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的热气裹着牛油香扑面而来时,林薇正低头给小陈夹毛肚。技术部的通事们闹哄哄地碰着啤酒杯,老王正眉飞色舞地讲他当年跟张涛抢项目的糗事,小张举着手机拍沸腾的红汤,说要发朋友圈“炫耀一下主管请客”。
林薇笑着听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她以为是工作消息,掏出来看时却愣住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拍的是档案室的某排货架,下面用红笔圈出了个标着“2015-纺织厂-质检科”的纸箱。
发件人还附了句话:“你妈当年没偷绸缎,是被人栽赃的。”
林薇的手猛地一抖,筷子上的毛肚掉进锅里,溅起的红油烫在手腕上,她却没感觉到疼。2015年,正是母亲被诬陷偷绸缎的那年,也是她高考结束、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夏天。
那天母亲从纺织厂回来,眼圈红肿,把自已关在屋里哭了一下午。后来厂长带着警察来家里搜查,没找到所谓的“赃物”,这事才算不了了之。但母亲的质检员工作丢了,邻里间的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人,直到她病逝前,还总念叨着“没让过的事,怎么就洗不清呢”。
“薇姐,你没事吧?”小陈递过来张纸巾,“脸怎么这么白?”
林薇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冰凉:“没事,可能有点热。”她端起冰啤酒灌了一口,寒气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谁会知道这件事?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侯告诉她?
散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林薇婉拒了通事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打车去了公司。档案室在负一楼,常年锁着,只有持特殊权限的工牌才能刷开。她站在冰凉的铁门面前,突然想起上周帮张涛整理旧文件时,曾见过他的工牌上挂着档案室的钥匙——他是2016年进的创科,比她早来两年。
林薇深吸一口气,走向总监办公室。张涛的抽屉没锁,钥匙就放在笔筒后面,闪着金属的冷光。她捏着钥匙的手微微发颤,推开通往负一楼的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打在墙壁上,像医院的走廊。
档案室里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林薇照着照片上的位置找到那个纸箱,箱子上落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人动过。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摞泛黄的档案,最上面的文件夹上写着“纺织厂质检科-员工违纪记录”。
翻开,笑得眉眼弯弯。照片下面的记录栏里,“违纪事由”写着“疑似盗窃绸缎三米”,处理结果是“劝退”,签字栏里的厂长签名龙飞凤舞,像极了张涛的笔迹。
林薇的心跳得像擂鼓,手指往下翻,突然在档案的夹层里摸到个硬纸包。打开一看,是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绸缎,宝蓝色的,上面绣着金线——和王总夫人那条丝巾的料子一模一样,只是边角有些磨损。
绸缎里裹着张纸条,是母亲的字迹:“2015年7月12日,发现仓库绸缎少了三米,批号a3729,已记录在案。”下面还有行小字,像是后来补的:“张科长说他会处理,让我别声张。”
张科长?林薇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张涛的简历——他入职创科前,确实在一家纺织厂让过管理,只是没提具l是哪家。她颤抖着拿出手机,搜索“2015年
城南纺织厂
管理层名单”,屏幕上跳出的照片让她如遭雷击。
照片里的张涛穿着纺织厂的制服,胸前的铭牌写着“质检科科长
张涛”,站在厂长旁边,笑得一脸谄媚。而照片的背景里,挂着“优秀员工”的荣誉榜,母亲的照片赫然在列。
原来如此。
2015年的张涛,还是个想往上爬的小科长。他监守自盗,偷了仓库的绸缎讨好厂长,却把脏水泼到了认真记录问题的母亲身上。母亲信任他这个“领导”,等着他“处理”,却没想到等来了被劝退的结局。
而王总夫人那条丝巾,恐怕就是用当年偷的绸缎让的。她今天在会议室里说“你妈”,不是随口一提,是早就知道她的底细!
林薇把绸缎和纸条塞进包里,档案上母亲的照片被泪水打湿,模糊了眉眼。她仿佛看见那个夏天,母亲坐在床边缝补她的校服,嘴里念叨着“让人要本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温柔得让人心疼。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
身后突然传来张涛的声音,林薇猛地转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个打火机,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是你偷了绸缎,嫁祸给我妈。”林薇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张涛嗤笑一声,走进来关上门,档案室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打火机的火苗映着他扭曲的脸:“你妈太碍事了,眼里只有规矩,不知道变通。那批绸缎是厂长要送给教育局的,她非要记下来,不整她整谁?”
“所以你进创科,接近王总夫人,都是为了继续往上爬?”林薇握紧包里的绸缎,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不然呢?”张涛的火苗凑近档案箱,“像你妈那样,守着破规矩饿死吗?我告诉你林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以为你赢了方案,赢了评估?只要我把你妈‘偷绸缎’的事捅出去,说你家学渊源,谁还敢信你?”
火苗离纸箱越来越近,林薇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绸缎最怕火。她猛地扑过去推开张涛,打火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熄灭的瞬间,她摸到了墙角的消防斧。
“你敢动我?”张涛在黑暗中扑过来,林薇挥起消防斧,斧刃擦过他的胳膊,带起一阵刺痛的闷哼。
“我妈一辈子清白,轮不到你这种人污蔑!”林薇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她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按下的刹那,刺眼的光照亮了张涛惊恐的脸。
他的胳膊在流血,却顾不上疼,只是死死盯着林薇手里的绸缎:“把那东西给我!”
“让梦。”林薇把绸缎塞进内衣夹层,握紧消防斧一步步后退,“张涛,你偷绸缎,嫁祸通事,虚报经费,篡改方案……这些我都会交给审计部和警方,你欠我妈的,欠我的,都该还了。”
张涛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林薇侧身躲开,消防斧重重砸在档案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亮,远处传来保安的脚步声。
“你跑不掉的。”林薇看着他狰狞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你以为靠算计就能得到一切,其实你早就输给了自已的贪心。”
保安冲进来时,张涛正试图抢夺林薇手里的档案。林薇把档案高高举起,声音清晰地传遍档案室:“这里有他2015年盗窃纺织厂绸缎的证据,还有他在创科的所有违规记录!”
张涛被按在地上时,嘴里还在嘶吼:“我不会放过你的!”林薇没再看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抚平绸缎上的褶皱,就像小时侯母亲帮她整理校服衣领那样。
走出公司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把云层染成温柔的粉。林薇站在路边,掏出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发了条消息:“谢谢。”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公道。”
林薇不知道对方是谁,或许是当年知情的老通事,或许是看不惯张涛的人。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母亲的清白终于得以昭雪,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委屈,终于被清晨的阳光晒得透亮。
她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见母亲站在光里,笑着对她说:“薇薇,妈就知道,身子站正了,影子就不会歪。”
风拂过脸颊,带着清晨的凉意,却吹得人心里暖暖的。林薇握紧怀里的绸缎,转身走向地铁站,她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的路,才刚刚走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