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婷觉得,她的人生就像一盒被外卖小哥打翻了的麻辣烫一样,又烫、又乱、还透着一股子无可奈何的味儿。
因为今天,她那号称城市单行道闪电侠的、外卖单王老公—陈延,成功与一辆对向来的私家车,进行了一次势均力敌的硬碰硬。
结果就是,陈延同志完败,翻滚起飞了大概一秒钟,人就安详的躺平了。
卷死那么多人,太累了,此刻终于可以歇歇了。
他腿上打着石膏,晃悠悠地吊着,人还在晕乎着,倒是省了听老婆骂了。
陈婉婷站在病床边,手里捏着的不是温暖的慰问品,而是一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缴费单。上面的数字长得让她怀疑是不是把医院的WiFi密码印上去了。
陈女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迈着精准如钟摆的步伐走了进来,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准点报时了,费用还是得交啊,不然这药……唉!只能给你停了,我们也很为难。
医生姓王,长得倒是挺和善,但一谈到钱,眼神就自动切换成了扫码识别模式。
陈婉婷挤出一個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医生,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老公他醒了就能想办法了……
每个病人家属都这么说,王医生熟练地甩了甩手,动作流畅得像是经过专门培训过的一样。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有钱救治,没钱那就对不起了啦,请你们出去,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他这话说得字正腔圆,仿佛是踩住了道德的满分线。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陈婉婷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动了——她六岁的女儿,陈晓晓。
晓晓心智纯真,只见陈晓晓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抓住了王医生那即将拂袖而去的手腕。
她抬清澈的眼睛望着医生,声音又软又糯。
叔叔,求求你了,陈晓晓继续发动奶音光波,不要给我爸爸停药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赚钱还的!我……我可以去捡瓶子,可以去帮公园老太太们占广场舞位置,我很厉害的!
王医生看着这位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孩,一时语塞,CPU都快干烧了。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用哄小孩的方式安抚她。
咳…小朋友,乖啊!你爸爸好得很,没问题的,真的!就是…就是个小感冒而已!对,小感冒!回家多喝热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相信叔叔!
陈婉婷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小感冒谁家小感冒需要上石膏,昏了三天还没醒!
医生就是医生,规矩就是规矩,有钱就看病,没钱就滚蛋。
王医生显然也觉得自己这谎撒得有点过于投入个人感情了,赶紧趁机把手抽出来,丢下一句:赶紧筹钱去…少装可怜…那个是没用的。
病房里恢复了暂时的安静,只剩下吊瓶里药水滴答的声音,以及陈晓晓困惑的自言自语:妈妈,爸爸感冒也要动手术上石膏吗现在的病毒好厉害哦……
陈婉婷看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老公,又看了看一脸天真的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日子,真是过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她现在是该先去卖肾呢,还是先拉着女儿去天桥底下摆个碗
那个不现实啊!现在是救命,还得弄一笔快钱才行。
医药费像一座山,把陈婉婷压得喘不过气。指望陈延自己从病床上蹦起来赚钱是指望不上了,要是放弃治疗吧!又下不了那个狠心。
陈婉婷只好硬着头皮,开始了她的化缘之旅。
她首先瞄准了那些平时在朋友圈点赞最勤快、一口一个姐妹叫得亲热的闺蜜们。
电话打通,寒暄不过三句,一提借钱俩字,对面立刻信号不好。
喂婉婷啊……喂我这儿地铁进隧道了……嘟……嘟……嘟……
陈婉婷看着满格的WiFi信号,陷入了沉思。这地铁隧道挖得挺深啊,都挖到数字信号里来了
接着是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平时谁家炖个汤都要端一碗过来的热情,在钱这个字面前迅速降温。
婉婷啊,不是姑不帮你,你表弟最近要报个什么漂移驾校速成班,贵得咧!
嫂子:真不巧,你大哥的钱都套在股市里了,现在绿得跟草原似的,刨都刨不出来!急的你哥都想成楼上蹦下去了。
一圈电话打下来,陈婉婷不仅一分钱没借到,还顺便了解了当前最新的技能培训投资风口,和股市惨淡行情,知识储备蹭蹭往上涨。
人情冷暖,比医院的空调还冷。陈婉婷算是明白了,这年头,感情就是塑料袋。
没办法,只能祭出终极杀器——网贷!
那APP界面花里胡哨的,弹窗一个比一个热情。
别的没有要说这玩意儿那是量大管饱:最高可借20万!秒到账!零抵押!
每一个感叹号都像在对着陈婉婷喊:快来啊!这里有钱!
