取出那份外卖。不大的包装袋在手中出奇地沉重,里面的餐盒似乎装着液体,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不对啊,这明明是在一家水饺店拿出来的。
我下意识地想查看订单内容,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外卖店,我皱了皱眉,手机最后一格信号也消失了,陷入了无尽的加载。
犹豫片刻,我还是推门而入。一股阴冷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湿,带着陈年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烧焦的气息。
楼道狭窄逼仄,宽度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糊着早已发黄的报纸,上面的新闻标题模糊不清,几个能依稀辨认出来的人物图片泛着黄色,看起来极其令人不安。昏暗的灯泡高悬在天花板上,发出微弱的光线,不时闪烁几下,像是垂死之人的喘息。
楼道的楼梯是水泥的,正反两边全都是楼梯形,早已腐朽发黑,每踩一步都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响亮。两侧的门户紧闭,门上的油漆剥落,露出里面木材的本质。有些门缝中透出更深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波动,让我不敢直视。
我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外卖在手中越来越沉,仿佛装着的不再是食物,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走到一处转角时,我隐约听见楼上传来说话声,细碎而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畔。
走到二楼时,我猛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与我的步伐几乎同步,轻到几乎不可闻,但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可辨。我停下脚步,声音也随即停止;我继续向上,它又再次响起。
我骤然回头,手电筒的光束在空荡的楼道里扫过——空无一人。
然而,地上的灰尘和水渍却告诉我另一个故事:一行是我运动鞋的印迹,另一行湿漉漉的脚印却完全看不出鞋的形状,更像是赤脚踩出来的,但脚趾的位置异常地长,几乎像是某种爪印。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看那令人不安的发现。还有一层就到四楼了,送完就能离开,我不断告诉自己。
就在我踏上三楼最后一级台阶时,整栋楼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陷入彻底的黑暗。
5住户
黑暗如同实质的幕布包裹着我,心跳声在耳膜内轰鸣。我僵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发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
几秒后,灯光又忽然恢复,但比之前更加昏暗,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就在灯光闪烁的瞬间,我看见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瘦长的影子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那是一个老妇人,她的身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头发干枯凌乱,如同被火烧过的稻草。眼睛深陷在眼眶中,几乎看不到眼球,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口。面色蜡黄如同旧报纸,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嘴角慢慢向上扯动,形成一个绝对不是微笑的表情。她的牙齿漆黑,像是糜烂的树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你终于来了。她低声说,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木头。
我愣住了,手中的外卖袋险些掉落。还没等我开口,她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那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痛。
整个走廊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我注意到,老妇人门口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摊深色的液体,正缓慢地向我脚下蔓延。
6电梯
诡异的老妇人让我不敢多留,正准备继续向上爬,抬头时看着楼层的标识一闪而过,但我却几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上边写着的竟然是...二楼我明明已经爬了好几层,绝不可能还留在二楼!
