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民政局门口冷风刺骨。
我攥着那叠被雨水打湿一角的离婚协议,指甲掐进掌心——这三年来第一次,顾言洲主动约我见面,却只为亲手递上这份早已签好名的文件。
没必要拖了。他说得平静,眼神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三年的婚姻,像一场被单方面叫停的冷笑话。
我强撑着笑意,接过笔,笔尖在签名栏上顿了三次才写完自己的名字,仿佛每一道笔画都在剜我的心。
沈念。
这两个字写完,我和他就再没关系了。
签字落笔的瞬间,我眼前骤然一黑,随即世界变了颜色。
所有人头顶都浮现出流动的、代表情绪的光晕。
陪同的周律师头顶是淡灰夹杂着浅蓝,那是职业性的疏离与一丝微末的同情。
而站在顾言洲身侧,妆容精致的林婉如,她头顶则翻涌着大团大团的墨绿色,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沼泽,那是贪婪混着幸灾乐祸。
我的心一沉,下意识抬头看向顾言洲。
只一眼,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周身竟缠绕着暴烈如岩浆喷发的深红色情绪漩涡,那红色浓烈到刺眼,边缘还掺杂着蓝黑色的裂痕状痛苦,像极了一座即将自毁的火山。
那是……极致的爱与绝望
怎么可能!
可他的脸依旧冰冷如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丝毫波澜。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站不稳。
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婚后他从不让我出席任何公开活动,理由是沈念,别给我丢人;他推掉所有亲密戏份,对外宣称不想让妻子误会,可回家后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予;我急性阑尾炎住院三天,他只派助理送来一个冷冰冰的药盒;甚至在他爷爷的寿宴上,他曾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我,配不上顾家的门楣。
桩桩件件,都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上,提醒我这场婚姻有多么不堪。
可此刻,这些让我痛不欲生的画面,被眼前那团汹涌的红与黑瞬间撕裂——如果他真的厌恶我,恨不得我立刻消失,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如此剧烈,如此失控
这团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红黑色漩涡,到底是什么
手续办完了。周律师公式化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顾先生,沈小姐,祝二位各自安好。
顾言洲看都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林婉如立刻跟上,经过我身边时,她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沈念,你终于识趣了。
她头顶的墨绿色翻滚得更加厉害,几乎要滴下毒汁。
回程的车上,林婉如坐在我身边,假惺惺地递来一杯热茶:少夫人……哦不,瞧我这记性,该叫沈小姐了。以后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眼底掠过一抹清晰的紫黑波纹,那是嫉妒混合着算计,嘴上却满是惋惜。
我低头接过杯子,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这张笑脸下的毒牙。
过去三年,我只当她是顾言洲的青梅竹马,处处忍让,现在看来,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车子没有回我和顾言洲的婚房,而是直接停在了我婚前住的公寓楼下。
林婉如笑道:言洲哥说了,那套房子你住着也不舒服,还是早点搬出来好。你的东西,过两天我会让阿姨帮你打包送过来。
宣示主权的姿态,再明显不过。
我没说话,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道。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我脱力般地瘫倒在沙发上,翻出手机里唯一一张我们的合照——那是结婚登记时拍的证件照。
照片里的顾言洲牵着我的手,嘴角有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那时我以为,他是欢喜的。
现在,我盯着它,试图回忆那些曾被我奉为圭臬的、证明他爱过我的蛛丝马迹,是否全都是我的错觉。
可他头顶那团火山般的情绪,又该如何解释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着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恭敬却冰冷的声音:沈小姐,我是顾家的司机,老太太让您今晚回老宅一趟,说有话要交代。
语气不容拒绝。
顾言洲的母亲,那个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的顾家女主人。
夜幕降临,我打车来到顾家老宅门前。
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我沿着石子路往里走,远远便看见主宅廊下站着两个人。
庭院灯昏黄的光晕下,顾言洲背对着我,正和他的母亲低声交谈。
我本能地想退开,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
因为我看见,顾言洲猛地抬手扶住身旁的廊柱,宽阔的肩线剧烈地颤抖起来——透过我新觉醒的这种诡异能力,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体内那团深红色的光芒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几近爆炸。
而他对面的顾母,头顶则盘旋着一团浓稠的墨绿色雾气,那颜色比林婉如的更深、更沉,充满了掌控欲与冰冷的利益算计。
就在那一刻,一阵夜风吹来,将他们的对话清晰地送入我耳中。
我听见顾母用她一贯强势的语调说:只要她离开,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就不会再有意见,你就能顺利接班顾氏。而且张大师说了,林家的婉如八字旺你,娶她过门冲喜,不仅能续上顾家的香火,还能助你渡过这次难关。
