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雷雨夜。
城南的乱葬岗上,一座老坟被雨水冲垮了半边。棺木朽烂,棺材盖上蜷着一团黑影。
刘武,人称刘三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咧嘴一笑。他弯腰,朝那破棺上的东西伸出了手。
哥们儿几个,瞧好了——看爷今儿晚上吓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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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愣,大号刘武。为何叫三愣一愣,性子愣,一根筋,犟起来十头牛拉不回。二愣,力气愣,十七八岁就能扛着粮食袋子蹽得比兔子还快。这三愣嘛……胆子愣!愣得邪乎!啥腌臜地方都敢闯,啥忌讳事儿都敢干!
那年头,刚消停没几年。刘武这号人物,在城里也是个响当当的顽主。他不爱读书,就好个舞枪弄棒——当然,那会儿没枪也没棒,他就纠集一帮小青年,拿弹弓打麻雀,用板砖练准头,骑着二八大杠满胡同窜。要不就溜到什刹海边上,偷摸着比划几下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把式。
交的朋友,也都是些人物:打架不要命的胡同串子,玩票儿输光裤衩的老炮,还有几个据说手上不干净、专在夜幕里讨生活的佛爷。
他爹妈愁得直跺脚:武子哎!你能不能干点正经营生
刘武把脖儿一梗:咋不正经我这是练胆识!交朋友!仗义!
就这么着,他晃荡到了二十好几。家里给说了几个姑娘,不是人家嫌他愣,就是他嫌人家闷。高不成低不就,亲事全黄了。
这一日,夏末秋初,天气闷得像个大蒸笼。知了都没力气叫唤。刘武和几个哥们儿——号称城南五虎的——刚在护城河边儿游了野泳,叼着根烟,晃悠悠往回走。
路过一片老城墙根儿,那儿荒废许久,乱石成堆,杂草比人还高。最里头,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破败的坟头,多是旧时候留下的无主荒坟,平日野狗都不爱去。
哥们儿里一个叫瘦猴的缩了缩脖子:嘶……这地界儿,真他娘的瘆人。太阳底下都阴风惨惨的。
另一个外号胖墩的接话:可不是!听说早年是乱葬岗,夜里头常闹鬼火!上次李二狗夜里打这儿过,说听见女人哭,回去就吓病了,现在还没好利索!
众人纷纷咂舌,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唯独刘武,嗤笑一声,吐掉烟屁股,拿脚碾灭。
瞅你们那点胆子!屁大点事,吓成这德行鬼火那是磷火!化学老师没教过女人哭准是野猫叫春!自己吓唬自己,丢份儿!
瘦猴不服:武哥,话不能这么说!这地方邪性!有本事……有本事你晚上自个儿来一趟
刘武来了劲头,眉毛一挑:嘿!激我爷还就吃这一套!
他四下瞅瞅,弯腰从一塌了半边的坟包边捡起半块青砖。又从脏兮兮的工装裤兜里,摸出截画线用的粉笔头。
瞧见没他啪啪拍着砖头,爷今儿晚上就治治你们的疑心病!
说着,他唰唰唰在砖头上写下城南五虎到此一游,还特意在最后签上自己大名——刘武!
写罢,他指着荒坟里最扎眼的一口破棺材——那棺材板都烂了一半,黑黢黢的窟窿看得人心慌。
就这儿!瞅见没就这口棺材!爷半夜十二点,准时把这砖头,给它压上去!明儿一早,你们来验货!要是砖头不在……
他顿了顿,嘿嘿一笑:东来顺涮羊肉,我请了!要是砖头在了……嘿嘿,你们几个,凑钱请我吃一顿!怎么样敢不敢赌
几个哥们儿面面相觑。这赌注够大的!东来顺啊!但看看那荒坟野地,想想黑夜传说,心里直打鼓。
胖墩咽口唾沫:武……武哥,来真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武把胸脯拍得山响:爷们儿一口唾沫一个钉!谁不去谁孙子!
年轻人最怕激,尤其面儿上。几人硬着头皮:赌就赌!
正说着,天边滚过一阵闷雷。乌云黑压压地就漫了上来。
要下雨!快走快走!几人赶紧往回走,都去了刘武家。
走时刘武最后瞥了眼那荒坟和破棺,心里其实也毛了一下。
但话已出口,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刘三愣丢不起这人!
