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不断的淅沥雨声,偶尔夹杂远处沉闷的雷声滚动,以及老式木质房屋在风雨中发出的轻微嘎吱
外面的雨,还没停。这种天气,总让人觉得……不安。
好像有些东西,会趁着潮湿和阴暗,悄悄溜出来
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变得密集,老式挂钟的滴答声缓慢而沉重,仿佛敲在心头
这栋位于城西老街尽头的二层小楼,几乎被时光遗忘。
墙皮是大片大片的灰黑色霉斑和剥落的暗黄色,湿漉漉的藤蔓如同扭曲的血管爬满了半面墙。
空气吸进肺里,是那种能沁入骨头的阴冷,混杂着木头腐朽、灰尘堆积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类似廉价脂粉和草药混合的陈旧气味。
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费力地插入生锈的锁孔,反复转动才发出咔哒一声艰涩的响动,仿佛极不情愿地被打开
林薇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肩头已被雨水打湿,站在202室的门口,深深地、疲惫地吁出一口气。
刚从一段不如意的生活中挣脱,这份新工作和这处能独居的便宜住所,像是抛给她的救命稻草。尽管这房子……从外面看,就让人心里发毛。
房门被推开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悠长而痛苦的吱呀————声,仿佛惊醒了一个沉睡的噩梦
一股更浓烈、更阴寒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林薇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挥开面前的灰尘,定了定神,才迈步跨了进去。
屋内比想象中更昏暗,更压抑。
沉重的、颜色暗沉的木质家具像是嵌在地板里,样式都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的,边角磨损,漆面脱落,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木头。
地面是深褐色的木地板,很多地方已经开裂、翘起,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深紫色的厚重天鹅绒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几乎透不进光。
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带着空洞的回音
林薇放下箱子,逐一查看。客厅、小厨房、卫生间……最后,她推开了卧室的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卧室里,靠墙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深红色的木质雕花床。
床头的雕花异常繁复,是纠缠的蔓草和某种奇异的花卉,但纹路深处积满了黑垢,使得图案显得阴沉而扭曲。
而正对着床尾的墙上——
挂着一面镜子。
一面非常大的、椭圆形的穿衣镜。镜框是同样深红色的木头,雕刻着与床头类似但更加复杂诡异的蔓草花纹,有些枝蔓甚至如同触手般缠绕着镜面边缘。
镜面本身似乎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灰翳,水银分布不均,使得映照出的一切都显得模糊、失真,颜色黯淡,像是透过一层薄雾在看另一个世界。
它无声地悬挂在那里,像一只巨大、冷漠、半开半阖的邪眼,默然凝视着房间,也包括刚刚闯入、显得渺小而不安的林薇。
被那镜子注视着,林薇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蔓延至全身。
正对着床的镜子……她想起小时候外婆说过的那些禁忌。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便宜没好货,旧房子有点怪也是正常的。
以后找块厚实的布把它蒙起来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
收拾行李、打扫卫生花费了她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灰尘无处不在,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年深日久的沉闷气息,仿佛这房子一直在抗拒着被清理。
那面镜子,她试着重擦了几次,但那层灰翳像是从内部渗出来的,越擦越觉得镜子深处的朦胧感在加重,甚至有一次擦拭时,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冰凉的粘腻感,她吓得猛地缩回了手。
窗外雨声变大,雷声隆隆,由远及近
夜已经很深了。雨下得更大,雷声不时滚过天际。
林薇累得几乎虚脱,草草冲了个澡。热水器工作很不稳定,水流忽大忽小,温度也忽冷忽热。
躺在坚硬而冰冷的床上,被褥带着一股难以散去的淡淡霉味。
窗外的风雨声、雷声,以及这老房子本身不时发出的、无法解释的细微声响——也许是木材热胀冷缩,也许是别的什么——都让她的神经无法放松。
老式挂钟敲响十一点整,钟声沉闷而悠长,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十一点了。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数着心跳,试图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薇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雷声也远了。屋子里陷入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就在这万籁俱寂,意识模糊的时刻——
极其轻微、但却清晰得可怕的沙……沙……沙……声,幽幽地响起。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性和质感,像是用一把极细密、极古老的梳子,蘸着某种粘稠的液体,极其缓慢、极其耐心地梳过一头浓密却干涩的长发。
丝丝缕缕地,渗入了她的听觉神经。
那声音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耳膜最敏感的地方。
沙……沙……沙……
一下,又一下,稳定得令人头皮发麻。
是梳头的声音。
林薇的睡意瞬间被炸得粉碎!她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声音!从哪里来的!