顾言洲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的声音回应:够了……别再逼她。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无法呼吸。
——原来,逼我离婚的人,从来不是他。
我深吸一口冷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攥紧了拳头。
既然知道了真相,那么这场戏,就该换我来主导了。
我整理好表情,一步步朝灯火通明的主宅走去。
刚踏进客厅,正在指挥佣人摆放碗筷的顾母就看见了我,她脸上立刻堆起一抹慈祥得近乎虚假的笑容,亲热地朝我招手。
饭厅水晶灯映得餐桌锃亮,顾母亲自为我夹菜:念儿啊……
2
离婚了也不必急着搬走,毕竟你爸当年对我们家也有恩。
她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头顶上那层层叠叠的墨绿色涟漪却越发浓稠,像一潭死水放到腐烂,泛起油腻腻的绿膜。
虚伪。
我垂下眼,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将每一句假意温情背后翻涌的恶意,牢牢记在心里。
这就是我离婚后还能心平气和地与前夫一家吃饭的原因。
三年前一场意外,我伤了视神经,痊愈后却因祸得福,能看见旁人情绪具象化的光环。
红色是愤怒,橙色是欲望,蓝色是悲伤。
而顾言洲的母亲,顾夫人,在我眼里永远是一顶行走的腐烂池塘。
这时,林婉如端着一盅汤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
她将汤盅轻轻放在顾言洲空着的座位前,柔声细语地问我:听说沈小姐最近常常回以前的旧宅整理东西
她语气关切,头顶的光环却是深浅不一的紫黑绞缠在一起,像一团有毒的荆棘。
我在心里翻译了一下这光环的含义:试探,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我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是啊,毕竟是我爸留下的房子,里面还有些嫁妆没来得及拿走。
她眼底的光芒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那团紫黑色的荆棘猛地收紧,随即她迅速低下头,敛去所有情绪,转身退到一旁。
我懂了。
她很怕我去那栋老宅。
席间,顾母话锋一转,叹着气说起顾言洲的身体。
医生说他前阵子拍戏太累,心脏负荷太大,必须静养。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婉如,婉如家学渊源,懂些调理身体的祖传秘方,有她在,我也能放心些。
我的心猛地一沉。
前段时间,顾言洲连续高强度拍摄在片场昏倒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我还以为只是资本家压榨过度。
原来,竟是这么严重。
正想着,家里的陈医生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他低着头,从始至终不敢与我的视线交汇,将一个白色药瓶递给顾母时,袖口向上滑了半截,露出手腕。
一圈灰白色的光晕在他手腕上浮动,像冰冷的雾气。
是恐惧,混合着浓浓的愧疚。
我的视线落在他递过去的药瓶上,趁着顾母转身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串独一无二的药品编号。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味同嚼蜡。
饭后,我借口去楼上卧室更衣,实则轻车熟路地溜进了顾言洲的书房。
我们结婚五年,这栋别墅的每个角落我都了如指掌。
我径直走向书架最里侧,那里放着顾氏集团历年的旧账册。
顾言洲有将重要文件夹在旧书里的习惯,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迅速翻找,终于,在一本厚重的账册夹层里,摸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展开的瞬间,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一张外文医疗诊断报告。
患者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顾言洲。
诊断结果:遗传性扩张型心肌病,末期。建议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报告的日期是……一年前。
我的手指冰凉,几乎抓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报告的最后一页,用中文手写着一行字:资金缺口八百万,等待海外匹配供体。
一瞬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半年前,顾言洲曾在一个深夜,带着满身疲惫和酒气问我,能不能把城东那套我们婚前合买的房子卖掉。
我以为他是在为林婉如铺路,是想把我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抹去,当场就和他大吵了一架,骂他冷血无情,为了一个外人要夺走我们最后的回忆。
他当时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和挣扎,最后什么也没解释,摔门而去。
原来……原来他不是要赶我走,他是在筹救命的钱。
我捂住嘴,强忍着喉间的哽咽,巨大的悔恨和酸楚几乎将我淹没。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准备下楼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在二楼走廊的拐角,我却意外撞见了一幕。
林婉如正蹲在壁炉前,鬼鬼祟祟地将一份文件塞进火里。
火苗舔舐着纸张,她抬起头,恰好对上我的视线,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慌。
她头顶那团紫黑色的荆棘光环,瞬间爆发出无数根刺目的尖刺,那是计划暴露的巨大危机感。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甚至还带着点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烧纸祭祖吗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一份过期的旧合同罢了。
她嘴上这么说,人却下意识地往壁炉前挪了挪,试图挡住我的视线。
但我还是看见了。