当晚,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砸得屋顶噼啪作响。
几人聚在刘武家喝酒,刘武灌了半斤地瓜烧,浑身燥热。看着窗外黑漆麻乌的天,听着鬼哭狼嚎的风声,他心里那点嘀咕变成了兴奋。
胖墩开了口:武哥,我看就别去了,这天气,天大的胆子也怵。
瘦猴跟着起哄:武哥,你就认输算了。投降输一半,咱东来顺少点几个菜。
刘武正在兴头上:屁话,这天气才够劲!等雨小点我就去。
眼看快十一点,雨小了些,但雷声还在云端滚动。刘武揣好那半块砖头,披上件旧雨衣,拎起一把装样子的三节手电筒,出门就走。
几人在屋里笑:我看武哥是在演戏,看他回来怎么捣鬼,我们继续喝酒。
夜晚的空气凉丝丝的,带着土腥味。街上空无一人,路灯昏黄,照着湿漉漉的地面反光。胡同里积水成洼,刘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墙根走。
越走越荒,越走越黑。手电光晃过去,只有乱草和残破的墙砖。
风声穿过缝隙,发出呜呜怪响,像好多人在低声哭。
说不怕,那是吹牛。刘武心里也发毛。他哼起不成调的歌给自己壮胆: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歌声在雨夜里发着颤飘上天空。
总算到了那片坟地。
手电光一扫,雨淋过的坟头更显惨白,那几个破棺材黑洞洞的口子,像等着吃人。
呸!怕个球!刘武骂了一句,给自己鼓劲。他找到白天那口破棺,摸出那块砖头。
嘿……,哥几个,明天就等着请客吧!
他迈步上前,正要往棺材盖上放砖头。
突然!
手电光晃过棺材盖……
那上面……好像有个东西!
刘武心里咯噔一下,汗毛唰就立起来了。手电光赶紧打回去。
只见那破棺材盖上,赫然蜷着一团黑影!看形状,像是个大号的包袱卷,外面裹着层深色的布,被雨水打湿了,紧紧贴着。
啥……啥玩意儿刘武嗓子眼发干。野狗黄皮子不像啊!
他握紧手电筒,慢慢凑近两步。心脏怦怦跳,混合着酒劲和恐惧,还有一种莫名的刺激。
那东西一动不动。
死……死的他稍微松了口气。只要是死的,就不怕!
他好奇心起,伸出微微发抖的手,隔着雨衣,小心翼翼碰了一下。
软的!湿漉漉,软塌塌……像是……裹着棉被
他又捏了捏,里面好像有东西,还挺沉。
妈的,谁把破烂扔这儿了真会找地方!他骂骂咧咧,胆子又回来了。
看着这团湿漉漉的包袱,一个极其大胆、极其混账的念头猛地窜进他脑子!
把这玩意儿背回去!
吓死那帮孙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跟我叫板!这证据,可比一块砖头带劲多了!
想到胖墩瘦猴他们可能吓尿裤子的场面,刘武差点乐出声。恐惧瞬间被恶作剧的兴奋压了下去。
对!就这么干!
他把砖头随手一扔,把手电筒叼嘴里,双手抓住那包袱卷,猛地一用力!
嗬!真不轻!怕不得有上百斤!
他铆足了劲,把这沉甸甸、湿淋淋、软塌塌的玩意儿从棺材板上拖下来,一转腰,仗着一身蛮力,甩到背上,迈步就走。
背后,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雨水、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怪味的凉气透过雨衣渗进来。
哥几个,就等着瞧好吧!
他背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袱,踩着泥水,吭哧吭哧往回走。一路上,那东西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偶尔还能感觉到里面似乎有硬块硌人。
他光想着哥们儿的惨样,也没多想。
等到了家门口,他已是气喘吁吁,浑身冒热气。
屋里还亮着灯,隐约能听见胖墩他们的声音:……这多久了,武哥是不是不敢去,又不好意思回来……
刘武嘿嘿一笑,猛地用肩膀撞开屋门!
孙子们!爷爷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土特产!
他冲进屋里,浑身滴水,灯光下像个水鬼。屋里烟雾缭绕,胖墩、瘦猴等四五个人果然都在,正打扑克呢。
几人闻声抬头,一起愣住了。
只见刘武弯着腰,呼哧带喘,背上背着一个长条形的、用深色湿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武哥……这……这啥啊瘦猴愣愣地问。
刘武得意一笑,身子一扭,把背上那东西噗通一声卸在地上,水花四溅。
啥好东西!刚从乱葬岗请回来的!开开眼吧您呐!
说着,他用手电筒——那手电光已经昏黄不堪——往地上一照。
灯光下,那包裹的布散开了一角……
先露出的,是一只惨白惨白的脚!没穿鞋,湿漉漉的,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屋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胖墩手里的扑克牌,唰啦一下掉地上。
紧接着,布卷又滑落一点,露出一截小腿,然后是被湿透的深色裤脚包裹的……
再往上,布卷的顶部,赫然是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紫,双眼紧闭,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
五官倒是挺周正,甚至称得上清秀,但毫无生气!
那根本不是什么包袱卷!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女尸!
嗷——!!!
瘦猴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不像人的尖叫,猛地向后窜去,哐当一声撞在柜子上,带倒了一排茶杯。
妈呀!!死人啊!!
