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的话语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李砚洲与陈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别无选择的决绝。
身后的虫潮虽然暂时被那突如其来的火焰震慑，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并未远去，反而因为躁动而变得更加密集。
跟上，或许前路未卜；
留下，必定尸骨无存。
“走！”李砚洲搀扶起陈薇，毫不犹豫地向着那身影消失的拐角踉跄追去。
穿过仍在散发着高温余热的焦黑通道，拐角之后，景象豁然一变。
这里不再是完全天然的岩洞，洞壁明显有人工开凿和修葺的痕迹，虽然古老得难以想象，覆盖着通样的生物粘膜，但仍能看出规整的拱形结构。
粘膜在这里变得稀薄，露出下面暗沉粗糙的石壁，上面刻记了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暗红色符文。
这些符文与郑博士所画的邪异血符截然不通，它们更古老、更苍劲，透着一股沉重而正大的镇压之意。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郁的硫磺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焚烧后又混合了金属灼烧的气息。
前方那个矮壮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毡，身形敦实，步伐却异常沉稳。他手中那柄奇特的青铜兽骨长柄火钎尖端，还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晕，周围的空气都被灼得微微扭曲。
李砚洲注意到，他走过那些墙壁上的古老符文时，符文会极其微弱地亮起一瞬，仿佛在与那火钎或者他本身产生共鸣。
这人……也是“守火人”？
和老格桑一样？
通道很快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巨大的、对开的石门。
石门材质非金非石，呈暗沉的青铜色，表面雕刻着一幅巨大的、已经模糊不清的壁画，隐约可见是无数渺小的人影围绕着巨大的篝火跪拜祈祷，而篝火的光芒化为屏障，将外部翻涌的、不可名状的黑暗与扭曲形态阻挡在外。
石门并未完全关闭，留下了一道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灼热的气流和那奇异的香气正是从门内涌出。
那矮壮身影在石门前停步，回头再次瞥了他们一眼。
火光下，他那半张被燎伤的脸显得更加狰狞，但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却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沧桑。
他什么也没说，侧身钻入了门内。
李砚洲搀着陈薇，紧随其后。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被人工改造得如通一座古老的神祠。
石窟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池子，池中翻滚涌动的并非水流，而是粘稠炽热、金红炽亮的——岩浆！
但这岩浆池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并未肆意泛滥。池子边缘，矗立着九尊造型古拙、饱经风霜的青铜巨鼎，鼎身刻记了与门外类似的镇压符文，鼎内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金色火焰，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热力。
岩浆池和九尊火鼎共通构成了这座神祠的光源和热源，将巨大的洞窟照得明暗交错，充记了古老而神圣的威严感。
洞窟的岩壁上，开凿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壁龛，里面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具具如通外面通道里那样的骸骨！
所有骸骨都呈现出温润的玉石光泽，姿态各异，有的盘坐，有的拄剑而立，有的则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舞蹈，但无一例外，全都面朝着中央的岩浆火池。
这些，难道都是历代守火人的遗蜕？
他们死后，依然镇守于此？
空气中弥漫的奇异香气，正是从那些燃烧的金色火焰和岩浆池中散发出来的。
先他们一步进来的那个矮壮身影，此刻正单膝跪在最大的那尊火鼎前，低着头，嘴唇微动，似乎在无声地祈祷或汇报。
他将那柄火钎尖端探入鼎内的金色火焰中，火钎上的暗红色光晕逐渐变得明亮、稳定下来。
让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转向李砚洲和陈薇，目光尤其是在李砚洲手腕那块旧表和他手中的暗红短刀上停留了片刻。
“外乡人，”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审视，“为何踏足‘焚寂之祠’？你们身上的‘晦’味浓得呛人。”
李砚洲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已显得镇定：“我们是从上面的实验室逃下来的。外面……外面整个世界都变了！到处都是那种怪物！我们被‘观察者’追杀……”
“观察者……”矮壮男人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与厌恶，“‘清道夫’的狗腿子，来得倒是快。”他指了指陈薇，“她，被深度污染了，离彻底‘归化’不远了。”
陈薇脸色瞬间惨白。
李砚洲心中一紧，急忙道：“前辈！请问您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有没有办法……”
“桑吉。”男人打断他，言简意赅，“最后的守火人之一。这里是‘焚寂之祠’，一处古老的地脉火眼，也是镇压‘归墟’泄口的节点之一。”
他的独眼盯着李砚洲：“你身上有老格桑的味道，还有……‘契约’的味道。他选了你？”
李砚洲抬起手腕，露出那块旧表：“格桑爷爷五年前救过我，给了我这个。它最近……醒了。”
桑吉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老格桑折在了五年前那次小泄口爆发里，但他留下了火种。醒了，就得担起责任。”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但你们来得不是时侯。”
他走到洞窟边缘一处较高的平台，示意他们过去。
从平台向下望去，透过岩浆火池的光芒，可以看到神祠另一侧，存在着数个巨大的、漆黑的洞口，深不见底。
其中最大的那个洞口，不断有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秽气如通墨汁般丝丝缕缕地渗出，但立刻就被岩浆火池的热力和金色火焰的光芒灼烧、净化大半。
然而，此刻，那些洞口深处，正传来一种沉闷的、如通无数脚步重叠在一起的……蠕动声和拖拽声。
并且，声音正在逐渐变大，逐渐靠近。
“听见了吗？”桑吉的独眼在火光下闪烁着凝重无比的光芒，“‘巡礼’的队伍……快要经过这里了。”
“它们要去哪？”李砚洲感到一股寒意。
桑吉沉默了一下，缓缓吐出三个字：
“神女峰。”
“去为即将彻底睁眼的——‘肉菩萨’——”
“献上贡品。”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