在纸张被火焰吞噬的最后一秒,我清楚地看到了页眉上几个加粗的大字:股权转让协议书。
心里的所有疑点,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临走时,顾母送到门口,她拉着我的手,眼眶泛红,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孩子,妈妈知道你委屈,可言洲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他的事业也离不开林家的支持。
你若真心为他好,就答应我,永远别再见他。
她头顶的墨绿色依旧浓郁,只是在那片腐烂的绿意中,飘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色斑点。
那是转瞬即逝的迟疑。
或许在她心里,也曾有过那么一秒钟的于心不忍。
但也仅仅是一秒钟而已。
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看着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顺。
您说得对,为了他好,我会走得干干净净。
转身坐进车里,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顾母和林婉如并肩站在别墅门口,像两个胜利者。
而我也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泪水,没有怨恨,只有一簇冷静到极点的,燃烧着的银白色火焰。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沈念。
我是唯一能看穿他们所有谎言和伪装的,猎手。
车子平稳地驶出顾家大宅,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帮我查一下,顾氏影视最近有没有资金周转困难。
另外,查清楚顾言洲接下来半个月在哪个影视基地拍戏。
他们以为这场离婚是我人生的终点,是他们阴谋的胜利。
他们不知道,这只是我反击的起点。
顾言洲,你欠我一个解释。
而他们欠你的,我会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第二天,我以处理私人物品为由,拿到了顾氏影视基地的通行证。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3
我以处理私人物品为由,重返顾氏影视基地。
门卫还是那个熟悉的大叔,看到我,眼神里带了点同情。
我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径直走向尘封已久的3号仓库。
这里堆放着顾言洲大学时期的各种道具,也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
在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铁皮柜里,我找到了那台旧的监控硬盘。
这是当年我陪顾言洲拍毕业短片时,为了捕捉一个雨夜镜头临时装的,后来剧组解散,它就这么被遗忘了。
这台旧硬盘,像一个被遗忘的证人,静静躺在那里等待着我。
我抱着它回到公寓,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当电脑屏幕上跳出数据恢复成功的提示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点开那个命名为20210712-rainy
night的文件夹,一段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影像出现在眼前。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苏晴穿着单薄的白裙子,浑身湿透地扑向顾言洲。
视频里没有声音,但我能清晰地读出她的口型:言洲,只有你能救我了。
而顾言洲,眉头紧锁,身体后撤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
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侧头对我说了句话。
我记得,他说的是:林溪,把她拉起来,送她去换衣服。
可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却是影帝深夜拥抱神秘女子,疑似新恋情曝光。
照片的角度刁钻至极,只拍到苏晴倒在他怀里,而我伸出手去拉她的动作,被模糊成了背景。
原来,从三年前开始,我就活在一场精心编排的谎言里。
第二天,苏晴的慈善义演占据了各大娱乐版面的头条。
她宣布将个人首张专辑的全部收益,捐赠给青少年心理健康基金会。
多么巧,这个基金会的形象代言人,正是顾言洲。
现场视频里,她穿着一袭素白长裙,画着清淡的妆,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她手握话筒,声音哽咽:我一直……一直都非常敬仰顾先生的品格,他是我前行的灯塔。我希望,我的音乐也能像他一样,为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孩子们,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而我透过屏幕,清晰地看到她头顶翻滚着浓郁的紫黑色浪潮,那是表演性悲伤与强烈占有欲的混合体。
恶心得令人作呕。
我关掉直播,换了身工作人员的衣服,混进了义演后台。
一片忙乱中,我看到了苏晴的助理小桃。
她正抱着一堆文件夹,紧张地核对流程,情绪光环是那种濒临破碎的灰斑,夹杂着巨大的压力和无法掩饰的内疚。
我端着两杯热水走过去,递给她一杯。辛苦了,喝口水吧。
她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声道谢。
我状似无意地靠在道具箱上,闲聊道:苏晴姐真是人美心善,这么关心公益。她最近好像总说很担心顾先生的身体,是真的吗
提到顾言洲,小桃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握着纸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巴不得他倒下!上次医生来家里说病情,她、她还偷偷录了音,想找机会拿出去炒作……
话一出口,她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恐惧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像是见了鬼。
她把水杯重重一放,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录音炒作我的心沉了下去。
