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季中临和小草、小梅一起放学回来。小梅一进门叽叽喳喳的说话,沈卫军迎出来,做一个“噤声”的动作,说:“一凝睡觉呢,你们小点声。”
沈卫军让小草和小梅去厨房自己吃饭,他把季中临拉到一边,“李大有来了,和我爹我娘坐在里屋呢。”
季中临点点头,“我进去会会他。”
推开里屋的门,一个彪形大汉坐在炕沿儿,戴着顶灰帽子。
季中临愣住了。
满天星,亮晶晶,一脸横肉,满面麻子,色似羊肝,腮如猪肚,往那一坐,比庙里的金刚罗汉还能镇宅。
嫁这么个男人,沈一凝不跳河谁跳河,换成他,一个月能写三十封遗书。
季中临深吸一口气,“咳咳咳”,酸臭味呛的鼻子疼。他指着李大麻子,开腔道:“大兄弟,几天没洗澡了,不行找个搓背的好好给你搓搓,风调雨顺的,咱不差那点水。”
李大麻子三十多岁,天生不爱洗澡,他有点怕水,勉强洗洗脸,有时脸也不洗。
村里女人小孩见到他,捂着鼻子跟他说话,他早就习惯了。
李大麻子瞅一眼季中临,没好气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沈连德说:“大有,叔先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季首长,少校军衔,来咱村学农学工,历练一个月。你跟首长说话,客气点,注意文明。”
李大麻子不屑的哼一声,翻着白眼扭过头去。
这个社会主义的卫生死角还挺他妈拽。季中临挪步到通风的窗户下,沈卫军递给他一把凳子,他没坐,放在面前,一只脚踩上凳子下面的横杆。
屋里不太明朗的氛围里弥漫一股臭脚丫子味。
季中临说:“李大有同志,我听说你对我和沈一凝有点误会。我在这里简明扼要的解释一下。”
“当天沈一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掉进河里,我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就剩一口气了,面对此种情况,我及时采用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等急救手段挽回她的生命。”
“好在有惊无险,沈一凝重回我们温暖祖国的怀抱。”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希望你不要受某些封建残余思想的鼓吹,认为沈一凝同志不纯粹了。从客观事实来说,她仍然跟你们村头顶的云一样纯洁。你该送的自行车彩礼还是要送。”
季中临说完,扫视一圈,沈连德、刘爱英、沈卫军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谁知李大有道:“这位首长,我就问你,你嘴唇碰她嘴唇了吗?”
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季中临坦荡道:“碰了,人工呼吸需要往嘴里吹气,不对准怎么吹气?”
李大有又说:“那个什么复苏,是不是摸着胸脯干?”
“心和肺就在那下面,当然要在胸脯复苏。”季中临脸庞绷了下,抿了抿唇,隐隐上火。
李大有哼笑,“别拿那套有的没的来蒙骗我们农村人,你耍什么把戏,我还能不知道,看见凝凝长得好看,对她动手动脚,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她让你又亲又摸的,要不是卫军和连贵叔在,指不定闹出啥事。也就是她还没被你上,不然这桩亲事都得黄。”
这回,沈连德两口子都听不下去了,刘爱英戳着李大麻子脑袋骂:“你麻子长进脑子里了,人家首长说了多少遍,溺水急救就是这么个法子,你猪脑子啊,怎么就寻思不明白?”
李大麻子不听这一套,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当初沈一凝死活不肯嫁,沈驴蛋嫌彩礼少,他一狠心一咬牙才说陪送自行车。
差点没把他爹李大牙气死。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能省辆自行车钱,李大麻子铁了心,双手揣进袖口,老实巴交的耍横,“她俩大桃都让你摸了,要送自行车你送。”
季中临拳头捏的嘎吱作响,“你个二百五,我真他妈忍不了你了。”
他一脚踢飞前面碍事的凳子,箭步上前抓起李麻子的衣襟,抬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不仅李大麻子愣了,全屋的人都愣了。
“给你讲道理不听,逼我动手以暴制愚昧。”季中临怒瞪着李大麻子,“我告诉你,明天你就去给沈一凝买自行车,三天内买不回来,我把你牙敲下来扔茅坑里。”
“你爹不是会镶牙吗,他敢给你镶一颗,我连他的牙一块儿敲掉。”
李大麻子反应过来,脸面火辣辣的疼,他不是被打不还手的主,跳起来一拳头挥出去。
季中临头微微一偏,轻巧闪开,一步绕到李大麻子身后,抬脚踹他屁股上。
李大麻子没站稳,摔个大马趴。
季中临一脚踩他背上,这时候,沈卫军忽然抬脚踩李大麻子头上,还捻了捻。
“干嘛你?”季中临问沈卫军。
沈卫军从小看李大麻子不顺眼,长得丑出来瞎晃荡,又老又丑还要娶沈一凝,“人民的渣子人民踩。”
季中临:“”
这沈家庄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他俯下身,对李大麻子说:“三天之内,把自行车送到沈一凝家,不然我以欺诈蒙骗罪,送你去牢里待着,我说到做到。”
李大麻子叫唤:“你什么人啊,当官的欺负老百姓。”
“我什么人?”季中临直起腰,“我是个性情中人。你听话,我绝对比春天还温暖,保证是和蔼可亲的解放军叔叔。”
“你不听话,解放军叔叔可就要开个班,给你上堂政治教育课,让你领略一下什么叫比冬天还严寒。”季中临放开李大麻子,扶起刚才踢倒的凳子,坐在上面,语重心长,“贪得无厌坑蒙拐骗可不是好人民,大家工作都挺忙的,今天就到这儿。沈卫军,抬杆放人。”
沈卫军抬脚前,不忘骂:“死大麻子!”
李大麻子趴在地上,浑浑噩噩的耍赖不起来,“我腰扭了,头也疼,你们把我打坏了,赔药费。”
季中临深吸一口气,平心降血压,“腰扭了是吧,我给你正正骨。不吹不擂,推拿活血这一套,我全军出名。”
这时,屋门开了,沈一凝站在门口,白着脸,刚才屋里人的话悉数落在耳朵里。
她平平静静地走到李大麻子身边,忍着疼蹲下身,对他说:“大有哥,你去买辆自行车吧。”
李大麻子立即爬起来,坐在地上,眼里露出心疼,“凝凝,我买,你要什么我都买。你还疼不疼,我去给你抓药。”
沈一凝抬手轻轻扫掉李大有脸上蹭的灰,温柔地说:“不用了,大有哥,你回家吧。我等你来娶我,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认命了。
“哎,我这就走,过两天把自行车送到你家。”李大有站起来,伸手想扶沈一凝,黑皴皴的手伸出去,“腾”一下又缩回来。
他走出支书的家门,决定跳进黑龙河洗剥干净再摸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