难道又是鬼打墙,连续的恐怖遭遇让我几乎崩溃,我紧紧攥着手机和外卖袋,但早已冷掉的外卖也无法提供给我一丝温暖。
这时,一旁的电梯门吸引了我的注意,奇怪,在一楼时明明没看到电梯啊。
这种老旧小区有电梯还真是少见,楼梯间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但电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似乎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正当我决定继续走楼梯时,电梯门突然自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霉味。那黑暗仿佛有质感,浓稠得化不开。我后退一步,准备转身离开。
但电梯内的灯光忽然闪烁起来,照亮了内部空间——普通得令人失望,四壁是不锈钢板,已经布满锈迹和划痕。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或许是心理作用,我告诉自己。走进电梯,按下四楼的按钮,门缓缓关闭。电梯启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道里被拖行。
电梯缓缓上升,但指示灯却胡乱跳动,从三楼直接跳到八楼,又回到五楼,最后停在了B2。我心里一紧:这种老式居民楼根本不可能有地下二层。
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条完全漆黑的走廊,与我所处的楼层截然不同。两侧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出低语声,那声音与我之前在走廊听到的相似,但更加清晰、密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味,让我想起夏天路边死去的动物。
我拼命按关门键,手指因紧张而发抖。电梯门似乎被什么卡住了,缓缓移动的速度令人绝望。在门缝中,我看见走廊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走来,姿势怪异,像是关节全部错位。
终于,电梯门合上了,将那景象隔绝在外。我靠在电梯壁上,大口喘气,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电梯继续上升,这次正常地停在了四楼。
门开时,我几乎是跌出去的,回到熟悉的走廊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我立刻注意到,电梯门口401的门前,正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白得刺眼,香气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米饭上插着三根已经燃尽的香,只剩下灰色的香杆。
我不敢多看,快步走向402室。可越接近那扇门,我越感觉到无形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投来,仿佛整栋楼的住户都在暗中注视我,等待着什么。
7
402室
我不敢多留,快步向402室走去。可是越往前走,越感觉到无形的目光越来越明显。那些紧闭的门户后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门缝窥视着我。有时我甚至能听到门后轻微的呼吸声,或是指甲刮擦木门的细微声响。
一阵低语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起初微弱如蚊蝇,渐渐变得清晰可辨。那不是任何一种我能理解的语言,而是一种咕噜般的声音,夹杂着嘶嘶的呼气声,仿佛某种生物在模仿人类说话。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冷汗再次浸透衣服。现在我只想尽快完成配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终于站在402室门前,门牌锈迹斑斑,数字2几乎完全脱落,只剩下40和一点残留的痕迹。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里面没有动静。我又敲了一次,这次加重了力道。门板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后面不是房间,而是无尽的虚空。
正当我准备第三次敲门时,门自己缓缓打开了。没有吱呀声,没有阻力,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桌上放着一部老旧的翻盖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绿光。那光线不足以照亮周围,反而让黑暗更加深邃。
我站在门口,来不及想这门为何会自己打开,犹豫着是否该进入。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我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室内产生回音,显得异常响亮。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细微的、类似窃笑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我迈步进入,地板立刻发出呻吟声。空气中的灰尘让我想打喷嚏,但我强行忍住了。房间内的布置简单到诡异: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此外空无一物。墙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没有窗户。
桌上的翻盖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时间赫然是23:48,和我进入小区的时间一模一样。屏幕上还有一行字:外卖到了吗
我皱起眉头,这明显是顾客发的信息,但我的手机早已没有信号,怎么可能收到除非...
我猛地转身,发现房门已经无声地关上了。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冲向门,扭动门把手——锁死了。
这时,翻盖手机突然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掀开手机接听。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然后是一阵低语,那些音节不似人类语言,却莫名地让我理解其中的意思:
留下吧...永远留下...
我扔掉手机,疯狂地捶打房门,但门板纹丝不动。房间的温度开始下降,墙壁上渗出黑色的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远处的阴影开始蠕动,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8
逃离
在极度的恐惧中,我发现房门突然松动了。来不及思考原因,我猛地拉开门,冲进走廊。
身后的402室内传出某种东西破碎的声响,接着是拖拽重物的声音。我不敢回头,拼命向楼梯口跑去。