顺着小桃这条线,我很快查到了顾言洲的病情诊断书的去向。
它最终被送到了赵导的办公室,锁进了保险柜。
赵导是顾言洲的恩师,也是苏晴背后的林家极力拉拢的对象。
深夜,我潜入赵导的办公室。
密码锁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当年在剧组做场记,帮他处理过无数文件,他的密码习惯我一清二楚。
保险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没有诊断书,却有一份更让我触目惊心的文件——合作备忘录。
甲方:林氏集团(苏晴)。乙方:顾言洲工作室。
备忘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苏晴将以顾言洲未婚妻的身份,捆绑他未来三年的所有商业代言。
作为交换条件,林家将提供三亿资金,扶持顾言洲成立的洲际影业,助他进军国际影坛。
而签署日期,赫然是我和顾言洲领证一周年的前一天。
当晚的庆功宴,我去了。
苏晴穿着一身高定礼服,光彩照人,是全场的焦点。
她看到我,特意端着香槟走过来,亲昵地坐到我旁边,甚至握住了我的手。
姐姐,她柔声说,眼中泪光点点,楚楚可怜,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但感情的事情,是强求不来的。言洲他……也需要一个更适合的人来照顾。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恰到好处的悲悯,和她头顶骤然收缩成一根漆黑针芒的光环。
那是毫不掩饰的挑衅,是胜利者的快意。
我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抽回自己的手指。
你说得对,我平静地凝视着她,不适合的人,确实该早点认清。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出灯火辉煌的酒店。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我的头脑无比清醒。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匿名电话卡换上,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我用伪装过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好,我想向贵平台举报一起严重的艺人隐私泄露与非法录音事件,证据确凿。
挂断电话前,我抬头望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明天的热搜头条,我已经想好了。
这场被他们操控了三年的戏,现在,该换我来写剧本了。
4
清晨六点,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持续而急促的震动,将我从浅眠中惊醒。
我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抓过手机,指尖划开屏幕。
微博热搜第三的位置,赫然挂着一个刺目的词条:苏晴
非法录音
点进去,发布账号是匿名小号,但内容却像一把淬了毒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看似平静的表皮。
一段经过专业降噪处理的音频被顶在最上方,背景音很杂,似乎是在片场的角落。
苏晴那娇嗲又恶毒的声音清晰可辨:顾言洲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全靠他妈和林家撑着。他身体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她巴不得他倒下!等他真倒了,顾太太的位置,除了我还有谁配
音频的时间线被剪辑得非常完整,后面还附上了一张赵导办公室保险柜的局部截图,虽然模糊,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存放重要合同的地方。
他是圈内最锋利的笔杆子,三年前因为一篇揭露资本内幕的报道差点被封杀,是顾言洲顶着巨大压力,匿名出资力保,才让他全身而退。
顾言洲当时或许只是出于对新闻正义的欣赏,却没想到,这笔人情,在三年后由我还给了他。
九点整,苏晴工作室的紧急声明姗姗来迟,通篇都在指责录音系恶意拼接,却对音频中提到的合作备忘录避而不谈,苍白得可笑。
我坐在公寓的阳台上,阳光温暖,我却只觉得彻骨的寒。
我的能力让我能清晰看到百米开外,苏晴的保姆车里,她的助理小桃正手忙脚乱地删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小桃头顶那团代表着恐惧与惊慌的紫黑色情绪,几乎要凝聚成实质,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的毒蛇,随时准备反咬一口。
我没有再靠近她。
我只是平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将硬盘里另一段从未公开的影像导出,做了三重加密备份。
画面中,是赵导的生日宴。
苏晴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靠在赵导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赵导,您放心。只要顾太太一走,他就是我的。到时候,顾氏的影视资源,还不是任您挑
那时的我,正躲在角落里,看着顾言洲被众人簇拥,心口灼烧般的疼痛。
而现在,这段影像,将是压垮苏晴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午十二点,顾氏集团召开了临时董事会。
陈墨通过他的渠道,将我整理好的资料包,精准地投递给了三位早就对顾母插手集团事务不满的老董事。
资料里没有太多花边新闻,全是苏晴近三年来,如何利用顾言洲绯闻女友的身份,捆绑顾氏旗下产品进行代言,再通过林家控股的传媒公司进行利益输送的证据链。
环环相扣,每一笔账都清晰得让人触目惊心。
我特意在午休的饭局时间引爆了这一切。
果不其然,一位老董事当着众人的面,意有所指地提起林家扶持艺人,恶意捆绑自家影帝进行商业炒作的事,公开质疑顾言洲如今的商业价值,是否早已被某些人操控,虚高不下。
我通过陈墨安插的内线,看到了会议室里的场景。
顾母的脸色铁青,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而在会议室门外,刚刚赶到准备给顾母送汤的林婉如,恰好听见了这番话。
我看到她那张温柔无害的脸上血色尽褪,紧握着保温桶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团剧烈翻滚的墨绿色气旋在她掌心浮现,那是嫉妒与恐慌交织的情绪。