她手指颤抖着,仿佛不是在点屏幕,而是在签卖身契。身份证、人脸识别、银行卡号……一顿操作猛如虎,看着那些借款协议里小得要用放大镜看的利息计算方式,陈婉婷心一横:管他以后是黑是白,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阎王债也得借!
不愧是电子菩萨,放款速度确实快。没多久,叮咚叮咚的回款声响起,说好的20万没有,三千两千还是有的。撸了十八家网贷平台,终于是弄来了三万多块钱阎王贷。
陈婉婷长出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五指山暂时被挪开了一条缝。至少,老公的药暂时不会停了。
这天早上,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得有点不真实。陈婉婷带着她那六岁的女儿陈晓晓,准备去医院门口给老公买点清淡的早饭。
站在早餐摊前,看着油锅里翻滚的油条,陈婉婷正盘算着这点钱够撑几天,就一低头的功夫——再一抬头,身边的陈晓晓不见了!
陈婉婷的头皮嗡地一下就炸了!
她手里的豆浆差点没拿稳,慌忙四处张望,声音都变了调:晓晓!陈晓晓!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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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紧走了几步,拐过街角,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都快凝固了!
只见她的宝贝女儿陈晓晓,正蹲在人行道边上,手里拿着个还剩半瓶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一个躺在地上的老奶奶喝!
那老奶奶银发苍苍,穿着打扮倒是干净,此刻正闭着眼,微微张嘴接受着陈晓晓的爱心灌溉。
陈婉婷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社会新闻标题:《惊!老人当街晕倒,女子好心相助反被讹诈倾家荡产!》《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扶》………
她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那三万块钱长着翅膀,嘻嘻哈哈地飞进了别人的口袋。
晓晓!不要啊!陈婉婷一个箭步冲上去,声音又急又怕,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了,你干什么呢!快给我过来!离那位奶奶远点!
她一把拽住女儿的手臂,想把那颗充满了助人为乐但也可能导致倾家荡产的小脑袋瓜子,从是非之地拉开了。
陈晓晓被妈妈一吼,吓了一跳,抬起那张写满无辜的脸,奶声奶气地辩解道:妈妈,这个奶奶睡着了,地上凉,晓晓给她喝点水,叫醒她……
所谓奶奶可能会迟到,从来不会缺席。
只见那老奶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陈婉婷的行为仿佛按住她的某个神秘开关。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碰瓷者特有的狡黠之光,一把抓住陈晓晓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架脖子,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哎呦喂!救命啊!撞人啦!这老太太撞我!把我撞倒啦!我的腰哦……我的腿哦……哎呦呦,动不了啦!
陈婉婷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演一个原地昏厥,怕什么来什么。完了!刚借来的三万块钱,还没捂热乎,估计就得改姓讹了!
陈晓晓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搞懵了,小腿蹬啊蹬,奶声奶气地试图解释。
奶奶,我没有撞你呀,我是看你睡着了……
什么睡着了!就是你撞的!你别想跑!老太太中气十足,抓得更紧了。
周围开始有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但没人上前。这年头,看热闹可以,下水掺和那可得另外的价钱,三米以外才是安全距离。
陈婉婷心如死灰,正准备掏出手机报警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那老太太大概是刚才呼救时情绪过于激动,又或者是陈晓晓喂的那口水呛错了时机,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抓着陈晓晓的手也松开了,在空中胡乱抓挠了几下,然后眼睛一翻,双腿一抽抽——竟然直接晕过去了!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刚才还生龙活虎、声如洪钟的老太太,此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看着还真有点吓人。
陈婉婷:什么意思装的!
陈晓晓:妈妈,奶奶又睡着了吗
围观群众,集体后退一步。
陈婉婷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走!趁现在没人拦着,赶紧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些人套路深的很,这么多眼睛看着呢!现在跑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就不是赔钱能解决的了!
人穷腰不硬…没有办法。
陈婉婷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啊!刚送走一个住院的,这又得来一个买一送一也没这么好的!
她颤抖着手,认命地掏出手机,不是打给警察,而是直接拨通了120。
喂……120吗这儿……这儿有个老太太晕倒了……对,在XX路早餐摊旁边……好像……好像是被呛到了或者……哎,你们快来看看吧!
