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冷宫墙外传来更鼓,三声闷响,像钝斧劈在冻木上。
霍雨浩趴在窗棂后,看护卫提灯走远,灯影在雪地里拖出一条摇晃的金线。待那线彻底被黑暗吞没,他才推门,赤足踩进新雪。雪粒钻进脚趾缝,冰得人直打哆嗦,他却连眉头都没皱,反手把门虚掩,怀里揣着半截炭笔、一张折得极小的巡逻图,以及——那枚昨夜从尸煞晶核上削下来的薄片,像片薄如蝉翼的红鳞。
风灯已灭,天幕低垂,星子被乌云捂得严严实实。
霍雨浩贴着墙根走,呼吸压得极轻。冷宫的夜比冰窖更冷,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结霜,眨眼时像碎玻璃划过眼皮。他绕过枯井,拐过柴房,最后停在厨房后窗。窗纸破了个洞,透出一线暗黄灯火,里头传出低低的骂声——
“死哑丫头,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紧接着是沉闷的掌掴,像湿布拍在案板上。
霍雨浩屏息,把眼睛贴到破洞。
灶膛前的地上,小杏蜷成一团,左脸已经肿得老高。圆脸侍女揪着她头发,把她的脸往灶口炭灰里按。火星子溅起来,烫得小杏发出嘶哑的呜咽,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侍女手里晃着一根细铁钎,钎尖烧得通红,像一点恶意的星。
“今晚就把你舌头割了,省得再乱咬人!”
霍雨浩眼底沉了沉。
他无声地绕到厨房侧门,指尖在门缝轻轻一拨,门闩已松。门开一条缝,油烟和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侧身滑进去,脚步落地无声,像影子渗进影子。
侍女背对着他,正把铁钎往灶膛里再送一送,让火舌舔得更旺。
霍雨浩袖口一抖,一截炭笔滑到指间。炭笔尖端被他昨夜削得极尖,像枚暗器。他抬手,炭笔飞出——
“叮!”
极轻一声,炭笔钉入侍女后颈的衣领,尖端恰好抵住皮肤。侍女浑身一僵,铁钎“当啷”落地。
霍雨浩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再动一下,你就永远动不了。”
侍女慢慢转身,看见灯下站着的竟是个瘦小的孩子,瞳孔猛地收缩。
“你——”
霍雨浩往前半步,脚尖踩住铁钎,脚尖一碾,铁钎弯成钩子。
“放了她,衣服、食物,一样不少地送回来。明晚之前,办不到……”
他抬手,指尖在侍女颈侧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比头发还细的血线,“我就让你尝尝尸煞的味道。”
侍女的脸刷地惨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霍雨浩不再看她,弯腰抱起小杏。孩子轻得像一包枯柴,呼吸滚烫,带着惊惧的颤。霍雨浩用衣袖擦掉她脸上的灰,露出红肿的指印。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雪落。
他抱着小杏,从侧门离开。厨房灯火在后,风雪在前,他的脚印很快被新雪吞没。
回到冷宫,霍云儿仍在睡。
霍雨浩把小杏放在自已床上,盖上唯一的破毯子。他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那枚红鳞般的晶核薄片,对准灯火——晶核里,一缕极细的火焰跳动,映得他瞳孔微微发红。
“再等等。”
他轻声说,不知是安慰小杏,还是对自已说。
窗外,风雪又起,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着夜色。