她没有进去,而是猛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就往顾家老宅的药房跑去。
他们开始狗急跳墙了。
下午三点,我换上一身清洁工的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顺利混进了顾家的私人诊所。
这里存放着所有顾家人的医疗档案,也是他们准备对我下手的另一个战场。
在医疗档案室最偏僻的角落,我轻易就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一份档案。
翻开最近的一页,一份崭新的心理评估报告赫然在目。
署名医生,正是我那位和蔼可亲的陈医生。
而评估结论,却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字:沈念存在严重妄想倾向,伴有情感认知障碍,建议进行长期精神干预。
好一个精神干预。
报告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此报告已提交至法院,作为顾言洲先生与沈念女士离婚案后续财产分割的重要参考依据。
我举起手机,将这份报告连同文件编号清晰地拍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他们不仅想让我净身出户,还想彻底毁了我,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傍晚时分,我的门铃响了。
屏幕上出现的是林婉如那张温婉贤淑的脸。
她亲自登门慰问,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沈小姐,她笑得体贴又无辜,听说你最近压力大,睡眠不好。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安神茶,喝一点,能定定神。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可我却清晰地看到,她头顶缠绕着一圈圈灰黑交织的丝线。
那是谎言与歹毒意图的颜色。
我接过茶盒,没有拒绝,只是当着她的面,随手将它放进了冰箱最底层。
谢谢林小姐关心,这茶看着很名贵,等我真想静心的时候再喝吧。
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离开前,她状似无意地在客厅停留了片刻,手指在空调通风口的格栅上轻轻一拨。
一个微小的动作,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看到,一丝极淡的黄色雾气,正从那个通风口里缓缓飘散出来,无色无味。
那是高浓度的镇定剂挥发物,长期吸入,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变得精神萎靡,反应迟钝。
真是好一招温水煮青蛙。
夜深了,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坐在电脑前,将今天搜集到的所有证据——苏晴的完整录音与视频、顾氏的利益输送链、伪造的精神评估报告、林婉如的安神茶成分分析预估、以及她拧开空调通风口的监控截图——分门别类,全部加密打包。
然后,我新建了三封邮件。
收件人分别是:顾言洲的私人律师,财经记者陈墨,以及……顾言洲本人。
邮件正文,我只留下了一句简短的话。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到你的心在烧吗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我不再犹豫,轻轻按下。
发送成功。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看着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的城市。
那些曾经的执棋者,如今都已沦为我的棋子。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风暴的中心,那个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心口正燃着熊熊烈火的男人,主动来敲响我的门。
而这场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5
凌晨两点,刺耳的门铃声划破了雨夜的寂静。
我走到玄关,点开监控屏幕。
顾言洲就靠在我家门口的墙上,平日里挺括的西装外套被雨水打得湿透,狼狈地贴在身上。
他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着一叠A4纸,纸张边缘已经因用力而扭曲变形。
我认得出来,那是我发给他的邮件打印件,上面罗列着他身边每个人的阴谋和证据。
我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整个人向前一晃。
他下意识地扶住门框,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我看见他周身那团我曾无比熟悉的深红色爱意,此刻正像沸腾的熔岩般剧烈翻滚,边缘的裂痕比上次见面时更深更密,几乎有血色的光丝从中渗出——他的情绪,正在崩溃的悬崖边。
我没说话,侧身让他进来,将他扶到沙发上,然后转身锁好了门,拉上了窗帘。
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都散了架,哑着嗓子开口,第一个问题却是:那些证据……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又从医药箱里找出急救药,一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此刻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质问我为什么调查他。
可他却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三年了,你是第一个,敢问我‘为什么不解释’的人。
原来,从我们结婚的第一天起,医生就告诉他,他的心脏撑不过五年。
他不愿意我年纪轻轻就背上一个守寡的前妻的名声,更不想把我拖进顾家这个巨大的泥潭。
他就着水,吞下药片,断断续续地讲完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母亲,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以顾氏的继承权为诱饵,逼他尽早摆脱我这个毫无背景的妻子,为顾家扫清障碍。