楼道里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忽明忽暗间,我看见那些紧闭的房门一扇接一扇地打开,黑洞洞的门口站着模糊的身影,它们无声地注视着我,伸出苍白的手。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与我自己的脚步声重叠、交织。有时近在咫尺,有时又远在天边。我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什么会让我彻底崩溃的景象。
跑到三楼时,灯光彻底熄灭了。只有紧急出口的绿色标志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但那光芒绿得诡异,如同腐肉上闪烁的磷光。
我摸索着向下奔跑,脚下的楼梯似乎变得无穷无尽。有时我踩到的不是冰冷的台阶,而是某种柔软、温热的东西,那东西还会微微蠕动。
终于看到一楼的大门,我几乎是跌撞着冲过去。铁门出乎意料地容易推开,我扑入外面的空气中,贪婪地呼吸着,尽管那空气仍然带着腐败的气息。
回头望去,居民楼依然伫立在黑暗中,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仿佛无数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这个侥幸逃脱的猎物。
我拼命向小区出口跑去,却发现无论怎么跑,都会回到同一处生锈的铁门前。铁门始终虚掩着,却怎么也推不开。小区里死寂无声,唯有我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周围的楼房开始扭曲变形,窗户像嘴一样张开闭合,墙壁流淌着黑色黏液。树影在地上蠕动,如同挣扎的触手。那些零星的路灯发出的不再是昏黄的光,而是一种病态的绿色,照亮了路上突然出现的无数脚印——那些湿漉漉的、看不出鞋形的脚印。
我听见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那老妇人的笑声,干涩而尖锐:留下来吧...我们都等着你呢...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低头一看,是一只苍白焦黑的手从地底伸出。我拼命挣脱,鞋留在了那只手中,它缓缓缩回地下,带着我的鞋消失不见。
赤着一只脚,我继续奔跑,恐惧给了我力量,但绝望正在一点点吞噬我的理智。无论我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回到那栋该死的3号楼前。
在一次次的循环中,我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那些窗户中偶尔会闪过熟悉的面孔——是我曾经送过外卖的顾客,有些我甚至记得他们的订单;地面上散落着外卖小票,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有时我会听到手机铃声,那是我自己的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个空间正在吞噬我的记忆,我的身份,我的一切。
我终于瘫倒在地,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或许我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就像那些窗户后的影子一样。
就在我几乎放弃时,眼角瞥见一丝不协调的景象——一堵墙上没有窗户,没有门,却有一片区域看起来比其他地方更...真实。就像是投影在幕布上的图像,那一小块区域出现了轻微的失真。
我挣扎着站起来,向那面墙走去。随着距离接近,我发现那竟然是一道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暗门。推开它,后面是一条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室。
没有犹豫,我冲下楼梯。底下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堆满了杂物和旧家具。最深处,一台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正在闪烁,屏幕上显示着雪花点。
当我靠近时,雪花点突然凝聚成图像——那是我,正骑着电动车进入东安小区的画面。画面不断快进,显示我在小区内兜圈,进入居民楼,最后从楼里逃出,继续在小区内兜圈。
就像一个循环播放的录像带。
我注意到电视下方连着一台录像机,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停止按钮。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那个按钮。
屏幕瞬间变黑,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起来。我转身跑上楼梯,推开暗门,发现外面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如同镜面般一片片剥落。
在那破碎的景象后面,我看到了——城市的光芒。
9
永远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出小区的。再次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站在城市的街头,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熟悉的噪音和污染空气让我几乎哭出来。
手机突然重启,信号恢复正常,但时间依旧停留在23:48。订单显示已完成,顾客的评价一栏,赫然写着:
谢谢,下次再来。
我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有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但没人上前过问。
我还活着,我逃出来了,这就够了。至于那个诡异的小区和居民楼,我会永远把它埋在记忆深处,再也不去触碰。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想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屏幕中的我脸色苍白,眼神惊恐,额头上还有擦伤。
但下一秒,我注意到了不协调的地方——背景中出现的不是街景,而是一面熟悉的、斑驳的墙壁。我猛地转头,身后只是普通的城市街道。
再看向手机屏幕,背景依然那面墙。我颤抖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屏幕中的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但当我放下手时,屏幕中的我却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绝对不是我的表情,那双眼睛完全漆黑,没有眼白。
一行清泪从那张脸上流下,不是我的泪。
镜头缓缓下移,浸湿了身上橙色的消防服——那根本不是我的外卖员制服。
屏幕一闪,恢复了正常,显示着我惊恐万状的脸和背后的城市街景。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那个评价—下次再来—突然有了毛骨悚然的新含义。
远方的钟楼敲响了午夜钟声,我低头看向手机,时间依然停留在23:48。
永远停留在2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