尸……尸体!!刘武你他妈疯了!!
屋里顿时炸了窝!几个人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躲,桌子椅子哗啦啦被撞翻,扑克牌撒了一地。胖墩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浑身筛糠,脸白得跟地上的女尸有一拼。
刘武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满意极了,得意地哈哈大笑:瞧你们那点胆子!一具尸体就把你们吓成这德行还城南五虎呸!城南五鼠吧!
瘦猴躲在柜子后面,带着哭腔骂:刘三愣!我日你祖宗!你他妈真不是人!这玩意儿能往家背吗!快送回去!送回去啊!!
送回去刘武酒劲未散,胆气冲天,玩心大起。他故意走到女尸旁边,用脚踢了踢——软软的。
凭什么出了大力气背回来的,这可是爷们儿赢你们的凭证!再说了……
他眼珠一转,冒出一个更混、更愣、更能吓破人胆的主意。
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再说了……这说不定是老天爷看爷打光棍,给爷送来的媳妇儿呢!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傻了,连害怕都忘了,看疯子一样看着刘武。
只见刘武真的弯下腰,对着那女尸说道:媳妇儿,地上凉,咱上床歇着!
说罢,他一把抱起那冰冷、湿透、软塌塌的女尸,在众人惊恐至极的目光中,大步走向自己的木板床!
他把女尸放在床上,自己也踢掉鞋子,竟然真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还特意把女尸的脑袋搬过来,跟自己并排枕在枕头上!脸对着脸!几乎口鼻相贴!
然后他扭头,对着一屋子快吓疯的人嘿嘿乐:瞅啥瞅没看见爷要洞房了都滚蛋!别耽误爷好事!
瘦猴第一个受不了了,哇一声吐了出来。
疯子!疯子!刘武你他妈绝对疯了!
快跑!这地儿不能待了!
几个人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冲出刘武家,鞋跑掉了都顾不上捡,瞬间消失在夜幕里。
刘武听着远去的惨叫,心里乐开了花。成就感爆棚!
但……
等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身边这具冰冷、僵硬、散发着泥土和死亡气息的女尸。
窗外的风声雨声似乎又清晰起来。
酒意慢慢消退。
刚才被兴奋压下去的恐惧,像井里的冷水,一丝丝冒出来,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侧躺着,和女尸脸对脸,不到一拳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毫无血色的皮肤,紧闭的眼睫毛上沾着的小水珠,毫无生气的嘴唇……
刚才的触感……冰冷、僵硬……这他妈真的是个死人啊!
自己怎么就……就把她背回来了还上了床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头皮发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跳起来,想把这女尸推开,想跑出去!
可不行!
牛已经吹出去了!人已经吓跑了!现在要是怂了,明天还怎么见人他刘三愣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妈的……自己约的架,跪着也得打完……
他咬着后槽牙,心里默念,假的!都是假的!这就是个模型!对!模型!
他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硬是躺着不敢动。身体僵硬得跟旁边的媳妇儿有一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雷声早已远去,雨也停了,窗外只有滴滴答答的檐漏水声。
屋里一盏昏黄的电灯泡吱吱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小时,也许两小时。刘武瞪着眼,毫无睡意,神经绷得紧紧的。
突然!
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
喷在他的嘴唇上。
温温的。
刘武浑身一僵,血液都冻住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屏住呼吸,仔细感受。
没有了。
他刚松半口气。
又来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带着一点点温度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鼻尖。
来自……对面!
刘武的魂儿差点直接从天灵盖飞出去!他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他猛地睁开眼,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依旧惨白,依旧死寂。
他颤抖着,慢慢伸出手,试探着,摸向女尸的鼻子下方……
没有……没有呼吸……
他稍微放心点,可能真是错觉。
手往下移,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按在了女尸的胸口。
隔着一层湿冷的衣物……
手下……似乎……好像……有那么一丝丝……
极其微弱的……
起伏
而且……不再是刚才那种刺骨的冰凉,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温度
刘武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心脏狂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诈……诈尸不对,诈尸也不可能有呼吸吧
真……真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亲眼所见,那绝对是个死透了的尸体!
可刚才那感觉……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死死盯着那女尸。
就在这时,那女尸的喉咙里,突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呃……
像是无意识的呻吟。
紧接着,在刘武见鬼一样的目光中,那女尸(或许不能再叫尸了)的眼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在滚动!
她的手指,也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刘武吓得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屁股摔得生疼也顾不上,连滚带爬地退到墙根,抄起角落里的顶门棍,指着床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别过来!我……我可不怕你!