他的青梅竹马林婉如,早就勾结了他的主治医生,伪造他病情好转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娶林家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用所谓的冲喜来为林家在顾氏内部换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那个当红小花苏晴,不过是资本推到台前的棋子,她背后的金主,早就觊觎顾氏的娱乐板块,想要趁他病危时一口吞下。
而他选择用最伤人的冷漠与背叛来应对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还恨他,就能头也不回地离开,过上安全、平静的生活。
可你现在回来了。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回来
我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一份医疗报告的复印件,推到他面前。
你知道我父亲的公司为什么会一夜破产吗因为他替顾家做了一个隐形担保人,背下了所有债务。
我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平静地继续说:当年你们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却唯独没人告诉我这个真相。
我顿了顿,迎上他震惊又痛苦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顾言洲,我不是回来救你的,我是来清算的。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可以一起,亲手撕了这张吃人的棋盘。
他沉默着,窗外的雨声再次密集起来,像是为这场迟到了三年的对峙做着注脚。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我被周律师的电话吵醒。
电话那头,周律师的语气异常严肃:顾太太,顾老夫人向法院提交了申请,理由是您‘精神状态异常,存在臆想’,要求冻结您对所有婚内财产的处置权。
我挂了电话,冷笑一声。老狐狸的动作还真快。
与此同时,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约我在楼下的咖啡馆见面,落款是陈医生——顾言洲那位被林婉如收买的主治医生。
咖啡馆里,陈医生戴着帽子和口罩,显得非常紧张。
他将一个U盘推到我面前,飞快地说:这里面是顾先生真实的体检数据,还有林婉如前后几次给我转账的记录。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与恐惧:顾先生上次在公司晕倒,就是因为他拒绝服用林婉如送来的‘调理药’……我偷偷化验过,那里面含有对心脏有强烈抑制作用的成分。
我握紧了手里的U盘,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从咖啡馆出来,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上了公寓顶楼的天台。
冷风吹在脸上,让我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许多。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财经新闻推送弹了出来:【顾氏公子突遭健康危机,神秘女子深夜现身公寓贴身陪护】。
配图,正是我昨晚搀扶着顾言洲进门的背影,拍得清晰又暧昧。
我深吸一口气,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许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才传来一声苍老而疲惫的叹息。
我平静地开口:爸,我需要您当年留下的那份股权协议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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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后,是一句带着释然的感慨:念儿,你终于长大了。
挂断电话,我看着远处被晨光一点点照亮的城市天际线。
棋盘已经摆好,这一次,执棋的人,该换我了。
6
股东大会当天,我穿着一身银灰色高定套装走进会场,身后跟着韩世勋。
他曾是我父亲最信任的财务总监,在公司破产时,像个沉默的守护者,为我保存了所有最原始、最关键的账目。
会场内早已坐满了人,顾家的人个个面色不善,尤其是坐在主位上的顾母,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脏东西。
我没有理会那些几乎要将我刺穿的目光,径直走到属于沈家的位置坐下。
韩世勋则将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我手边。
沈清,你来干什么一个旁支的叔伯率先发难,这里是顾氏的股东大会,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我没说话,只是从文件袋里抽出了第一份材料,轻轻推到会议桌中央。
二十年前,我父亲与顾伯父共同签署的‘双向股权质押协议’。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协议明确规定,只要一方配偶仍在世,且未主动签署权益放弃书,另一方家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单方面剥夺其继承资格。各位如果不信,可以请公司的法务来鉴定一下这份文件的真伪。
顾母的脸瞬间就变了,那精心描画的妆容下,墨绿色的嫉恨与愤怒如浓烟般升腾起来。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攥着桌面,厉声质问:你一个已经被我们言洲抛弃的离婚女人,凭什么拿二十年前的东西来插手顾家的事务
离婚女人我笑了,慢条斯理地翻开了第二份文件,将其中一页展示给所有人看,伯母,您可能还不知道。法律意义上,我和顾言洲的婚,并没有离成。
我指着文件上的一处空白:民政局那天,顾言洲情绪激动,漏签了这份最重要的财产分割附件。没有这份附件,我们的离婚手续就无法最终生效。所以……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缓缓打开的会议室大门。
他现在,依然是我的合法丈夫。