挂了电话,她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太太,又看了看一脸无辜、还在试图给老太太擦擦汗的女儿陈晓晓,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生活艰辛的空气。
老天爷,你这是看我撸网贷太容易,特意给我增加点游戏难度吗
很快,救护车呜哇呜哇地来了,工作人员熟练地将老太太抬上车。陈婉婷拉着女儿,在围观群众复杂同情目光中,灰头土脸地也跟着上了车。
救护车一路呜哇呜哇,短短两分钟就开到了陈婉婷最近最熟悉的烧钱圣地,。
车刚停稳,车门一开,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效率极高,一边推着担架床往急诊室冲,一边头也不回地甩给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陈婉婷一张单子。
家属!先去缴费!
陈婉婷接过单子,低头一看,差点直接跟着那老太太一起晕过去。
救护车出车费:3000!
急诊押金:5000!
多…多少陈婉婷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急火攻心出现了幻觉,这…这才两公里不到啊师傅!金子做的轮胎吗
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头都没抬,手指敲了敲玻璃上贴的二维码,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
规定就是这样。救护车不是出租车,按次收费,包含设备、人员、急救措施……赶紧的,后面还排着队呢。
可这跟我们没关系啊!陈婉婷急得都快哭了,试图讲道理,我们就是路人!是好心叫了救护车!这老太太是自己晕倒的!
工作人员终于抬了下眼皮,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试图逃单的刁民:没关系你打什么120谁打电话谁负责初步结算,这是流程。有什么纠纷等会儿警察来了你跟警察说去。现在赶紧交钱,里面等着用药呢。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刀,精准地戳在陈婉婷的死穴上:要是因为你耽误交钱,治疗晚了,人出了什么问题,那你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哦。
这话像是一道紧箍咒,瞬间把陈婉婷那点微弱的反抗念头给掐灭了。
是啊,人要是死了,她就不是赔钱的问题了,那可能就是倾家荡产+牢狱之灾的豪华套餐了。跟那个比起来,这八千块钱……仿佛都显得划算了起来。
原本是握着这钱去给老公续命的,现在却要先给一个陌生碰瓷老太太续费
陈婉婷的心在滴血,肝在颤,肾都在发出抗议。她看着手里那张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缴费单,又看了看旁边拽着她衣角、一脸妈妈怎么了的六岁女儿陈晓晓,最终,所有的委屈、愤怒、无奈都化成了一泡滚烫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最后她颤抖着手,乖乖给钱!半点脾气不敢有。
叮支付宝到账八千元!,不是提示音,是她的心碎声。
八千块,瞬间蒸发。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生活强行推上场的冤种演员,剧本烂得出奇,片酬负得惊人,还特么不能重来。
交完钱,她拿着缴费单,像个游魂一样拉着女儿走向急诊观察室。看着里面躺着的那个陌生老太太,陈婉婷悲从中来。
老公还在楼上等着钱用药,她倒好,先在楼下给一位碰瓷老太太贡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救命钱。
这日子,真是过得比段子还离谱了。
陈婉婷以为交了钱,把事情说清楚应该就没事了,现实很快打脸。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就跟流氓打架一样的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概能组个小型旅行团的人,呼啦一下就把她和陈晓晓给围了。为首的一个胖大婶,眼睛红肿,一上来就指着陈婉婷的鼻子,嗓门大得能把房顶掀开。
就是你!就是你把我妈害成这样的!你个天杀的!你还我妈命来!
后面的人立刻跟上,哭嚎的哭嚎,叫骂的叫骂: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狠心啊!
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赔钱!必须赔钱!倾家荡产也得赔!
陈婉婷试图解释:不是的,你们听我说,我们是看到老太太晕倒了,好心叫了救护车……
放屁!好心这年头还有好心人不是你撞的你干嘛送医院干嘛交钱你就是心虚!胖大婶逻辑清奇,战斗力爆表,一边哭一边还能精准反驳,伸手就想来抓陈婉婷的头发。
陈晓晓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奶声奶气地喊:不要打我妈妈!奶奶是自己睡着的!
她这不喊还好,一喊,那群人好像想到了什么。
睡着了,还是跟你没关系,肯定是你打的。
眼看一场全武行就要在医院急诊室上演,好在民警同志及时赶到:
都冷静!这里是医院!事情还没搞清楚,吵什么吵!民警同志的声音自带威严加成。
就在双方七嘴八舌各执一词,吵得民警同志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众人瞬间安静,齐刷刷地看向医生。
医生语气平淡地宣布:很遗憾,我们尽力了。老人年纪大了,本身就有严重的基础病,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妈呀!
奶奶!
家属团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胖大婶当场就要往地上瘫,被旁边人扶住后,立刻将喷火的目光射向陈婉婷: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妈!杀人偿命!
