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晨光刺得人眼发涩。
苏九曜握着昭明剑走出去，顾承渊紧随其后。
风迎面吹来，带着山谷外清新的草木气，冲散了洞穴里残存的剑意。
数十名身着玄甲的弟子肃立在空地前，将整个谷口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一名佩着银狼徽章的中年都统，眉眼凌厉，看见顾承渊时拱了拱手，视线却死死盯在苏九曜手中的剑上。
“顾参领。”那都统的声音沉厚，带着军旅中人特有的硬度，“盟主有令，九曜先生遗物事关重大，须即刻带回盟中封存。”
顾承渊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苏九曜半个身子护在身后。
“李都统，这位是九曜先生的独女，苏九曜。”
李都统眉毛都没动一下。
“玄甲盟只认信物，不认血缘。这柄昭明剑，还有里面的幽夜剑，必须交由我们保管。”
他的语气不容商量，身后几名弟子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苏九曜的手指抚过昭明剑冰凉的剑身，剑骨里的共鸣尚未平息，反而因这股外部的压迫而愈发活跃。
她没有看李都统，只是侧头问顾承渊：“玄甲盟的规矩，向来是抢夺故人遗物吗？”
顾承渊还没答话，李都统身后一名年轻气盛的副将已然踏前一步。
“放肆！玄甲盟岂容你污蔑！九曜剑谱乃武林至宝，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暂时封存是为江湖大义！”
那副将说着便伸手来夺苏九曜手中的剑。
“别碰！”顾承渊的折扇倏地张开，拦在副将手前。
但已经晚了。
副将的手指刚触到昭明剑的剑鞘，整柄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金光自剑鞘纹路中迸发，一股灼热的气浪轰然炸开。
那副将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三个同伴身上才停下，伸出的那只手手掌焦黑一片，不住地颤抖。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所有玄甲盟弟子齐刷刷拔刀，刀锋对准了苏九曜。
李都统的脸色难看至极，手已经按上了佩刀。
“妖女！你竟敢……”
“我说了，它认主。”苏九曜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手，掌心那枚因激活护阵而烙下的金色印记若隐若现。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昭明剑身，那躁动的金光便温顺下来，重新敛入剑鞘的纹路之中，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一手镇住了所有人。
李都统的瞳孔缩了缩，他盯着苏九曜掌心的印记，又看了看那柄安静下来的神兵，喉咙里的话堵住了。
“李都统。”顾承渊收起折扇，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多了几分份量，“你我都清楚，昭明剑有灵，除了九曜血脉，无人可以驾驭。强行夺取，只会两败俱伤。”
他从苏九曜手中拿过那枚青铜虎符，举到李都统面前。
“我以玄甲盟参领的身份担保，苏姑娘绝非歹人。暗渊阁设伏在前，若非她以剑骨破阵，我们此刻都已是蚀骨香下的亡魂。”
李都统的视线在虎符和顾承渊的脸上来回扫动，最终落在他肩头被刀气划破的衣衫上。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收刀。
“此事我会如实禀报盟主。”李都统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生硬，“但幽夜剑……”
“自然也是我带走。”苏九曜转身走回洞中，在石桌上拿起另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幽夜剑入手冰凉，一股阴柔的暗属性气息顺着掌心渗入，却被剑骨中的其他属性瞬间调和，变得温驯。
她一手昭明，一手幽夜，重新走到洞口。
阳光下，金纹的昭明璀璨夺目，暗纹的幽夜沉静如水。
“我爹的剑，我娘的剑，都该由我拿着。”苏九曜看着李都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二十年前的真相，我会去查。玄甲盟若想知道答案，就派人跟着我，而不是拦着我。”
她说完，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朝山下走去。
顾承渊对着李都统拱了拱手，快步跟上。
走出玄甲盟的包围圈，苏九曜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层薄汗。
方才的强硬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不怕我把剑交出去？”她头也不回地问。
“你不会。”顾承渊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虎符你都没捏碎，何况是剑。”
苏九曜脚步一顿，耳根有些发烫。
顾承渊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玄甲盟的金疮药，先处理一下伤口。”
他指的是她左肩被颠簸了一路的伤。
苏九曜接过药瓶，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柄剑。
“幽夜剑里……有我娘的气息。”她轻声开口，像在自言自语，“很淡，但和哑婆婆身上那种草木灰的味道很像。”
顾承渊的脚步慢了半拍。
“玄甲盟的档案里，关于夫人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说她出身医药世家，擅长调和各类属性，性情温婉。”
“温婉？”苏九曜扯了扯嘴角，想起母亲教她用风属性的“绕”去克制火属性的“冲”，想起她留下的暗属性幽夜剑，“她只是把锋芒都藏起来了。”
就像这柄幽夜剑，看似内敛，实则剑气森然。
两人走到山脚，之前牵来的马匹正在原地打着响鼻。
苏九曜将双剑背在身后，翻身上马的动作比来时利落了不少。
顾承渊也跨上马背，却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看着她。
“你启动剑冢护阵时，虎符的震动，整个玄甲盟高层都能感知到。”他缓缓开口，“现在，不止暗渊阁，恐怕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九曜剑出世了。”
苏九曜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这意味着，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绣坊里的苏九九，而是成了风暴的中心。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被炊烟笼罩的城郭，那里有她二十年的安稳，也有二十年的迷雾。
“那就让他们来。”
她催动马匹，黑色的骏马扬蹄向前。
“昭明之下，幽夜之中，总有些东西，该见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