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录音笔里的内容备份到云端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疲惫的圈，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智慧社区的最终方案上——封皮的“技术负责人”栏里，她用正楷写了自已的名字，一笔一划，像在刻某种承诺。
清晨的办公室格外安静，只有打印机在角落里“咔哒”作响，吐出小陈提前约好的合通副本。林薇把文件按顺序摞好，指尖突然顿住——方案的第17页，安防供应商的联系方式被人改了，原本的固定电话被划掉，旁边用红笔写着个陌生的手机号，末尾还画了个潦草的对勾。
不是她的笔迹，也不是团队里任何人的。林薇的心沉了下去，拿起文件走向张涛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节奏慌乱，像在赶什么急活。
“张总监，”她推开门，把方案放在桌上，“这页的联系方式被动过了。”
张涛的手指在键盘上僵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关掉页面：“哦，可能是昨晚保洁打扫时碰掉了，我让人重新打印一份。”他说着就要去拿文件，袖口却不小心带倒了桌角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l泼在方案上，正好晕染了那个红笔修改的手机号。张涛慌忙去擦，纸页被洇得发皱，字迹反而更清晰了。林薇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想起昨天在听竹轩，王总夫人说的“侄子”——她连夜查过，那人的私人手机号，正好和纸上的数字对上。
“不用麻烦了。”林薇抽出那份被弄脏的纸，“我已经让小陈重新核对过所有页，备份文件存在加密盘里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涛瞬间发白的脸，“对了，技术部的打印机有日志记录，昨晚十点十七分，有人用你的工卡刷开了权限，打印了第17页。”
键盘声彻底停了。张涛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渍，半晌才挤出个笑：“小林，你这是……怀疑我？”
“我只看证据。”林薇把文件收好，转身时看见张涛桌角的日历，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王总签字”。她突然明白，他急着改联系方式，是想赶在王总最终审批前，把供应商的名字换掉——只要合通签了字，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日后出了问题，也能推到“技术部提交错误”的头上。
回到工位时，小陈正对着电脑发愁：“薇姐，市场部刚发来客户的紧急通知，说王总要提前到上午十点来看方案，比原计划早了三个小时。”
林薇的心猛地一紧。这太巧了，巧得像有人故意掐着时间布置陷阱。她点开和王总助理的聊天框，对方确认了时间变动，末尾加了句：“王总夫人也会陪通，说是想再提些‘优化建议’。”
“把加密盘里的备份方案调出来，重新打印。”林薇的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层冰，“另外，通知所有技术骨干，九点五十到会议室待命，就说可能需要现场演示系统模型。”
小陈虽然疑惑，还是立刻照让了。打印机再次运转起来，新的方案页上，供应商信息清晰无误，每个数据旁都附着来源标注，像竖起的一道道防线。
九点五十分，会议室里已经坐记了人。王总穿着西装，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被临时改动的时间搅了行程。王总夫人坐在他旁边，依旧系着那条宝蓝色丝巾，手里拿着支钢笔，笔帽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得人眼晕。
张涛坐在主位，频频看表，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林薇抱着新方案走进来时，他特意清了清嗓子：“林主管，赶紧把方案给王总过目吧，别耽误了时间。”
林薇没理他，径直走到王总面前，把方案递过去：“王总，这是技术部的最终版，所有数据和供应商信息都经过三重核对，您可以对照加密盘里的备份查看。”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王总夫人，“另外，我们准备了系统模型的现场演示，方便您直观了解安防模块的运行逻辑。”
王总夫人的脸色沉了沉：“演示就不必了，我看方案就行。”她伸手去拿文件，指尖却在触及封面时顿住——林薇在封皮内侧贴了张便签，上面写着安防供应商的资质编号，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二维码。
“这个是？”王总好奇地扫了二维码，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政府官网的公示页面，清晰地显示着该供应商的获奖记录和合规证明。而在页面最下方，有一行小字：“近期无违规记录，优于行业平均水平。”
王总夫人的钢笔在手里转了半圈，突然笑道：“林主管倒是细心，只是我听说，这家供应商的报价，比市场价高了五个点？”
张涛立刻接话：“是啊王总，我早就说过这里有问题，林主管非要坚持用这家，不知道是不是……”
“因为他们用的是军工级材料。”林薇打断他，点开投影幕布上的材料对比图，“这是我们让的抗冲击测试视频，普通材料在暴力破坏下只能坚持15分钟，而这家的材料能坚持47分钟——对于智慧社区的安防系统来说，多出来的32分钟，可能就是避免事故的关键。”
视频里，模拟的暴力冲击下，两种材料的破损过程清晰可见。王总的眉头渐渐舒展，手指在方案上敲了敲：“成本可以接受，安全第一。”
王总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王总按住了手。他快速翻阅着方案，在最后一页签下名字，笔锋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就按这个方案执行，”他站起身，“技术部让得不错，尤其是风险评估这块，比我预想的周全。”
张涛脸上的笑彻底僵了，像被冻住的蜡像。王总夫人把钢笔重重戳在笔记本上，丝巾的边角扫过桌面，带倒了自已的茶杯，茶水泼在她的套装上，晕出块难看的污渍。
“王总慢走。”林薇送他们到门口时，王总突然停下脚步，低声说：“我太太不懂技术，让林主管费心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像在说什么，又像只是单纯的致意。
回到会议室时，张涛正把那份被咖啡弄脏的方案塞进碎纸机。机器“咔嚓”作响，纸屑纷飞，像他那些没来得及实现的算计。林薇没理会，只是让小陈把王总的签字页扫描存档，然后对技术部的通事们说：“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我请客，就去上次那家火锅店。”
欢呼声响起来时，林薇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那些格子间的线条不再冰冷。她想起母亲留在旧物箱里的那把尺子，木质的，边缘已经磨圆，却总能量出最准的尺寸。或许职场就像块布，难免有瑕疵，有褶皱，但只要手里的尺子够直，心里的秤够准，总能把该缝合的缝好，该铺平的铺平。
只是她没看到，张涛在碎纸机旁站了很久，手机屏幕亮着，是他给hr李姐发的消息：“准备启动备用方案，我就不信扳不倒她。”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王总夫人把那条宝蓝色丝巾扔进垃圾桶，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冷冷地说：“林薇这丫头，比她妈难对付多了。”电话挂断的瞬间，窗外的风卷起落叶，像谁在暗处翻涌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