陈婉婷腿一软,差点也跪了。完了,这下不是赔钱能解决的了!人都没了!她感觉自己跳进的已经不是黄河。
幸好民警同志保持了冷静:都别闹!事情真相如何,我们会调查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对陈婉婷来说简直是噩梦。她一边要照顾楼上病房里的老公、一边要接受警察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还要承受着死者家属的谩骂。
民警调取了事发路段的监控,也走访了当时几个远远围观的群众。
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陈晓晓确实是发现老太太躺在地上后,才走过去蹲下喂水,期间没有任何碰撞或推搡动作。老太太是自己突然坐起来抓住陈晓晓开始喊的,然后才咳嗽晕倒。
警方从道德上认定陈婉婷和陈晓晓并无责任。
但死者家属不干啊!
胖大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派出所闹:就算不是她撞的,要不是她女儿去喂水,我妈能激动吗能不咳嗽吗能不猝死吗这就是诱因!她们必须负责!
警察怎么调解都没用。对方咬死了陈婉婷母女有过失,要求巨额赔偿。
调解失败。没几天,陈婉婷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看着那张冰冷的传票,再看看医院每天准时送来的老公的治疗费用清单,陈婉婷感觉自己被生活这只无形的大手攥得快要窒息了。
好心叫个救护车,叫没了八千;
现在还要因为这份好心,被告上法庭。
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且这黄连还是论斤卖的!
陈婉婷捏着传票,欲哭无泪。这官司,打还是不打打,律师费从哪来不打,难道真认下这莫名其妙的巨额赔偿
为了省钱,陈婉婷决定为自己辩护,毫无以外输了官司。
法院的判决下来了,像一纸冰冷的讣告,宣判了陈婉婷本就岌岌可危的经济生活的死刑。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尽管主观上无恶意,但尸检报告认定,老太太的直接死因是呼吸道被液体阻塞导致老人受惊,引发的心肌梗死。陈晓晓的喂水行为与死亡结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法官推了推眼镜,念着判决书:鉴于被告人陈晓晓系限制行为能力人,其监护人陈婉婷未尽到充分监护责任,对损害结果的发生存在过失……判决监护人陈婉婷,赔偿死者家属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共计……二十七万八千九百三十七元整。
还有零有整,精确得令人发指,刚好能买下陈婉婷那套二手房的。
二十七万八千九百三十七元。
陈婉婷站在被告席上,听着这个数字,脑子里嗡嗡的,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开演唱会。她没哭没闹,甚至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了这个能压死骆驼的每一根稻草。
家属席上那边,胖大婶脸上露出了某种混合着暗喜和胜利的复杂表情。
陈婉婷什么都没说。她能说什么呢跟法律条文辩论跟尸检报告吵架她只是默默地签了字,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
她回到医院,
老公陈延还在昏睡中,已经饿了两顿了。医院又催了几次款,语气一次比一次不耐烦,在不给钱就要强制赶人了。
陈婉婷看着老公苍白的睡脸,又看了看坐在小板凳上、玩着自己皱纹手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女儿陈晓晓,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疯狂又绝望的决定。
她悄悄联系了一辆黑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还在昏迷中的陈延从医院偷运了出来,接回了家。
然后,她去了趟寿衣店。店里光线昏暗,带着一股陈旧的布料味。她没多挑,直接买了三件寿衣——两大一小。老板看她年纪轻轻一次买三件,眼神有点诧异,但也没多问。这年头,怪事多了去了。
拿着寿衣回家,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柜里,像准备三件出门旅行的新衣服。
最后,她用手机里仅剩的那点钱,做了一个奢侈的决定。
她订了一个超级大的、堆满了水果和奶油花的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祝晓晓天天快乐。
她还破天荒地地在一家小饭馆订了一桌外卖,红烧肉、清蒸鱼、油焖大虾……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硬菜。
晚上,饭菜摆满了那张小桌子,蛋糕放在中间,蜡烛点燃,发出温暖却摇曳的光。
陈婉婷把女儿抱到桌边,自己坐在昏迷的老公床边。
晓晓,今天妈妈给你过生日,吃大餐,好不好
陈晓晓看着一桌子好吃的,眼睛都亮了,奶声奶气地欢呼:好耶!妈妈最好啦!蛋糕好漂亮!
陈婉婷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菜,看着女儿吃得香甜,自己也慢慢吃着。
这顿饭,她称之为最后的晚餐。
吃得无比丰盛,也无比苦涩。
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混着饭菜,被她默默地咽了下去。
生活这出戏,对她来说,或许真的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