顾言洲就在那里,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瘦得厉害,脸色苍白得像纸,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稳定而炽热的深红色火焰。
他西装的胸前,别着一枚铂金袖扣,那是我在婚礼当天亲手为他戴上的。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定。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身边,站定。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顾言洲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各位,过去三年,我对我的妻子沈清所做的一切,是我用一生都无法偿还的错误。但从今天起,谁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就是与我顾言洲为敌。
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逆子!你被这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给她继续发作的机会,直接打开了投影仪,播放了最后一段决定性的视频。
画面里,是林婉如在一家私人药房的后厨,亲手调配着什么药物。
她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背景音里,是她压低了声音的通话声:……放心,剂量我已经加大了,只要他撑不过今年,顾家的股份,林小姐您就能顺利接手了。
视频里的林小姐,自然就是她那位远在海外的堂姐。
紧接着,画面切换,变成了一段段清晰的录音。
有赵导承认是为了新戏热度,配合林婉如炒作我们绯闻的对话;有苏晴亲口承认,是她策划了我的隐私泄露事件,只为了让我身败名裂,彻底离开顾言洲。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全场哗然,几位原本保持中立的董事当场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地要求立刻启动内部调查,并暂停林婉如在公司的所有职务。
混乱中,一直呆坐着的林婉如突然像疯了一样,尖叫着朝我扑了过来:沈清!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她挥起手中厚厚的文件夹,用尽全身力气朝我的头砸来。
我下意识地想躲,但一个身影比我更快。
顾言洲猛地跨出一步,用他那单薄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砰的一声闷响,文件夹砸在了他的背上。
他身体剧烈地一晃,随即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衫前襟。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牢牢地护在我身前,没有后退半步。
我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眼眶瞬间滚烫。
但我强迫自己把那股酸涩压下去,用力攥紧了拳头。
此刻软弱,便是前功尽弃。
会议最终以一种混乱的方式结束了。
林婉如被保安带走,顾母气得当场昏厥,被送往医院。
而我,则以顾言洲合法妻子的身份,暂时获得了他名下所有股权的代理权。
散会后,在通往停车场的路上,我扶着几乎站不稳的顾言洲。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
沈小姐,如果你想知道二十年前沈家破产的真相,或许可以回老宅的书房看看。地板下面,可能会有你想要的惊喜。
发信人的号码很陌生,但我猜得到,是陈医生。
那个唯一知道顾言洲病情,并一直默默帮助他的人。
我握紧手机,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这场战争,原来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各种文件上被动签字的女人了。
我转过头,看向身旁靠在车门上喘息的顾言洲,他的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眼神却清亮。
我轻声问他:下次生病,能不能先告诉我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过了很久,他眼底那团深红色的火焰里,第一次泛起了湿润的、脆弱的金色光芒。
那是迟来的,属于爱的坦诚。
他眼中的金光,像寒夜里唯一的星。
但我知道,在抵达黎明之前,我还有一段最黑的路要走。
有些秘密,必须由我亲手揭开。
沈家的老宅,在城市的另一端静静地等着我。
7
夜色浓稠如墨,车子驶入城郊,路灯的光线渐渐稀疏。
三年未归,沈家老宅的轮廓在黑暗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我熄了火,拔下车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脏。
推开沉重的雕花铁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一切都停在了三年前我离开的那天,唯独通往二楼书房的楼梯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崭新的脚印。
我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书房里,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蔽,月光透不进一丝。
我没有开灯,只凭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蹲下身子,目光一寸寸扫过光洁如新的橡木地板。
这片反常的干净,就是陈医生留给我的最后线索。
那条匿名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串坐标和三个字:地板下。
但他把存有我父亲部分病历的U盘递给我时,那双颤抖的手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一些足以让他背叛顾家,也要寻求良心安宁的秘密。
我伸出指尖,顺着橡木地板的缝隙,一块块地敲击、摸索。
空气静得可怕,只有木板被按压时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第三排第五块木板时,它明显地松动了一下。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用指甲抠开边缘,我掀起了那块木板,一个冰冷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静静躺在下面。