床上那女子的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呼吸变得清晰可闻。脸色虽然还白,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惨白,反而透出一点活人的生气。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眼睛,倏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带着极度迷茫和惊恐的眸子,黑白分明,在灯光下有些涣散。
她茫然地看着屋顶,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缩在墙根、举着棍子、吓得快尿裤子的刘武。
……这……这是哪儿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带着浓浓的困惑,我……我怎么在这里你……你是谁
刘武脑子彻底宕机了。棍子当啷一声掉地上。
活了!
真的活了!
他背回来的死尸……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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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刘武家那破木门就被砰砰砸响。
门外是胖墩、瘦猴几人,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脸色憔悴,手里还拎着棍子、砖头等武器,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敢上前。
胖……胖哥,你敲……
滚蛋!瘦猴你去!
我不敢……万一武哥变僵尸了咋办……
正吵吵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武站在门口,也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但眼神里却有种见了鬼的亢奋和恍惚。
吵吵啥一大清早的。
几人唰地后退一步,紧张地打量他。
胖墩哆哆嗦嗦问:武……武哥……你……你没事吧那……那东西……处理了没
刘武表情古怪,侧身让开:进来看看吧。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攥紧武器,小心翼翼地挤进门。
屋里收拾过了,不像昨晚那么狼藉。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定格在屋里那张木板床上。
床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姑娘!
穿着一身半旧但干净的碎花衣裳(刘武找他妈借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正捧着一碗热水小口喝着。看见一帮大男人闯进来,吓得往后缩了缩,低下头。
这姑娘眉眼清秀,正是昨晚那女尸!
嗷——!!!
胖墩几人再次发出惨叫,比昨晚还凄厉,扭头就要跑。
站住!刘武一声喝,瞎叫唤什么!这是活人!大活人!
活……活人瘦猴舌头打结,可昨晚……明明……
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刘武挠挠头,他自己也还没完全搞明白,那个……姑娘,你自己跟他们说。
那姑娘抬起头,怯生生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叫王翠兰。就住前街棉花胡同……昨天……昨天是我……出嫁的日子……
她断断续续讲起来。原来昨天她正要上婚车,突然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在这屋里,对着一个吓得半死的男人,说着,她指了指刘武。
出嫁心口痛瘦猴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昨天晌午是有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过去!后来没声了!听说……听说新娘子还没出门就突发急病……没……没救过来啊!
对啊!胖墩也想起来,都说老王家的闺女福薄,眼看要上车了,一头栽倒就没气儿了!家里哭得天塌地陷,正准备后事呢……结果……结果半夜里,棺材盖还没合上,就听一声雷响,那尸首……它……它就不见了!老王家人现在都快疯了,满世界找呢!
所有人,包括刘武,都目瞪口呆。
消失的尸体,咋跑到乱葬岗去了!
原来,刘武背回来的,就是那个刚死的新娘子王翠兰!
而那一口活人气,阴差阳错,竟然真的把她从鬼门关吹了回来!
我的亲娘姥姥……瘦猴看着刘武,眼神彻底变了,武哥……你……你这不是胆大……你他妈是活阎王啊!你还真顺手……抢了个媳妇儿回来!
刘武看着床上羞得满脸通红的王翠兰,心里也是百味杂陈。后怕、庆幸、荒谬、还有一丝丝……窃喜
你说巧不巧,这姑娘,他妈之前还托人上门说过媒。
老王家嫌他不务实,又怕他这二流子迟早惹出什么祸端,没同意……
嘿!这绕了一大圈,差点人鬼殊途,结果……媳妇儿自己送上门了
倒是姑娘家自己听闻刘武颇有些英风义气,有几分仰慕,却也只能凭爹娘做主。
此时,王翠兰偷偷抬眼看了看刘武。这男人刘三楞,果然是莽撞得吓人。
但……也是他把自己从那种地方背回来的,虽说方式骇人听闻,可也算是救了自个一命。
况且,昨晚虽然昏迷,但也是在一张床上睡了半夜。
这名声……算是彻底毁他手里了……这下除了跟他,还能跟谁
她声如细丝,却清晰地对刘武说:我……我爹妈那边,你得去说清楚……
刘武一愣,随即咧开大嘴,重重一拍大腿!
得嘞!媳妇儿!这事儿包我身上!保证说得明明白白!
王翠兰红着脸啐他:谁是你媳妇!
刘三楞转向一帮还处于石化状态的哥们儿,意气风发:
还愣着干啥等着喝喜酒啊先去给老王叔家报个信啊!记住喽!就说他女婿刘武,把他闺女……从阎王殿背回来啦!
不多时,王家父母都赶了过来,见了女儿是又惊又喜,又哭又笑。
听了前因后果,众人又在旁撺掇:
这都是天意,不可违背。
合该刘武做你家女婿。
事已至此,王家见女儿死而复活,也顾不得嫌弃刘武,嫁给他也比死了好不是
至于两家如何商议,又择良日给小两口完婚,自是不必再提。
只是从此,这刘武又多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号——活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