她全身僵硬,像一具标本般固定在床上,连眼球都不敢转动,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听觉上,拼命地捕捉、分辨。
沙……沙……沙……声持续,缓慢,稳定,仿佛永无止境。
没错!就是梳头的声音!清晰得可怕!就在这个房间里!
可是……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啊!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四肢冰凉。
她僵硬地躺着,耳朵里充满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那诡异可怕的梳头声。
沙……沙……沙……
那声音不紧不慢,充满了某种诡异的悠闲和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感。
仿佛梳头的人,正沉浸在某个重复了千百次的、不容打扰的仪式之中,心无旁骛。
渐渐地,在这极致的恐惧和专注中,林薇分辨出来。
那声音……的的确确是从床尾的方向传来的。
是从……那面镜子的方向传来的!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她,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死死地、几乎要瞪裂眼眶般地盯着床尾那面镜子所在的方向。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椭圆形的、更加深沉的黑暗轮廓,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正在吞噬一切的嘴。
沙……沙……沙……
梳头声还在继续,没有丝毫停歇或变化的迹象。
林薇吓得几乎要尖叫出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剧烈的疼痛和口腔里蔓延开的血腥味让她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她猛地拉起被子,蒙住了头,整个人蜷缩成最原始的防御姿态,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被子隔绝了部分声音,但那沙沙声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穿透物理的阻隔,直接钻进她的耳朵深处,钻进她的脑髓里,在她的颅内反复回响。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减弱,仿佛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死一般的寂静里。
一切重归沉寂,只剩下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她蒙在被子里,浑身都被冰冷的冷汗浸透了。
她不敢出来,维持着那个僵硬痛苦的姿势,直到天色蒙蒙亮,窗外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鸟叫,她才敢像揭开伤疤一样,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
房间里空无一人。灰白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无力地洒在地板上,勾勒出房间里家具冰冷僵硬的轮廓。
那面镜子静静地挂在墙上,映照着室内模糊的景象,仿佛昨夜那持续不断的、恐怖的梳头声只是一个逼真到极点的噩梦。
林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床,踉跄着冲出了卧室,瘫倒在客厅冰冷的椅子上,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太阳穴突突地疼。
是幻觉吗因为太累了精神压力太大还是……这老房子隔音不好,是隔壁或者楼上的声音
她拼命地给自己寻找着合理的、科学的解释,试图安抚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
白天,她刻意避开卧室,甚至不敢朝那个方向多看两眼。她找到一张写着房东电话的旧纸条,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个声音沙哑、透着浓浓不耐烦的老头。
镜子哦……那镜子啊,是老物件了,以前房客留下的,看着挺结实,就没动它。你要不喜欢,自己处理掉好了……啥声音什么梳头声没听过!老房子嘛,木头热胀冷缩,有点动静不正常吗老鼠跑过也有可能啊!嫌这嫌那的,你租新小区去啊!
房东没好气地嚷嚷着,根本不容她多说,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薇握着传来忙音的电话,一阵无力感袭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动手。她找出一块不用的旧桌布,搬了把椅子,踩上去,想用图钉把布钉在镜框上,彻底遮住它。
然而,当她站到镜子前,举起锤子和图钉,目光无意中扫过镜面时,她犹豫了,甚至感到一丝心悸。
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焦虑、睡眠不足的脸。
在那昏蒙模糊的镜面中,她的影像显得扭曲而不真实,眼神空洞,嘴角向下撇着,带着一种她本人并没有的哀怨和僵硬。
那层氤氲的水银斑驳,让一切看起来都隔着一层毛玻璃,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倒影。
她忽然产生一种极其荒谬又可怕的感觉——她不敢背对这面镜子。
仿佛一旦背过身去,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她,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动作。
最终,她只是仓促地将桌布搭在了镜框的上沿,让它勉强垂下来遮住大部分镜面,然后就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跳下了椅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卧室。
雨停了,但风声呼啸,吹得窗户呜呜作响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比前一晚更安静,却也更令人不安。
林薇提心吊胆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床尾那块被桌布遮盖的镜子轮廓。
心里一遍遍祈祷,昨夜的一切都只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听。
时间在恐惧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就
在她的精神紧绷到极致,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架时——
清晰无比的沙……沙……沙……声再次骤然响起!比前一晚更加清晰,更加缓慢,每一个梳齿划过的细节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她的枕头边上!
