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沉默像被冻住的湖面，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张涛转着钢笔的手指猛地停住，金属笔帽在桌面上磕出一声闷响。
“林主管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气，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市场部主管老李，“王总夫人不过是随口提了句看法，怎么就成了修改建议？”
林薇没接话，只是抬手按了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上瞬间切换出一张截图，是王总夫人的私人社交账号页面——照片里她举着香槟，身后的落地灯旁赫然靠着一叠文件，封皮上“创科竞品分析”的字样清晰可见。发布时间正是上周宴会结束后两小时，配文写着：“帮先生看看工作，原来上班这么有趣～”
老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茶水在杯盖里晃出一圈涟漪。他清了清嗓子：“哎呀，王总夫人也是好意，就是……可能没跟我们打招呼就看了文件。”这话看似打圆场，却悄悄把“越权”的帽子扣得更紧了。
张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原本盘算着借王总夫人的名义压下技术部的数据，既能讨好客户，又能借机削弱林薇的话语权，没想到她竟然连社交账号都扒了出来。
“既然是误会，那我们还是看数据说话。”
林薇切换回三份方案的对比页，指尖点在技术部原始数据的折线图上，“这里可以明显看出，竞品的用户留存率在，还说让你忙完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林薇的脚步顿在原地。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极了小时侯母亲厂里的铁丝网——那时她总扒着网子往里看，看母亲戴着白手套检验布料，看那些本应平整的绸缎上，藏着多少看不见的线头。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总监办公室。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张涛压低的笑声：“……对，评估报告我扣下了，她还真以为抓住几个小辫子就能上天？五万块的审批单我已经改了金额，改成十五万，看她怎么跟财务部解释……”
林薇站在门外，指尖在笔记本封面的纹路里越陷越深。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咕嘟”响了一声，像是谁在喉咙里卡了根刺。她轻轻推开门，张涛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屏幕上还停留在和hr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消息是：“想办法让她这个季度的绩效打c。”
“张总监找我？”
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张涛慌忙按灭手机，抓起桌上的审批单递过来：“哦，财务说金额有点问题，你再核对下。”
林薇接过单子，果然看见“五万”被改成了“十五万”，修改的痕迹用涂改液遮过，却还是能看出底下的数字轮廓。她突然笑了，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早上路过财务部时，用手机拍下的部门经费明细，上面清楚地标注着“团建实际支出：17万”。
“其实我刚才去了趟财务部。”
她把照片转向张涛，“他们说这个季度的经费还剩七万，足够批十五万的。”
张涛的瞳孔猛地收缩。
“所以我改了下方案。”
林薇拿出笔，在审批单的金额栏里又添了个“一”，变成“二十五万”，“多出来的二十万，正好补上你虚报的团建费——哦对了，我还顺便把明细发给了审计部，他们说这叫‘主动纠错’，可以从轻处理。”
窗外的阳光正好移到张涛的脸上，把他眼角的皱纹照得像沟壑纵横的老树皮。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手指在桌面上徒劳地抓着，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薇拿起改完的审批单，转身时看见小陈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盆绿萝——大概是怕她办公室没人照看，特意搬过来的。叶片上的水珠滚落，滴在瓷砖上，像一声轻快的叹息。
“走了。”
她对小陈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走向财务部。走廊里的光越来越亮，仿佛有无数条路在前面铺开，每条路上都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母亲厂里那些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