盒子没有上锁。
打开它,一股旧纸张和磁带特有的味道钻入鼻腔。
里面是一叠用牛皮筋捆住的录音带,旁边还有几本手写的笔记。
最上面一张标签上,用隽秀又冷硬的字迹写着:顾氏接班人评估档案。
我心脏狂跳,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最早的一卷,放入书房角落那台老旧的录音机里。
按下播放键,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一个我毕生难忘的、沙哑而威严的女声缓缓响起:候选人一:顾言洲。心脏功能持续性衰退,根据美国专家组最新评估,预计寿命三十五年。性格优柔,情感依赖性强,不适合独立执政。
是顾老太太的声音。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录音机还在继续,紧接着是另一段经过剪辑的对话,顾母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若其妻沈氏主动提出离异,并签署由我方指定的精神状态鉴定书,即可启动‘清轨计划’。届时,由林婉如暂代顾家内务,待言洲病逝后,以养女名义继承其名下所有内房股份。
清轨计划。
清除轨道上的障碍物。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甚至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妻子,我只是顾言洲这辆失控列车轨道上,一颗必须被清除的石子,一个阻碍他们瓜分巨额遗产的障碍。
我以为的深情背叛,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资产转移。
我连夜拨通了韩世勋的电话,他是国内顶尖的声纹鉴定专家,也是我父亲的忘年交。
我把录音内容转述给他,请求他务必在天亮前帮我鉴定真伪。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以为信号已经断了,才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念儿,这些阴损的手段……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察觉到顾家内部的肮脏,才决定终止合作的。他临终前,替顾家背下那笔天文数字的海外债务,唯一的条件就是换他们家承诺,必定善待你。可他们……他们连一场安稳的婚姻都没舍得给你。
凌晨三点,韩世勋的加密邮件准时抵达。
鉴定报告清晰地指出:录音内的时间戳与顾氏集团半公开的内部会议日志完全吻合,且存在多处不自然的剪辑痕迹——这正是顾母最擅长的选择性呈报手法,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全部抹去,只留下她想要的结果。
天光微亮,我一夜未眠,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我换上一套物业维修工的制服,压低帽檐,轻易地混进了顾老太太所居住的安保严密的别墅区。
凭借着过去对这里的熟悉,我避开所有监控,潜入了她的卧室。
目标很明确——书柜后方的暗格。
顾老太太生性多疑,最重要的东西从不假手于人。
果然,在暗格深处,我找到了一份用防火袋包裹的未公开遗嘱副本。
遗嘱的内容比录音带更加歹毒:若顾言洲在无合法子嗣的情况下离世,且其未婚妻或妻子非林家血脉,则他名下全部的信托基金将自动转入顾氏家族基金会,而基金会的唯一实控人,是顾老太太本人。
在遗嘱的最后一页,特别执行监督人一栏,林婉如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哪里是在安排后事,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绝户计——榨干顾言洲最后的价值,让他孤独地病死,再由她们这对婆媳联手,名正言顺地瓜分这偌大的商业帝国。
中午,我约见了赵明远。
他是三年前被顾母以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狼狈地赶出顾氏的法务总监。
我记得他,一个正直却不懂变通的男人。
当年他试图向董事会举报林婉如挪用顾言洲的海外医疗专项资金,却反被构陷入狱,出来后又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两个月,从此销声匿迹。
我将录音带的复制品和遗嘱照片放在他面前:赵总监,您比我更懂法律程序,也比我更清楚他们的软肋和死穴。我不想只是掀翻他们的桌子,我想让他们跪在地上,亲眼看着自己亲手搭建的高楼是如何一败涂地的。
他听完录音,布满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指节捏得发白:清轨计划真是好名字。可惜啊,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旦进入司法备案系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刑事证据链。他抬起头,眼中是复仇的烈火:我帮你。我知道检察院内部该找谁,我手里还有当年另外两名受害的前高管的联系方式。我们一起,送他们上路。
傍晚,在我开车回家的路上,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来自那个我拉黑了无数次,却总能通过各种渠道找到我的号码。
是顾言洲发来的:别一个人查了,很危险。让我陪你。
我盯着那行字,心中再无波澜。
没有回复,只是平静地将白天整理的所有资料打包加密,上传至云端,设置了三个不同地区的备份。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媒体朋友的热线电话。
喂,准备好迎接下一篇年度重磅了吗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顾氏帝国背后的死亡继承游戏》。
挂断电话,我看向车窗外渐渐沉没的夕阳,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这场战争,从我找到那个金属盒开始,就已经不再只是关于爱情或者复仇了。
我要让顾家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当初那个在离婚协议上低头签字的女人,如今,手里握着的,是足以烧毁他们整个王朝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