来了!又来了!
那梳头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桌布,无比清晰地、精准地钻入她的耳朵!
林薇猛地捂住耳朵,整个人缩进被子深处,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无声地颤抖。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蜈蚣,在她背上爬行。
这一次,她听得更加真切,更加绝望。那不仅仅是梳子划过头发的声音……
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像是头发被拉扯、断裂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一种极轻极轻的、若有若无的、断断续续的……哼唱
那哼唱不成调子,气息微弱,旋律古怪而古老,像是一个女人在梦魇中的呓语,又像是从很深很远的水底传来,飘忽不定,却带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幽怨和……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仿佛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女人,正坐在那镜子前,借着某种未知的光源,慢条斯理地、一遍又一遍地梳着她长长的头发,哼着那首无人知晓的、古老的歌谣。
林薇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她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来,眼下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得像纸。上班时精神恍惚,接连出错,差点把重要的文件扔进碎纸机。
小林,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同事好心关切地问。
林薇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怎么说说家里半夜有鬼梳头谁会信只会觉得她疯了。
下班回来,站在202室的门口,她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抗拒和恐惧。
那扇门像是一道界限,里面是一个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恐怖世界。
她甚至没有勇气立刻掏出钥匙。
但除了这里,她又能去哪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无处可去。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赴死一般,颤抖着手打开门。
屋里死寂一片,比外面更冷。那块搭在镜子上的桌布,依旧垂着,纹丝不动。
她鼓起残存的勇气,一步步挪进卧室。
她需要确认!必须确认!那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否则她会先被自己的想象逼疯!
她走到镜子前,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掀开了那块桌布。
镜面露了出来。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灰蒙蒙的样子。
林薇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镜面上,仔细地审视着镜面的每一寸,又用手指敲打、检查镜框和后面冰冷的墙壁。一切正常得可怕。就是一面普通的、旧了点、脏了点镜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了严重的幻听和幻觉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不堪、眼神惊惶涣散、几乎不像自己的倒影,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动摇和自我怀疑。
也许……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就在她精神稍微松懈,被自我怀疑占据的刹那
一声极其尖锐、凄厉、充满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女人尖啸声,猛地从镜子深处炸开!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撕裂灵魂!但又戛然而止,快得像是幻觉,留下嗡嗡的回响和更深的恐惧!
啊——!!!
林薇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差点窒息!
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绝对是从镜子里发出来的!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和绝望,真实得可怕!绝不是幻觉!
这镜子绝对有问题!有鬼!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连滚爬爬地冲出卧室,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哭喊:
镜子!那镜子有问题!里面有声音!有女人在梳头!在尖叫!你快来把它拿走!求你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住这里了!钱我不要了!
电话那头的房东沉默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不耐烦地反驳,反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呼吸声变得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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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异常干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问:女人……梳头你……你真的听到了
听到了!清清楚楚!两个晚上了!刚才她还叫了!
林薇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房东又沉默了,这一次沉默得更久,然后重重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藏的恐惧:
那房子……唉……以前的房客……是个……唱戏的姑娘……叫小婉……长得俊,身段也好,就是……命薄啊……后来……好像是生了怪病,也没人知道,就……就一个人死在屋里了……发现的时候……都……都好几天了…………
林薇的血液瞬间彻底凉透了,四肢冰冷僵硬,手机几乎拿不稳:
她……她怎么死的……
听说……发现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镜子前……手里……还拿着梳子……脸……脸就贴着镜面……眼睛……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房东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充满了讳莫如深的恐怖,那镜子……就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天天对着它梳头……吊嗓子……谁……谁也不敢动……
一道极其微弱、缥缈、如同电流杂音般的女人哼唱声,若有若无地一闪而过,仿佛在印证着房东的话
林薇手一软,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电池板都摔了出来。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坠冰窟,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原来……不是幻听。
是一个……死去的、痴迷镜子的唱戏姑娘的鬼魂……还在夜里……对着她生前最爱的镜子……一遍遍地梳着头
吊着嗓子甚至……重复着死亡时的场景
梳头声沙沙地再次幽幽响起,仿佛在回应着房东的叙述,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阴冷的得意和永恒的哀怨
林薇猛地捂住耳朵,彻底崩溃了,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不行!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一秒钟都不能多待!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地把手包、证件和少量贵重物品塞进随身背包里,转身就发疯似的往外跑!
她甚至不敢再回头看那卧室一眼!仿佛那镜子会伸出无形的手把她拖回去!
她拉开门,冲下昏暗阴森的楼梯,一路狂奔,直到冲出这栋可怕的老楼。
跑到人来人往、被雨水洗刷过的街道上,感受到虽然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天光,她才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混合着雨水和冷汗流了满脸。
她在便宜的旅馆里蜷缩了一晚,第二天就立刻像逃避瘟疫一样开始疯狂地寻找新的房子。
哪怕条件差很多,哪怕租金高一些,她也绝不回头。
几天后,她硬着头皮约了房东,准备回去拿剩下的行李,并彻底退掉那个可怕的房子。
再次站在202门口,林薇的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她是特意挑了一个阳光最烈的正午来的。
房东已经等在门口了,脸色灰败,眼神躲闪,看起来也比前几天苍老了不少。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
林薇小心翼翼地跟在房东身后,仿佛踏入鬼域。
屋子里似乎比之前更阴冷,更昏暗了。空气中那股陈腐的脂粉和草药混合气味似乎也更浓了些。
她的行李还堆在客厅。她快速地把东西塞进箱子,眼睛死死避开卧室的方向,只想尽快离开。
那……那镜子……林薇声音发抖,小声问。
房东眼神闪烁,嘟囔着:真他妈邪门……我这就……这就叫人來拆了它……真是晦气……
他说着,似乎为了给自己壮胆,也可能是残留的一丝好奇,竟迈步走向卧室,想亲眼看看那面镜子。
林薇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屏住呼吸跟在后面。
卧室里,那面镜子依旧挂在墙上。桌布掉落在了地上。
镜面依旧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房东走到镜子前,嘴里还强自镇定地念叨:能有什么古怪都是自己吓自己……不就是面破镜子……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镜面,似乎想证明它的无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冷镜面的那一瞬间——
清晰无比、近在咫尺的沙沙梳头声猛地炸响!同时夹杂着那幽怨诡异的、断断续续的哼唱声!
林薇和房东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绝非幻觉!
房东嗷地一嗓子怪叫,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蹬蹬蹬连退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动!
妈呀!真……真他妈有声音!有鬼!有鬼啊!
他吓破了胆,声音凄厉变调,连滚爬爬地手脚并用往门外逃!
林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拉起行李箱就想往外冲!
梳头声骤然变得无比急促!疯狂!仿佛那梳头的人瞬间变得暴怒焦躁!哼唱声也变成了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就在这时,那疯狂的声音又猛地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只持续了一秒
一声极其悠长、缓慢、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唉…………叹息声,清晰地、冰冷地灌入两人的耳朵!
那叹息声带着千年的幽怨和能将人血液冻住的寒意,仿佛就贴在他们耳边吹气。
随即,那灰蒙蒙的镜面,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剧烈地荡漾了一下!
一张模糊的、惨白的、只有大致轮廓的女人脸孔,披散着长发,在镜面深处一闪而过!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点,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冰冷和……某种诡异的渴望!
鬼!有鬼啊!!
房东发出了绝非人声的凄厉惨叫,连滚爬爬地第一个冲出了卧室,冲出了大门,连掉在地上的鞋都顾不上了!
林薇也尖叫着,扔下了所有的行李,像是身后有厉鬼追赶一样,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两人一直跑到楼下,跑到烈日底下,还在不停地发抖,脸色白得吓人,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后来,那面镜子被房东找来的、号称不信邪的收废品的人拆走了,据说那人拆的时候,也一直骂骂咧咧,脸色发白,嘀咕着这镜子邪性得很,死沉死沉,像装着什么东西。
那房子,202室,从此再也租不出去。空置了很久,直到那条老街拆迁。
据说在拆迁前,偶尔有深夜醉汉或胆大的探险者路过那栋楼,还会隐约听到二楼传来……女人梳头的沙沙声,和幽怨的哼唱。
而林薇,她以最快的速度搬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崭新明亮的小区。
她扔掉了所有的旧梳子,新买的是一把小小的、塑料的、毫无特色的梳子。家里的梳妆镜是方形的,小小的,而且绝对、绝对不正对着床或者任何她常待的地方。
只是,每到深夜,万籁俱寂,尤其是下雨的夜晚,她还是会时不时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她会下意识地、极度恐惧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
极轻微的、仿佛来自墙壁内部、又像是来自枕边的沙……一声,若有若无,刚出现就消失,留下无尽的遐想和恐惧
……仿佛那阴魂不散的梳头声,从未真正离去。
也许,它只是……换了一个地方。
等待着……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